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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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
大清早，年二桥就提着个板凳到村部等开会。年二桥病好时是个正常人，痴呆病犯起来，脑子就糊涂。直到三十多岁，年二桥才和一个流浪的女子组成家庭。年二桥急着赶到村部，是因为他得到村会计通知，让他参加村里低保户的等级评议。
涟河里的水清澈见底，喜鹊在河边的柳树枝头欢叫。年二桥满脸喜悦，激动之下他又开始糊涂。年二桥仰头看着喜鹊，嘴里念念有词，自言自语说：“花喜鹊，你和我争什么？我可有关系哩！”年二桥这句话没有说错，他现在的确有“关系”，他的大哥年大桥是年庄的村主任。
年二桥内心为什么在意比拼关系，他念叨这句话也有一定由头。十几年前，年二桥很少领到救济，他看着刘结巴从村部领到米面和大豆油，甚至白花花的钞票，羡慕得口水直流。刘结巴曾拍着年二桥肩膀对他说：“看什么看？谁让你没，没关系？我大舅他，他可是乡民政办的会，会计。”
年大桥并不清楚，弟弟年二桥也会来参加评议。年庄共有二十多个低保户，这次上面给了几个甲级名额。村里研究决定公开评议，年大桥当场提出自己的兄弟应该回避，他代表年二桥主动放弃申报。村支书和另外几名村干部商量，认为年二桥家的困难有目共睹，就瞒着年大桥，安排会计悄悄通知年二桥参加公开评议。
民主评议结果公布，在年大桥执意坚持下，年二桥落选了。年二桥听计票人没有读到自己名字，痴呆病忽然又犯起来。会议刚结束，年二桥就扯着年大桥的膀子，傻声傻气地责问：“哥，那个甲，为什么没有给我？”见年大桥慈祥地看着他，年二桥的声音更高：“哥，你是村主任，我可是有关系哩！”
年大桥看着弟弟天真又失落的神情，将他拉到一边搂在怀里安慰说：“二桥，为什么没有你？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没有领到大豆油是怎么对哥哥说的话？”年二桥想了想，脑子有点清醒过来，回答道：“哥，苍蝇绕来绕去讨人厌，我对你说过，你可不要做苍蝇！”年大桥摸着弟弟的脸，点点头说：“对哩好兄弟，为什么没有你？是因为时代变了，以前是因为你和哥没有那关系；现在是因为你有了哥这个关系。”
年二桥对年大桥的话没有听明白，追问道：“哥，你是在说绕口令吗？”年大桥见弟弟被自己说糊涂，解释说：“二桥看，不让你争这个名额，因为哥现在是村主任，哥不能做苍蝇哩。”年二桥似乎听懂了年大桥的话，擦擦眼睛破涕笑了。
涟河里的水清澈见底，喜鹊在河边的柳树枝头欢叫。年二桥仰头看到喜鹊，嘴里经常念念有词，像吵架似的说：“花喜鹊，你还和我让什么？我可是真心不要这个甲！”
送礼
小秦在年庄蹲点。这天，县长随机到年庄调研。调研中，县长很高兴，特别是蹲村干部小秦的工作作风，得到县长的高度认可。原因是有只土狗看到陌生的县长，突然狂吠不止猛扑过去。小秦一声呵斥，土狗竟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县长当即伸出拇指为小秦点赞：“想不到，村里的狗对你这么熟悉，说明你平时很接地气！”
小秦正沾沾自喜，在一边看热闹的村民凌结巴向县长多嘴说：“领导，这狗，这狗就是秦助理，他自己带来的哩。”原来小秦喜欢养土狗，每次下村，总将土狗随身带着。“哦，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县长听了凌结巴结结巴巴的话笑了，更为自己调研中的误判感到好笑，丢下这句话惭愧地走了。
村民胡三娃住在年庄村头，上级领导到村里暗访，首问就是胡三娃。胡三娃怀恨村干部，无论村干部对他怎么讨好，他还是爱讲他们的坏话。忽然，胡三娃感到好长时间没有上级领导驾临。他仔细一掂量，根子出在自己豢养的土狗身上，一定是狗吠声让领导敬而远之。胡三娃想把土狗赶走，无奈土狗感念主人恩情，怎么驱赶都赶不走它。
不久，上级巡察组延伸巡察年庄，发现村账上存在违规报销香烟现象，村主任年谷雨和会计黄得喜分别受到了纪律处分。调查组追查这件事的起因，原来竟与胡三娃豢养的土狗有关。
胡三娃豢养的土狗，是庄上的村民张小塔送给他的。土狗原先的主人，是乡里蹲村干部小秦。因为凌结巴在县长调研时讲出真相，县长当即提醒小秦，下村工作期间，绝不能带着宠物！小秦此后嫌土狗碍事，就将狗送给了村主任年谷雨。
年谷雨正为胡三娃一张好事的嘴感到头疼，受到县长调研时“狗咬外人”启发，就悄悄安排胡三娃的发小张小塔，由张小塔出面将土狗奉送给胡三娃。张小塔由于圆满完成送狗任务，收下了村会计黄得喜送给他的四条好烟。
“工作不深入，就会发生误判。如果不是巡察解剖，怎么也想不到村干部还会这样给村民送礼！”县长知道了年庄村干部违纪案例的来龙去脉，经常在全县干部会议上拿这件事说教。
强拆
小镇的菜市场旁边有一所古庙。古庙古老又破败，偶有善男信女敬献香火。“这个古庙占不少地方呢，应该把它给拆了！”大家纷纷议论。
第一个动议拆除古庙的小镇主官，下午部署工作开完会，晚上陪客人喝酒后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一条性命，但从此落下半身不遂，丢官自然难免。消息传开，大家认为根子在古庙。“这个古庙年代久远，千万不能动它，有灵性得很哩！”
一位好事者对古庙充满灵性不服气，酒后与人抬杠，到古庙的墙角撒了一泡尿。好事者酒醒后想到突发脑溢血的小镇主官，方才感到有点后怕。不久，又有消息传开，好事者从此阳痿，想再生一个女儿的夙愿成为无法实现的梦想。“这个古庙年代久远，千万不能亵渎它，有灵性得很哩！”
古庙在闹市区，成为制约小镇发展的瓶颈。又一任小镇主官沿途调研时经过古庙，悄悄对手下人说了句，“这古庙早迟得拆除”。大家知道这任主官到小镇任职前曾以强拆闻名。但他这句话说过没多久，突然传来一纸调令，将他平级交流到偏远乡镇。“这个古庙年代久远，千万不能打它主意，有灵性得很哩！”
小镇的变化日新月异，很多破旧建筑都相继拆迁，但却没有人再敢动议拆除古庙。古庙由此变得更加神秘，各种演绎版本也越来越多。不仅小镇继任的主官没有人敢动古庙一指头，就是市井百姓也都将古庙奉若神明。“这个古庙年代久远，我们住在这里需要它庇护，有灵性得很哩！”之后，小镇再有人动议拆庙，首先便会有闻风而动的百姓站出来，自发保护古庙。拆庙由此成为令人畏惧的“老大难”。
“这个古庙年代久远，有灵性得很哩！谁敢舍弃自己的官运拆除它？”
一天，小镇上来了两位流浪汉。两位流浪汉带着一只流浪狗四处为家，夜晚住进了古庙里。第二天，人们忽然看到古庙夷为平地，流浪汉将一只剥了皮的狗吊在支架上烧烤。原因是古庙的一角彤塌，差点将他们砸死，幸好被砸死的只是一条流浪狗。两位流浪汉为了给死掉的流浪狗报仇，义愤填膺地将古庙拆除干净。
“拆掉就拆掉吧，谁让它差点将人砸死！”年代久远的古庙走出人们矛盾的心结，终于寿终正寝。古庙拆除后，小镇的脉络打通，镇容镇貌更加漂亮。“老弟你的运气真好，多亏了那两位流浪汉！”前任的小镇主官碰见现任主官说。“有什么运气？那两位流浪汉，是我乡下的两位表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