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村子里的阿旗婆,面慈人善,擅长剪裁做针线活,尤其是经手加工童子装。生孩子的人家图阿旗婆的巧手,仿佛阿棋婆剪裁的服装比商场里的名牌更能给孩子带来大富大贵,一村“毛毛头”的童装,往往为阿旗婆手中杰作。
谁家的媳妇刚怀了孕,家主便会早早准备好布匹,给阿旗婆送过去,请阿旗婆提前为宝宝设计童子装。这时候阿旗婆就要戴上老花眼镜,她首先开始穿针引线。也许是长年跟针线打交道,阿旗婆的眼睛早早就花了。但她做起针线活来从不麻烦别人,她穿针的神态看上去费力却又很享受。阿旗婆会搬起一张小木桌放到院子里的阳光下,再把布匹铺展开,将穿好线的针放在布匹上,然后她就拎起小板凳坐在门槛边晒太阳。阿旗婆远远地望着那布,神有所思,好大一会后,只见她迈着小方步走回到桌边,伸手快速拿起剪刀。一阵“喀嚓喀嚓”声响,几分钟过后,一件新颖别致的童子装便呈现出轮廓。
阿旗婆手巧心灵,她会应主家的央求,在童装上绣上各种图案。阿旗婆的记性特别好。一次村中的两个孩子玩耍,结果一个孩子将衣服弄丢,孩子的母亲硬说是另一个孩子穿在了身上,结果两家妇人争吵起来。吵到阿旗婆跟前请她裁决,阿旗婆呵呵笑了,“有什么值得动怒?就是真丢了也不要紧嘛,大不了我再多做上一件。”阿旗婆轻巧的话,让红着脸的双方顿时冰释前嫌。阿旗婆眯着眼斜视片刻,对丢了衣服的孩子母亲说:“你家孩子的衣服上,不是多一个月牙儿?快去找找吧!”
阿旗婆为孩子做服装从不收钱,主人送布料过来顺便捎上几球线,便只管按期取回新衣。村子里四十岁以下的男女,大都穿过阿旗婆经手做的对襟棉袄和开裆裤衩。有的衣服哥哥穿过弟弟再穿,弟弟穿过稍加改动,妹妹又会穿到身上。童衣记载了一个人关于童年的“乡愁”,一件童衣会凝结家庭几代人幸福的记忆,很多人家喜欢将阿旗婆做的童装世代珍藏。
不久前,我一位城里的“忘年交”喜得贵子。送新生的孩子什么礼物呢?我忽然想起阿旗婆那古铜色慈祥的面容。还是请阿旗婆帮忙,手工做上一套大富大贵的童子装吧!不想我专程赶回几十里外的老家村子,母亲却告诉我,阿旗婆不久前过世了。
母亲说阿旗婆去世时全村人都去为她送行,家人遵照她的嘱托,在她临终前给她穿上一件碎花布织成的寿服。原来阿旗婆每做一件童装,就会收藏一条小碎布做纪念,她的寿服竟用一条条碎布拼凑而成。村庄里每个人童年的模样,一定镌刻在阿旗婆的脑海里。青云衣兮白霓裳。“咦”,我对母亲说,“那阿旗婆辞世身穿的衣服,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