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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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杨毛嘴是一块原生态湿地，湿地是“地球之肾”。“你的话就是爱情之肾，助力呼吸永葆青春活着。屏住呼吸欢喜你口中说出的话，深深呼吸更喜欢你沉淀在心里的话。”人生即使千疮百孔，世间总有一块属于你最美的湿地。
（中篇小说）
杨毛嘴
羊毛
一、古城遗梦
清朝康熙年间，风景秀丽的洪泽湖畔，矗立一座古老城池泗州城。泗州城西北汴河岸边，有一个叫大李集的村庄，村庄有个叫李守志的孤儿。大李集西，隔溧河相望有个双溪镇，镇上有个何记酒坊，酒坊何酒师有个独生女儿叫何琼妹。李守志流浪到双溪镇，成为何记酒坊帮工。李守志为人忠厚，喜欢读书，做事勤快。何琼妹看李守志心眼好，干事卖力，芳心暗许。李守志也喜欢温柔善良的何琼妹，两人情投意合，相互私许终身。
随着酒坊生意越做越大，李守志与何琼妹到泗州城里开了家卖酒的小店。一日，李守志从双溪镇运酒进城，途经淮河，淮河水神水母娘娘见李守志美貌儒雅，欲招为婿。李守志已与何琼妹立下海誓山盟，便直言回绝这门亲事。水母娘娘恼羞成怒，乔装成一个卖水的老太婆，挑了两只小桶，一路跟踪李守志到泗州城寻机报复。李守志走在街上觉得口渴，上前买水。李守志端起水瓢刚要喝，突然水瓢被一只大手猛地夺过去。他转身一看，身旁站着一个白发老者，手中牵着一条毛驴。老者说：“这水我买了，给我这驴喝。”李守志忍着气走了。
水母娘娘见老者坏了她的事情，便发起火来，说：“这水你买得起吗？”老者说：“请问，这水多少钱？”水母娘娘没好气地说：“一万贯！”老者不慌不忙从驴背上取出钱递了过去，一万贯，分文不少。水母娘娘接过钱傲慢地问：“我的水，你的驴喝得了吗？”老者说：“再多的水，我的驴也喝得光，你的桶中能盛多少水？”水母娘娘伸出指头说：“五湖四海零三江”。老者听罢笑笑说：“我的驴，正巧也能喝五湖四海零三江。”
原来这老者是张果老。水母娘娘将两只桶梁抽掉，让张果老的驴儿尽情地喝。一会儿，两桶水只剩下角儿，水母娘娘便装作不介意地拎过桶，说：“这桶角儿太脏，倒掉算了。”也因张果老一时大意，只见水母娘娘把桶一翻，便腾云而去。一时间，桶角儿变成汹涌的洪水，波浪滔天，美丽的泗州城霎时淹没于洪水中。李守志漂浮在水中，慌忙请求张果老施救泗州黎民百姓。最后，城中芸芸众生得救了，李守志和何琼妹却被大水冲走。突然，两人变成了两只白鹭，“呱呱”两声惊叫，比翼而飞……
“天籁，天籁！”立秋已过的一天午后，一种叫“秋风凉”的虫子在村庄门前的老树枝头一声声飙着高音。二十岁的杨天籁正趴在农家书屋的桌子上打着瞌睡，口水流湿了桌上的文稿，这时母亲推门进来。
杨天籁睁开惺忪的双眼，“老妈，白鹭呢？”
杨天籁生活的村庄叫杨嘴，地处沉没古泗州城的洪泽湖畔，村庄像个鸭嘴一样伸向湖泊。村庄一排排农家小院，院落前后，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环绕。
杨嘴人全是外来户。杨嘴最早得名杨天籁高祖杨兆西。杨兆西从山东逃荒而来，成为在杨嘴庄定居的第一人，靠祖上传下的造船补船手艺吃饭。传到杨天籁祖父这一辈，靠箍桶谋生。再到杨天籁父亲，传承一些逮鱼摸虾、编制蒲鞋的本领养家。经过百年的繁衍生息，如今村庄聚了三十户左右的人家。与杨嘴相邻的西庄叫毛嘴。几年前，当地开发旅游产业，设立了杨毛嘴湿地保护区。
杨天籁的母亲叫毛咏荷，近五十岁年纪，文化程度不高，但甚是喜爱读书，是个贤惠村妇。杨天籁前年高考，上了外省一所旅游专科学校，暑期看看将过，他跟表哥在县城混了一个多月，正苦思冥想如何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看着母亲亲切的脸，杨天籁说，“这死不热的天，干嘛呀，老妈！”“儿子，商量个事。”毛咏荷特别喜欢儿子的书房，常到这间书屋老少交心。毛咏荷说：“你看呢，村东周家你富康爷在湿地揽了个割蒲草的活。”当地老辈不知究竟从哪儿带来的方言土语，称叔叔辈兄弟为几爷几爷，更有趣的是，颠倒叫父亲为爷，叫祖父为爹，直到杨天籁这一代，才开始时尚地叫父亲为爸爸。
杨天籁听毛咏荷继续说道：本来你爸跟人家干活，这不他今天闹肚子，说好了出工总不能失约，你看能不能由我们娘俩去顶替一个工！”杨天籁和众多农家孩子一样，小时候开始便看着父母劳作，平常做起杂活倒也是个好帮手。听了母亲的话，杨天籁应道：“好嘞，老妈！”
二、采莲沉链
夏末初秋的杨毛嘴湿地，荷苑飘香，鹭鸟翔集。“游大湿地，做深呼吸。杨毛嘴湿地是一块原始湿地，湿地被誉为‘地球之肾’，原生湿地养人之肾，万顷荷苑养人之心。”头发自然蜷曲、胖乎乎的导游马小意领着一群游客，走在通往“芦苇迷宫”游船的路上。他竭力避免口吃的毛病，神采飞扬地向客人推介。
杨天籁和母亲毛咏荷头戴草帽，背上搭着蹚水用的半身皮衩，口袋中揣着本他喜爱的小说书，手拿着砍蒲草的弯刀，夹杂在十几个干活的人群中，正在向干活的地点行走。杨天籁被眼前的美景吸引，突然停下另只手中正在偷空玩着的柔力球，拿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出神地向不远处游客队伍打量。
“天籁！”游客中的毛大千发现了杨天籁，惊喜地叫起来。毛大千英俊高大，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着一件绿色休闲T恤。“嘿，表哥！”杨天籁也认出游客队伍中的表哥毛大千。毛大千大杨天籁十岁，是毛嘴杨天籁舅舅家的儿子，头脑灵活，大学毕业南下，掘得第一桶金返乡，现在工业园区与人合伙办厂。前段时间杨天籁一直帮着他在网上招揽生意。
毛大千与干杂活队伍中熟悉的人头一一打了招呼，听说杨天籁暑假还是头一次来湿地，于是对毛咏荷说：“老姑，给天籁放个假，今天我给客人订了全线，刚才带他们玩了演艺广场和孔雀园，下面带天籁一起到芦苇迷宫玩玩。”
毛咏荷还想替杨天籁推辞，领工的周富康也听到了毛大千的话，对杨天籁噘噘嘴说：“去吧，天籁，你表哥真好，难得他一片好意！”杨天籁将皮衩和草帽扔给母亲，带上书和柔力球，和毛大千向游客队伍赶去。马小意将一拨客人引导给另一个叫莫秋燕的女导游，自己领着毛大千一行，走向其中一艘竹制的精美游船。
“芦苇迷宫”是当地称为“小湿地”的景点。杨天籁到竹船上坐下，方认出导游马小意。杨天籁说，“小任你行啊，亲自作导游了!”马小意也是杨嘴人，做事刻苦，虽天生口吃，但职高毕业后竟考了个导游证，刚到保护区上班不到两个月。马小意听了杨天籁的话，说，“天籁，你，你又认错了，我是小意。”马小意有个孪生的哥哥马小任，眼下正跟着毛大千混世，杨天籁十分熟悉，以为是此行来替毛大千作帮手。马小意孪生兄弟长得太过相似，周围的人经常分不清。
游客坐定，引擎游船的马达声响起。毛大千为来客单独包下了这艘游船。游人中四人，全部是毛大千此行邀来的贵宾。游船在水中行驶，两旁芦苇丛生，水鸟习惯了游人，听到浪花涌动马达鸣叫也不惊飞，只是淡定地在水中沼泽地挪一下地方。毛大千将来客一一向马小意和杨天籁介绍说：“四位都是浙江朋友”，指着一位和他年龄相仿光头男子，“这位是我大学好友沈文远，电商企业家，是同学中顽主，随行不离鸟兽虫鱼。”毛大千话犹未尽，却听旁边一位二十四五岁粉裙女孩说道：“毛哥此话不对，我们也成天跟着沈总，难道也成了鸟兽虫鱼？”
毛大千慌忙向马小意和杨天籁继续介绍道：“这位美女，是沈哥的大秘书娄敏。”娄敏身材高挑，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马小意和杨天籁看她一路与沈文远亲密的样子，仿佛一对恋人。沈文远看娄敏还想讲，一边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一边对毛大千笑着说：“娄敏最是快嘴，兄弟莫介意！”
接下来，毛大千向着其中那位二十岁出头的清俊男孩介绍说，“这位爱写诗的老弟，叫……”“叫伊索，伊索寓言的伊索。”娄敏看毛大千好像想不起伊索的名字，慌忙帮着出口介绍。还有一位青衣少女二十岁模样，下身着一件蓝色百褶裙，正怀抱一只毛似松鼠的棕色宠物狗。娄敏又一并介绍说：“沈总的表妹。”毛大千道：“对，芳名虞浣溪。”
马小意这时开着玩笑说：“天籁，咱俩打个赌，这狗定不是虞美女的！”杨天籁平日不大多说话，但早看出其中的门道，说：“打什么赌？狗定是沈哥的，还有，那只鹰也是沈哥的。”众人这才望去，游船周围的天空，始终有一只苍鹰在盘旋。杨天籁原是准备干杂活的，一身农家少年打扮，长相也实在普通，本没引起四位客人的注意，这时话一出口，四人不禁被他判断力折服。
青衣少女微微颔首点头，望了杨天籁一眼，杨天籁也正在对她上下打量，四目相对，两人都慌忙将目光躲开。“嗬，沈大哥”，马小意说：“您老这是左牵黄，右擎苍啊！”沈文远玩着手机，听到马小意的话咧嘴笑了。
这时，马小意也已调整好讲解的小喇叭。马小意望着青衣少女，道：“各位游客朋友，欢迎来到杨毛嘴湿地游玩！我是导游马小意，大家可以叫我小，小马，小马很高兴为大家服务，今天有缘遇见这位虞美女，那我就先从虞美女这儿说起！”这时，那位叫伊索的青年显得非常不快：“什么鱼啊鱼的，人家姓徐，叫徐浣溪！”这时，马小意才彻底明白，敢情青衣女孩不姓虞，被毛大千听岔了，刚才毛大千介绍时客人不便纠正，这时正好冲自己消气。
游船调整好方向，开始在芦苇迷宫加速穿梭。船上安放着三组小圆桌，这时四位游客围着中间一张圆桌而坐。马小意调整好思路，自圆其说，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话题：“若是徐美女，这就对了！”“这又怎么说？”伊索挑衅似的问。“说来话长”，马小意道：“我们这里，是古徐国的发源地，殷商时，境内属徐，西周至春秋末期，因徐都迁入而成为徐国政治中心。史料记载，徐偃王处江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徐国的复兴引起西周担心，于是命楚国举兵讨伐。徐偃王生性仁义，不忍心因为战争而让徐、楚的百姓受难，于公元前九百六十三年，括弧，周穆王十三年至十七年间，便弃国而走，定居到彭城武原县东山，随迁的百姓有数万之多。”
听了马小意的介绍，徐浣溪脸现豪情，不禁鼓起掌来。徐浣溪从小母亲去世，一直闷闷不乐，极少真正开心过。随行的沈文远、伊索、娄敏看到古徐国的典故引得徐浣溪脸带笑意，也都非常兴奋。娄敏道：“马导游，你的介绍说得真精彩，但“括弧”是什么意思？”伊索不屑一顾地笑道：“是注解呗，人家把纸上的符号都给说了，真是毫无保留！”众人听了一阵大笑。
这时，马小意继续道：“尊敬的沈哥，各位好朋友，来到杨毛嘴，除了看不够的美景，水上美食也管饱口福。船上呢，可以喝上新鲜的湖水煮湖鱼汤，品尝正宗的死面饼锅贴。”听了马小意的介绍，大家这才看到，船尾设有一个简易的炉灶，灶上分别有两口大锅，一口供湖水煮螃蟹，一口是湖水煮湖鱼汤贴锅贴。毛大千为客人点了一锅鱼汤锅贴，做买卖的渔家姑娘开始现场杀鱼。
伊索与徐浣溪系发小，一直暗恋着她。伊索揣摩着徐浣溪的心思，因徐浣溪喜欢听故事，利用等鱼汤锅贴的时间，纠缠着让马小意讲古徐国的典故。马小意做导游工作是半路出家，心中一直很仰慕“上了科班”的杨天籁，听了伊索的请求，就对着杨天籁道：“我这位兄弟，也是学导游的，还在念大学，就请他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季札挂剑’，定比我所说精彩。”
季札挂剑的故事杨天籁小时就常听大人讲，最近忙着整理老师布置的民间传说，更是烂熟于心，但毕竟没有马小意的江湖历练，听了马小意的话，停下手中正在摆弄的柔力球，一时表情窘迫。徐浣溪看到杨天籁神态，突然出声解围道：“季札挂剑的典故，我来说说吧！”徐浣溪模仿马小意的语气说道：“漳滨与蒿里，逝水竟同年。欲挂留徐剑，犹回忆戴船。诗中挂剑留徐的典故 , 表达了对亡友恪守信义高尚情操的赞誉，这个典故中所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湿地附近张墩村。”
这时，几人正在认真听徐浣溪讲典故，娄敏听了徐浣溪所念的诗句，插话问沈文远诗句的出处。沈文远知识渊博，在娄敏的眼中，万事通晓，岂知沈文远偏偏不记得这首诗的作者。沈文远看了一眼伊索，见伊索似乎也不知道，就对娄敏嗔怒道：“再烦，就把你绑到草船上借箭去！”娄敏受了委屈，噘嘴正自不快，徐浣溪脸含微笑，回答说：“这是唐代大诗人杜甫《哭李尚书》的诗句。”
接着，徐浣溪继续说道：“话说公元前五百四十四年，春秋大贤吴公子季札奉命出使中原列国，途经徐国，徐君宴之。宴中，徐君见季札所佩之剑，面露欣羡之色。季札见状，自是意会，因尝未达成使命，故未能将剑相馈，然心已许之，只是口中不言。及季札使毕而返，徐君已逝。季札悔之，伤心之余，将剑挂于徐君墓侧树上而归。扈从不解，人已作古，何必赠剑？季札曰，人可以不在，而我内心之承诺却不会改变。如今，季札和徐君已逝，但季札不忘初心、诚信友善的品德已为当地人所继承，就像挂剑台和这块杨毛嘴湿地，纯属原生态，代代相传。”
杨天籁先前见了徐浣溪宛若触电，现在见她不仅漂亮，而且满腹经书，人又善良，一颗青春年少的心不禁生发一种奇妙的好感。一行人也被深深感染。众人正沉浸在“季札挂剑”的意境中，却见徐浣溪手举一张卡片，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马小意见此，也忽然尴尬地笑了。原来，马小意讲解仔细，每次总随身携带许多张备忘的手卡，上船时不小心，掉了一张记述“季札挂剑”的卡片，没在意竟为徐浣溪捡得。徐浣溪聪颖过人，不想就在片刻之间，竟将卡片的内容复述得一字不差。
说笑间，游船穿越争渡码头，经过二龙吐珠，不知不觉行程渐半，来到采莲池。采莲池入口处站立着十块巨幅宣传牌，上面印制古往今来脍炙人口的《采莲曲》。唐代大诗人王昌龄的诗歌排在首位：“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在采莲池，保护区特地为游客泛舟湖中采莲助兴栽植大片莲藕。接天田田莲叶，万荷争相盛开，空气中散放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清风徐徐，八月的时景，正是苏北采莲季节。
看到有三五只游船上客人已在喧闹地采莲，马小意道：“各位从南方来，江南采莲自古天下闻名，今天，我们再来感受江北采莲的韵味！”不待游船停稳，娄敏、伊索、沈文远、徐浣溪四人早已静坐不住，一个个拉开架势伸手去摘莲蓬。娄敏抢摘两只莲蓬，又摘得一朵绽开的白色荷花，放到鼻子底下嗅，脸上乐开了花。一阵忙乱，船上几人除了正在忙活的渔家姑娘，人人手中皆有所得。待马小意将景区每人限摘两朵规定再次重复一遍，众人方才复又落座。
娄敏的手被藕茎扎出一丝殷红的血，沈文远忙着掏出纸巾为她包扎。伊索诗兴大发，吟道：“游人游湿地，美景湿人心。人戏天地间，有鱼在向东，有鸟在向西，有风在向南，有云在向北。”伊索念完诗开始忙着拍照。徐浣溪突然说道：“啊，糟糕！”徐浣溪处事不惊的一贯风格，同行三人都是知晓，看到她尽管淡定，伊索还是急忙关心地问道：“手机丢了吗？”徐浣溪将手中的手机晃了一下：“是手包掉了！”
众人在船上四处找寻，忽然，毛大千指着远处水中漂浮的一个似包的物件道：“莫不是刚才游船晃动掉水中了！”马小意向徐浣溪问道：“包里有什么东西？”不待徐浣溪回答，毛大千说：“你看看，不管什么，都是要打捞的！”毛大千看到船身巨大根本驶不进荷花荡，开始脱掉脚上的鞋子，关切地安慰道：“徐老妹莫急，好在包里没有手机，待哥哥下水捞上来就是。”马小意看客人的东西丢到水里出了事故，又害怕再节外生枝，慌忙阻止说：“老表冷静，这里水深过人！”
徐浣溪丢了宝贝也不着急，抚弄着怀抱中的狗儿，向沈文远道：“这下远哥不吹了，你的神犬竟一只小包也看不好！”这时，却见沈文远伸处手指到嘴里打了个唿哨，不远处的苍鹰突然俯冲下来。眼见苍鹰将水中白色手包叼起放到沈文远手中，众人心中如释重负。
徐浣溪接过沈文远递过来的手包，“呀”地叫了一声说：“拉链开了，还是掉了东西！”徐浣溪平日最不喜穿金戴银，小时母亲过世后，家传的两只银手镯和一串金项链每次总是装在手包里随身相伴。刚才手包掉落水中，只留得装两只镯子的黄盒子在包里，另一只放金项链的红盒子却沉落水中。
听到包里有贵重物品落水，毛大千强作笑脸开玩笑说：“沈哥的鹰没有用武之地了吧！”毛大千说完又开始脱剩下一只脚上的鞋子。沈文远沉闷着没有说话。伊索、娄敏二人议论道：“这么深这么大的水面，上哪里去捞？”“这虽比不得大海捞针，但等得管理处人来，说不定金链早陷进淤泥里！”
“是嘛，淤泥定是很多，荷花是出淤泥而不染！”马小意并不精通游泳，也不知毛大千本身水性了得，为难道：“老表细皮嫩肉，藕茎你也受不了，我还是联系管理处！”毛大千对马小意说：“给管理处知道不妥，老弟刚刚工作，纵不要挨批受影响，为了徐老妹的宝物，还是我下水去捞！”伊索看到徐浣溪不说话，忽然激动地叹息一声：“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蚤子……”伊索开始和毛大千一起脱脚上的皮鞋。
几人正在纠缠，却听“扑通”一声巨响，游船抖动。原来，杨天籁听了伊索、娄敏二人议论，担心越久越难打捞，未及脱去鞋子，已纵身跳到水中。杨天籁虽然在水边长大，但和马小意一样，祖辈传下的水中功夫逐渐退化，也只是仅会一点狗刨的本领。
杨天籁的动作让大家始料未及，伊索脱了一半衣服愣站在船头。毛大千见此，这才不再犹豫，拿下眼镜，慌忙纵身跳下水中。船上众人看到毛大千与杨天籁在水里不见踪影，心中都很担忧。忽然，只见杨天籁猛地露出水面，溅起大串大串的浪花，仿佛手中已有所得。待杨天籁游到船前，却见他红着脸，左手竟是攥了条泥鳅，大家心头一阵失落。正在这时，却见毛大千也浮出水面，他的右手高举，手中攥着的正是一只红色的铁盒，众人禁不住一阵欢喜。
虽然是八月的天气，水中不冷，但毕竟已是立秋后的气候，且日头西移已到下午，毛大千泳技过人面不改色，杨天籁在水中呆得久了，嘴唇微紫。船上无法换衣，毛大千与杨天籁用手挤干衣服上的水，幸得船上的炊具用的是柴火，烧火的渔家姑娘让毛大千与杨天籁对着炉口烤火。
有惊无险，众人心情大好。只是在杨天籁的心中，尚存些许懊恼，既自责幼时没有下功夫游泳，又沮丧自己在喜欢的女孩面前狼狈不堪。可在徐浣溪的心中，倒是杨天籁懵懂纯真形象给她留下好感。
船工调好船头继续航行，这时，锅中的湖水煮湖鱼已经出锅，马小意上前帮着掀开锅，湖鱼鲜味阵阵飘香。大家围坐桌前开始品尝鱼汤和锅贴。沈文远品尝完小碗中的鱼汤，对毛大千赞道：“你们这块杨毛嘴湿地真的不得了！相比之下，沙家浜太小，西湖充满人工雕琢。不夸张地说，从自然原生态方面来讲，这里应该叫水上的香格里拉！”
毛大千问马小意道：“湿地现在每年游客有多少？”马小意说：“百把万人吧，还是有点少，没办法，总不能和颐和园、西湖相比。正是长在王公之家是公主，长在乡野之家只好做村姑！”
湖鱼锅贴顷刻间被几人风卷残云吞食尽，宠物犬围着徐浣溪丢下的一小块锅贴在品玩，伊索、娄敏则砸着嘴回味无穷。沈文远见目的地就在咫尺，总结说：“今天游湖采莲，溪妹金链失而复得，应该感谢大千伸手了得和杨兄弟仁义勇敢，下面请溪妹湖上放歌一曲答谢如何！”
徐浣溪学的就是唱作专业，听表哥一说，不好推辞，稍加思索，道：“那我为大家唱一首《采莲曲》吧！”只听徐浣溪清清嗓子，深情唱道：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中有双鲤鱼
相戏碧波间
……
莲叶深处谁家女
隔水笑抛一枝莲
……
三、晚宴斗酒
船工泊船靠岸。毛大千计划上岸后先到先春亭大酒店把食宿预定下来，然后带客人再继续游玩。在往先春亭的路上，马小意眼快，忽见他盯着毛大千的前手臂说，“呦，老表刚才也被藕针扎了吗？”毛大千的T恤是短袖，经马小意的提醒，毛大千这才注意到左手臂上也现出殷殷血印。
毛大千顿时兴致全无。原来，毛大千看这几年房地产生意火爆，对所办挂面厂的微博利润早已不满足。此次，他邀来大学同学浙江人沈文远，想请其投资参与开发房地产。哪知沈文远如今早已成熟得鬼精，电话里答应考虑，但始终没有实质性进展。经不住毛大千纠缠，这次终于动身前来考察。
听了沈文远的介绍，毛大千看娄敏和沈文远关系特殊，想先突破娄敏取得她好感，因此挖空心思让娄敏和沈文远高兴，希望奠定融资合作感情基础。在采莲池，沈文远一行忙着采莲兴致很高，毛大千见到放在凳子上的手包，以为是娄敏的，就佯装无意悄悄将手包碰落水中，寻思然后再来个“水中捞包”，好博得娄敏好感加深印象。不想，包却是徐浣溪的。让毛大千恼火的，竟是自己在碰包时被沈文远的宠物狗抓了一下，现在马小意一句提醒，看到手臂出血就害怕起来，又不好说是狗抓的，只在心里寻思找机会返回城里打疫苗。
恰巧，这时毛大千的手机响了，是马小任从厂里打来的，汇报说经信局的乜副局长马上到厂里调研。马小任不像他兄弟马小意，平日做事马虎。毛大千问：“你怎知是乜局长？”马小任说：“不就是两划局长嘛，他的姓好记。”毛大千向沈文远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沈哥对不起，领导视察厂子，兄弟想回去一下，就便换身衣服就回，这边由两个小兄弟陪大家玩。”杨天籁这时也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让他待表哥这边结束尽早回去，说是等他回家商量房屋拆迁事情。看到毛大千提出要回厂里，杨天籁感到就再也张不得口提回家。
杨天籁配合马小意办好食宿手续，带着客人开始观光千荷园。千荷园坐落在杨毛嘴湿地公园西南一个小岛上，此处荷花又不同于采莲池的当地荷花，园内荷花上千种，基本上囊括了世界精品。伊索、娄敏又是忙着一通拍照。接着，一行人开始穿过索桥，走上“深呼吸通道”，去领略大湿地迷人的风光。“深呼吸通道”全长一千米，夕阳西下，云蒸霞蔚，成群结队的游客漫步在千米栈道上。眼前，是一望无际气势磅礴的原生态沼泽地，芦苇和各种水草丛生，无数飞鸟藏匿其中，或三三两两游戏滩涂，或成群结队飞翔空中。
“离自然远了，便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将来要到哪里去。”沈文远一路没有多说话，这时情不自禁对马小意等人感慨道：“这里的原生态太美太珍贵，在城市生活久了，便似一株没有根的植物，来到这里，我们才想到土壤、空气和水！”
傍晚，一行人带着苍鹰和宠物犬回到先春亭大酒店。恰巧这时，毛大千也回来了，红色的宝马小轿车一直开到杨天籁一行人身边停下。毛大千因返回城里打了疫苗，心情早已放松。同车带来四人，两位四十多岁中年男女和两位二三十岁的男青年。
车里的人猫妖下车。看到副驾驶位置上一人下来，杨天籁和徐浣溪等几人都惊呆了。杨天籁惊奇道：“嘿，马小意，你什么时候又猴到车上了？”这时，马小意正跟在杨天籁身后，他摸了下杨天籁的头，说：“胡扯什么，我不在这么！”
大家彼此打了招呼，毛大千又给大家相互作了介绍。一男一女两人系夫妻，男子姓黄，身材矮瘦，是毛大千的中学老师。另一青年是毛大千高中同学曹宇，被大家认成马小意的，则是马小意的孪生哥哥马小任。听了毛大千的介绍，大家这才注意到马家两兄弟服装和神态上的差异。
华灯绽放，毛大千招呼大家齐聚名曰“泗州城”的大包间就餐。晚宴开始。毛大千请黄老师夫妇正中坐定，一桌围坐十人。沈文远、伊索分别依次坐在在黄老师的左首。黄老师的爱人说：“两位妹妹，坐到我身边来！”娄敏、徐浣溪分别依次坐在在黄老师爱人的右首，毛大千坐副主陪的位置，曹宇、马小任和杨天籁分别围坐在毛大千左右作陪。
先春亭大酒店坐落在水上。水上宴席，几乎全是湖中之物。先上的是杨毛嘴四珍金针菜、刺槐花、地皮菜、马齿苋，和醉虾、莲子、藕片、蒲菜等八个冷菜。冷菜上桌后，毛大千又重新作了一番介绍。先从黄老师夫妇开始，毛大千面向黄老师对大家道：“我的恩师，虹州中学资深生物老师，名讳水墨，酷爱鸟研究鸟，在鸟经方面和沈哥有一比。”转而又将黄老师爱人向众人介绍说：“这位是师母蔡经理，名讳丹青，只因水墨丹青名字巧合，二老有缘走到一起，师母在酒厂负责营销，我们也叫黄经理。”说完，自己先与黄老师夫妇会心地笑了。
接着，毛大千介绍曹宇道：“高中同学，也是黄老师学生，在市文化局工作，现在本地挂职村主任。”介绍杨天籁时说：“我老表，亲小表弟，大学生，学的旅游专业，爱看武侠小说，是金粉。”又将马小任作了介绍：“也是我的本村小老弟，与马小意孪生兄弟，生下来父母说任意叫吧，这个老大就叫马小任，玩电脑高手，网名青城浪子，特会挑气氛，现在跟我混。”接着，又隆重地将沈文远四人作了介绍。
开始斟酒，饮的是毛大千自带的生态绿苏，每人面前均放有一大一小两套酒器。小的是供通常饮用的酒杯，大的杯子存放酒水供客人自斟。毛大千注了疫苗，医生交代不能沾酒，但又不能挑明，这时硬着头皮流露万分热情说：“老友远来，我今天一醉方休，带头泻满！”马小任望着毛大千，紧张地提醒说：“毛总，您昨天不是还在吃头孢！”毛大千这才一拍脑袋：“哎呦，该死，忘了，不过吃药那又何妨？都是吓人的！”
这时，沈文远忙说：“大千，头孢很厉害，吃了头孢最好别沾酒，再说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我们尽管尽兴就是了！”毛大千这才不再坚持。娄敏、徐浣溪本来不想沾酒，黄老师的爱人给毛大千帮腔道：“地产酒，品尝品尝，否则吃湖鲜肚子会不舒服。”马小任不停附和。娄敏、徐浣溪不再推辞，面前均斟满白酒。
几杯门杯酒下肚，其间桌上又陆续上了白鱼、清水龙虾、鲢鱼头、湿地地锅泥鳅、杂鱼锅贴、绿豆饼、韭菜河蚬羹等本地名菜。门杯酒过后，开始“调主”，大家两两捉对碰杯，算是酒过一巡。数杯酒入口热身，众人渐渐放松。毛大千说：“黄师母是讲故事高手，大家想不想听黄经理来个故事？”马小任笑着说：“毛总未喝酒，怎么蔡经理又喊成黄经理？”毛大千赶忙说：“哎呦，该死该死，口误口误！”望着徐浣溪道：“今天真是该死，下午口误得罪了一位妹妹，晚上又把师母得罪了！”
黄老师的爱人蔡经理已经发福，与黄老师形成鲜明对比，身上胖得满是多余的肉，倒显得非常慈祥平易。看毛大千说得严肃，众人听得认真，蔡经理憋不住笑着说：“还是我自己来补充介绍一下！”这时她也不顾毛大千、曹宇和黄老师的师生关系，调侃道：“本人呢，只因酒场好讲几句黄段子，竟被人封了个头衔黄经理，好在老黄姓黄，叫我黄经理也不吃亏。”
看沈文远几人听得笑了，黄老师说：“刚才大千点题，就让老蔡说个段子助兴，但今天还有两位小妹在场，老蔡你可说得清淡一点。”蔡经理略一思索，说道：“这个自然，就随便说一个。”段子说罢，众人大笑。马小任说，“黄师母的段子，莫是糟蹋我和小意？”毛大千道：“喝酒喝酒，就着黄师母的段子喝酒！”
再来一轮加深印象的酒喝过，算作酒过二巡。毛大千喊过服务员，道：“美女，请你喊一下隔壁的乜领导，就说‘泗州城’这边请他过来。湖鲜三怪呢，也抓紧上！”不久，一位男服务生端来一个大托盘，托盘中放着三道菜肴。女服务员介绍说：“三道菜做法，都源自于当地水上的渔民，是原生态做法。其中一道是蟹粥，是将煮好的螃蟹大卸八块，然后和大米一起煮成粥；第二道是鱼肉丸子刺，口感比拿掉刺的还要好；第三道是鱼皮饺子，当地渔民在做这道美食时，在传统食材的基础上，在饺馅里加入虾仁、五花肉，更特别的是，洪泽湖里的鳜鱼没有鳞片，肉多刺少，渔民把鳜鱼肉片开当饺子皮儿。”
大家正在品尝美食，这时毛大千走出包间，不久领进一干人来，众人慌忙起身。毛大千介绍道：“经信局的乜局长，王科长、刘主任，都是我的好领导，下午听说来了贵宾，几位领导正好也在湿地接待客商，现在来跟各位喝杯酒。”乜局长三人转下来，这样桌上每人又分别喝下六小杯酒。乜局长与沈文远碰杯时，沈文远道：“现在各地都在招商，你们把这湿地搞好了，就是招商，客商自然会冲着这块宝地而来。”乜局长频频点头称是。
乜局长一行走后，马小任又缠着蔡经理讲段子。蔡经理道：“这回讲段子要有条件，我呢先抛砖引玉，就以酒为主题，我的段子看大家笑不笑，接下来，每人都要说一个，请不喝酒的清醒人毛大千评判，如果比我讲的更可笑，我自罚一杯，否则讲的人要罚酒一杯。”马小任附和着说，“这好比我们这地方猜拳捣杠子，只是马褂在黄师母身上。”大家虽是勉强，但都不好反对。
蔡经理看了一眼曹宇道：“曹宇今天酒喝得不主动，不给大千架势，你可知酒这东西重要啊！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说完，深情并茂讲述了一个村主任的醉酒笑话。蔡经理的段子说完，众人又是大笑。蔡经理说：“还是咱们谁先说，客人请压轴后说。”
马小任自告奋勇道：“我有个段子，看能不能赢得黄师母喝酒？”马小任也说了个酒鬼的笑话。马小任的段子说完，众人也是大笑，毛大千说：“小任喜欢上网，这个定是网上淘的，不能算，要罚酒！”马小任端起大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曹宇性格内向，腼腆不爱多说话，想不到适合的段子甘愿认罚，效仿马小任自罚一大杯。杨天籁尚未踏出书门，脑海中哪有这方面的储备，况且，在自己喜爱的女孩子面前，更不知如何表达。
杨天籁一时想不起引人笑的段子，只记得曹经理的规则中故事要沾酒，就将梦中有关酒姑何琼妹与李守志的“水漫泗州城”传说叙述了一遍。杨天籁的故事虽长，但因说到水没泗州城前前后后，大家竟然都生发兴趣，耐心听他讲说。故事说罢，众人不禁啧啧叹息。沈永远说：“这水下泗州城，可就在不远处的脚下，东方的庞贝城啊，真是无价之宝！”何琼妹与李守志倾城之恋的凄美结局，娄敏和徐浣溪二人听得动容，脸现悲伤之情。毛大千道：“天籁这个段子讲得认真，但内容不仅不让人发笑，竟让美女差点哭了，分数是负数，自罚一杯！”
马小任说：“黄老师，您老还说不说？”黄老师酒量不大，但酒风实在，为人敦厚严谨，即使毛大千喝水，徐浣溪和娄敏每次只沾了沾杯子，他与这三人碰酒也是杯杯斟满饮尽。这时黄老师十多杯酒下肚，已有八分酒意。他平时特别喜欢向人推介家乡的湿地和美酒，这时摸了摸眼镜，说道：“没喝酒时是蒋干，酒一喝后成周瑜，最多大不了一输！”蔡经理道：“还是双溪酒的传说吗？这也不叫笑话。”黄老师夫妻关系和睦，一起喝酒经常插科打诨，他也不在意被泼凉水揭开了谜底，道：“这个我还是要讲给年轻人听听。”黄老师一口气将当地双溪酒的传说说完，也不待毛大千评判，端起面前的大杯一饮而尽。
轮到客人一方。沈文远说：“小娄肚里没货，应她的央求，我说的故事也带上她，输赢有她一份。”蔡经理道：“沈总看你说的，你怎知人家肚里没货！”娄敏比沈文远要小五六岁，大学毕业急着找不到工作，就应聘到沈文远的公司做秘书，平日和沈文远虽是工作关系，但因没有男朋友，让人看上去仿佛与沈文远之间感情暧昧。
明知蔡经理是一语双关调侃她，娄敏只是傻呵呵装作不懂。接着，沈文远也说了个醉鬼的小故事，众人听了笑声一片。毛大千说：“师母，这个权作平手如何？”蔡经理道：“好，这杯我陪沈总和娄妹！”说完一饮而尽大杯中的酒。沈文远本想以此过关，没曾想蔡经理已将酒饮了，也只好爽快地端起大酒杯，喝干杯中的酒。娄敏饮了一小杯充数过关。
徐浣溪本想讲刘伶醉酒趣事，蔡经理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换片子换片子，我们用嘴讲可以，轮到徐老妹，那可就要张口唱几句。”徐浣溪稍加思索说：“那我就为大家翻唱一曲。”优美的歌声忽然响起：
听一支新曲喝一杯美酒
还是去年的天气旧日的亭台
西落的夕阳何时再回来
那花儿落去我也无可奈何
那归来的燕子似曾相识
在小园的花径上独自徘徊……
歌声引得大家都目不转睛看着徐浣溪，只有杨天籁没敢望她。众人不禁鼓掌喝彩，娄敏问：“妹妹，你唱的歌是什么名字？”徐浣溪道：“《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蔡经理说：“浣溪沙，浣溪妹妹的名字里也有‘浣溪’二字，太有诗情画意！”毛大千评判道：“黄师母的段子属于俗文化，徐老妹的歌声是另一个风格，属于阳春白雪，应该超越。”蔡经理听了毛大千的话，打趣道：“到底人家是美眉，大千偏心，好吧，我自罚一杯。”杨天籁正担心徐浣溪输掉喝酒，看到这一幕，心中方松了口气。
沈文远道：“其实溪妹不适合喝酒，她学歌唱嗓子重要，今天不想你们太热情，溪妹身不由己！”接着，沈文远补充介绍说：“我这个表妹，从小聪敏过人读书较早，本是做学问的料，只因为从前有同学笑她五音不全，从而赌气致力音乐，日前刚回国内。”众人听到徐浣溪是海归，不禁一阵赞叹，只有杨天籁其实早已倾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酒意渐浓，黄老师已经头靠在椅子上入睡，曹宇、伊索都显得偏高。这时，最后一道压轴大菜清水蒸螃蟹端上来。毛大千为几位客人每人夹了个螃蟹，说道：“现在虽不是吃螃蟹最佳时节，但这个时间蟹黄长得已经不错，咱们洪泽湖螃蟹，是不是中国最干净螃蟹，还请沈哥你们鉴定一下！”
众人品尝完螃蟹，毛大千看大家似乎酒已醒了几分，赶忙说，“喝酒喝酒！师母看看怎么喝酒？”不待蔡经理说话，马小任接过说：“其实，刚才黄师母的段子，只能算主观题，评判标准不好把握，下面，请师母再来个客观题弄个高潮如何？”蔡经理经马小任一说，也来了兴致，道：“对，咱们做个游戏吧！”
经过马小任帮腔说明，接下来，做的是一个已经在网上流传的“我爱你”练反应的游戏，仿若击鼓传花。一桌众人，规定每人只能对自己左边的人说“我爱你”，对右边的人说“真害羞”，一旦有人说错，即要受罚。先从主陪黄老师说起，黄老师醉意已浓，但仍对爱人蔡经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爱你！”蔡经理拿腔作势道：“真害羞！”
接着，蔡经理对身旁的娄敏开始说道：“我爱你！”娄敏刚说了个“真害”，看了看蔡经理，最后一个“羞”字没有说出口，被罚酒一小杯。继而，轮到徐浣溪对身旁的杨天籁说道：“我爱你”，杨天籁听徐浣溪甜美的声音，像是在做梦，竟出神忘了对答。直到蔡经理提醒，嘴里竟吐出个“真”字，下面的词就再也说不出口，当即也被罚酒一杯。这样，数轮下来，娄敏、杨天籁和马小任接连被罚。杨天籁最后也记不得酒宴什么时候结束，迷糊中，只听蔡经理高声说道：“大千，正是一醉方休，可以散会了吧！”
四、难舍乡愁
杨天籁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日上中天。迷糊中，仿佛听到徐浣溪在轻声说话，慌忙起身好奇地走出房间。果真见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坐在客厅凳子上与父母在说话，不过却不是徐浣溪。
和杨天籁年龄相仿的女孩叫卢沙，是刚工作的大学生村官，分在杨毛嘴蹲点。卢沙是杨天籁表姐汤雨彤的高中同学，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村里安排她负责杨天籁家这个村庄房屋征收工作。乘着午饭期间好找人，卢沙正上门动员房子拆迁的事情。卢沙暑期已经两次到过杨天籁家中，杨天籁认识卢沙，这时彼此互相打了招呼。
当地为了保护环境，将包括杨嘴毛嘴在内的几个自然村庄计划整体拆迁，房屋征收决定早在几个月前已经宣传。正是晌饭时间，本来家中正等着杨天籁起床吃饭，这时杨天籁就招呼卢沙说：“卢姐，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妈要是拖延，我拿她手签！”说完，邀卢沙一起在家中吃午饭。
卢沙犹豫了一下，推辞说想抓紧时间多跑几户，杨天籁猜出她心中顾忌，道：“不要怕犯纪律，我们这不是表姐的关系嘛，才请您赏脸吃饭。况且您不用担心，庄上都跟我老爸近乎，饭后让他带着跑！”卢沙看杨天籁说得诚恳，这才坐到桌前和杨天籁全家一起吃饭。饭后，卢沙真的提出想请杨公社带着她到另外人家做工作。杨公社和毛咏荷思虑再三，虽然他们对村庄搬迁保护环境举双手赞成，但感到自家又没有村干部，觉得出面说话不妥，提出让杨天籁去陪卢沙。
杨嘴和毛嘴相连，虽是两个自然小村庄，但房子盖得早已不分彼此。两个小村庄共有五十来户人家。十门六闭，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只剩下一些孤寡老幼看门守户。“村庄真的老了，像一个待蜕变的趴在土地上的虫子。”杨天籁走在卢沙身前，口中不由自主发出心中的感慨。
杨天籁带着卢沙首先来到本门杨二爹家。杨二爹其实是杨天籁家族的一位爷爷辈的长辈，但依照当地的习惯，管父辈叫爷，管祖父辈叫爹，杨天籁平常对这位族中老辈就喊二爹。杨二爹是先祖老兆西留下的另一支，按照“瑞雪兆丰年”族谱中的班辈，大号叫杨年余。
杨二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杨公平早些年连生三个女孩，因还想生，二十年前就跑到新疆去拾棉花谋生。二儿子杨公道因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下一腿残疾，与人在十年前去到云南“带媳妇”，那时村里人还用不上手机，直到现在杳无影讯。杨二爹还有个小儿子杨公理，夫妻俩带着家中小一点的男孩，常年在外打工，留下一个大的女儿杨小颖，跟着杨二爹在老家读书。如今，孙女也已经到县城读高中，和杨天籁妹妹杨天美系一个班同学，家中只剩下杨二爹孤单一人在家守着老宅。
杨二爹正端着碗倚靠在前屋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还在吃着午饭。碗里是菜米饭，面前的小凳子上摆着一小碟咸酱花生米。看到杨天籁和卢沙走过来，杨二爹立马站起身，笑着说：“这不天籁嘛，你们来家吃饭哎！”这是村庄人家的习惯，吃饭时看到人从门前路过，总要央请到家中一起吃饭。听杨天籁说已经吃了午饭，杨二爹又慌忙转身请两人到后边正屋里坐。卢沙说：“大爷您先吃饭，我们就陪您晒太阳！”杨二爹这时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两筷扒掉碗中的菜米饭，领着二人向院子里走。
杨二爹早年学的是补木船的手艺，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补船的工具錾子、刨子、墨斗和蹚水用的皮衩等古董，依旧挂在家中的墙上。杨天籁看在眼里，它们虽不会说话，但仿佛又都在述说一段段往事。杨天籁帮卢沙说道：“二爹，你看这村里，如今已没有多少人啦，趁能行能动，搬了家您老也能享受城里人住楼的感觉。”
杨二爹听了杨天籁的话，又看了看卢沙。杨天籁介绍说：“她叫卢沙，您就喊她小卢或小沙。”杨二爹嘴呢喃着，“姑娘家莫非也是在水边？”杨天籁道：“是的二爹，她家在溧河西边卢塘庄，和我姑家小表姐汤雨彤同学，如今是大学生村官，负责在我们庄蹲点。”卢沙先前找过杨二爹，杨二爹见过卢沙几面，这时听了杨天籁的话赶忙说：“哎呦，和你姑家雨彤同学，也不算是外人！我以前说话深一句浅一句你莫计较，实话说吧，我们这一大把年纪，都是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你说离开这土地还能干吗？”
杨天籁说道：“二爹，您跟前几个爷爷都有儿孙后代了，不用您考虑，除了小孩养活您，老人养老问题，现在政府也都正在考虑。再说，您看这村庄，差不多只剩个空壳子，时代发展了，蝉儿也要退壳飞呀。”杨二爹听了杨天籁把村庄比成蝉儿的话有理，虽不住点头，却还是驳斥道：“村庄也不光是虫子，还是一艘船呢，载着我们祖祖辈辈这么多年！”说完，眼睛眨巴着似要落泪，说：“小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不想走的！”
杨天籁和卢沙听杨二爹说得坚决，互相使个眼色，借故再走几家，就告辞杨二爹走出院子。走了老远，忽听有人在后面喊话，原来，杨二爹又追上来，手中拿着一张纸交给卢沙，说：“事不过三啊，不能为难你们。这是我家老三上次回来已在拆迁协议上签的字！”卢沙接过杨二爹递过的拆迁协议，眼中噙满晶莹的泪花。
杨天籁昨晚大醉，到底年轻，一顿午饭下肚，身体早恢复状态，但身上仍有阵阵酒气散发。卢沙道：“哎，天籁，你昨晚喝得那么多，遇到什么样知己了？”杨天籁听卢沙这么一说，想到徐浣溪一行，今天不知表哥又是怎样款待安排，不禁有点惦念，随口道：“是表哥邀来的一批浙江客人，很豪爽，其中有个徐浣溪的女孩，特会唱歌！”
“徐浣溪”，卢沙口中跟着念叨：“不会也是南艺的吧？我有个半年同学就叫徐浣溪，后来转学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杨天籁向卢沙描述徐浣溪的容貌：“长得像《天龙八部》里王嫣然，又像《山楂树之恋》中的静秋”。卢沙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不是一个人。”
五、巨债缠身
杨天籁与父亲杨公社、母亲毛咏荷、妹妹杨天美忙着整理家中的物件，家中乘着儿子和女儿开学前准备搬家。乡里充分考虑乡亲们的情绪，就在不远处的湿地大道旁边，建了个杨毛嘴集中居住区。房屋既有二层楼农家小院，又有多层楼房，拎锅即住。杨天籁陪父母看了新居，选了一套农家小院，一家人对房型很是满意，感到很符合自己脑海中新农村的样子。
搬家结束，转眼到了开学时间。返回高校，这天，杨天籁正坐在教室里与同学们上导游文化专业课。男老师容教授是个潇洒风趣的中年人，容教授评点到杨天籁的作业时，对泗州城和杨毛嘴湿地很感兴趣，正在请杨天籁站起来介绍。这时，杨天籁口袋里的手机一遍遍震动不停。熬到下课，杨天籁慌忙掏出手机，一看是毛咏荷打来。
杨天籁赶快给妈妈回电话，这时轮到毛咏荷不接电话。杨天籁不停地重拔，好不容易接通电话。没有听见毛咏荷说话，却听爸爸杨公社好像在一边埋怨说：“叫你不要让小孩知道，你偏要打电话，让他知道能干什么，只能影响学习！”杨天籁正在辨想爸爸的话，这时杨公社又打个电话过来，安慰杨天籁家中没有什么，只是爸爸妈妈斗了几句嘴。挂掉电话，杨天籁本想再打电话给庄上的邻居问下情况，但考虑父母亲要面子，家中的事情轻易不会对人说。
等到国庆节，杨天籁踏上返乡的路。下了高速，杨天籁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家中打个电话，不曾想毛咏荷的电话首先打进来。杨天籁在电话中听到毛咏荷的啜泣声：“天籁，不好了，这下家中出大事了，你爸现在很危险，正在医院抢救！”
杨天籁赶到医院时，杨公社刚刚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门前，杨天籁的表姐汤雨彤一家、毛大千的父亲等人与毛咏荷围作一团，正在焦急地等待。马小任在一旁对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大声发着脾气：“主刀到哪啦？”杨天籁看这阵势，估计父亲情况不妙，来不及问详情，急着道：“人呢，爸爸怎么样了？”
马小任没有回答杨天籁的问话，还在冲着医生发火。正在马小任大发雷霆时候，只见一位医生慌慌张张，一边疾走一边换上手术服。这时，杨天籁与马小任几乎同时冲着医生失控地喊道：“不能快点呀！刚才上哪去了？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医生顾不得回答。杨天籁对着医生背影道：“如果现在你的父亲等你做手术，你会怎么样？”
在手术等待时间，杨天籁将妈妈喊到一边。毛咏荷从前如丝缎般的黑发间已经出现缕缕白发，仿佛苍老十几岁。从毛咏荷的口中，杨天籁了解到事情经过。原来，就在杨天籁上学走后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内，村庄和家中发生了一连串重大事情。
先是村民们陆续搬迁，每家每户拿到了房屋拆迁补偿款。就在这时，毛大千带着马小任开着宝马车来到村里。两个人脖子里戴的都是手指粗的金项链，动员大家将补偿款临时借给他们，说是到城里买地开发房地产，许诺支付高额利息。村民们经不住诱惑，但毛大千一家很早就离开村庄到城里住，对毛大千存有顾虑又不相信。最后，有人提出，只要本村毛大千姑父杨公社担保方才借钱。毛大千磨叽姑父，杨公社挨不过这层亲戚面子，就在每张借条上签字担保。
毛大千借钱后，开始两天给借款人兑付一次利息。不几天，杨嘴毛嘴两个村庄的人家主动将拆迁补偿款通过杨公社担保，借给毛大千。毛大千看借钱的人多了，故意拿头吊村民胃口。有的人为了借钱给毛大千，反而找杨公社请他通融牵线借出手中的钱。杨公社和毛咏荷夫妇因为存有给乡亲们多苦两个钱的好心，竟替杨嘴毛嘴两个村庄几十户人家担保三百多万元借款。
过了一个多星期，就在村庄的钱几乎被借出殆尽时，毛大千坚持两天一次兑付利息突然中断。借钱的村民们找到杨公社，杨公社急忙打毛大千的手机，毛大千竟然关机。杨公社开始联系毛大千的家人，就连亲生父母也不知他的下落。最后杨公社联系马小任，才知道毛大千那边出事了。原本毛大千打算一边邀来浙江同学合作，一边自己四处借款融资搞开发。
但恰在这时，有个外地开发商得知毛大千手中存钱尚未投资买地，就向毛大千借款。那人答应短期内还款，并给付高额利息。毛大千很信得过那人，竟将自己几年打拼所得，包括向村民们借款尽数借出。又哪知那个开发商突然一场车祸意外丧生，留下了一笔糊涂账，钱也不知究竟到哪去了。毛大千得知后，自己也就玩起了“人间蒸发”。
毛咏荷看杨天籁一脸迷惑，继续道：“你爸这个人和我一样心窄，你表哥跑了后，我们哪赔得起这个钱！但你爸是个硬气人，乡亲们找上门来，他一个个都招账，但即便这样，庄上人也都知道咱还不起。这不，你爸为了多苦钱还账，就让马小任找到一个工地上干活。不想他心里压着事情，竟从脚手架上摔下。幸好有防护网，但摔得太巧了，头和两只眼睛到处是血。你爸出事后，工地管事的老板当时在外地，人还不错，答应保证承担应付的责任。”
杨天籁这时只有和母亲一起在心里默默祈祷，相互安慰。漫长的几个小时等待后，手术看上去顺利，先前那位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长长嘘了一口气，对大家说：“谢天谢地，里面人眼睛终于保住了！”还没有等到大家问话，他便匆匆离去。“这人什么态度？连讲句话的时间都等不了吗？”
杨天籁愤愤不平地说道。一旁有一位工作人员听了，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对大家说：“医生只管医病，又哪能医命？他的父亲昨天在交通事故中身亡了，我们叫他来做手术的时候，他正在去殡仪馆的路上，现在他帮助你父亲留住了光明，却要赶去操办他父亲的葬礼！”杨天籁听到这话，虽然像听网上流传的段子般，但看上去那位工作人员也不像是说谎，不禁呆住了。
六、辍学持家
杨公社从手术室推出后，情况还算理想。脑中少量积血引起炎症，保守治疗打几天点滴问题不大，手脚多处骨折，预计恢复一年半载能够复原。严重的是眼睛受伤，幸好主刀的万主任克服丧父悲痛，匆匆赶来为杨公社手术，保住他两只眼睛。杨公社只是眼角膜损伤严重，如要恢复视力须待有条件时做移植手术。杨天籁看看眼前的父亲，双眼蒙着白纱，两鬓均已斑白。
有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和大病救助资金援助，加上工地老板按比例承担费用，保障了杨公社的治疗开支。但尽管这样，尚有近两万元的费用缺口没有着落。当初毛大千到村庄借款，除了买房首付外，家中多年积蓄已尽数借给了毛大千。本来杨天籁毛咏荷母子商量，想通过马小任筹借一些钱款，但自从杨公社从手术室出来后，马小任也没了踪影。
为了给杨公社看病筹款，毛咏荷对杨天籁道：“庄上都被一扫而空，是绝对借不到钱，也张不开口的，看看你舅舅那儿吧！”毛大千的父亲是杨天籁的舅舅，早年在粮食部门工作，家中日子本来殷实，但毛大千卷入这场融资，家中所有积蓄也都一洗而空。毛大千跑了后，厂子里的股份已被债主起诉保全。
毛大千的母亲是个糖尿病老病号，要吃两种费用很高的药才能控制血糖，生活只靠毛大千父亲退休金。杨天籁按照母亲吩咐，到舅舅家门上两次，看到屋里挤满要账的人，哪还张得了口？杨天籁又到姑母家看能否借点钱，姑母家也卷入融资风暴哪还有钱！表姐汤雨彤刚考到律师事务所工作，将自己工作第一个月领的工资，和向同事转弯，好不容易所凑的一万元交给杨天籁，替杨公社抵挡一下告急的医疗费用。
这期间，杨嘴毛嘴两庄乡亲们听到杨公社出事的消息后，杨二爹，马小意陪着他的父母，以及卢沙等人陆陆续续赶到医院来探望。尽管杨公社担保的欠款未还，庄上家家经济困难，但淳朴的村民知道杨公社家的情况更是糟糕，还是或二百元或五百元掏钱表示心意。毛咏荷回家找出年上丈夫为她买的戒指卖掉，这样凑来凑去，离预算的出院费用方才相差无几。
办理出院手续这天，恰好星期天，女儿杨天美也来到医院。一家人团聚一起，杨公社的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杨天籁从街上买来了一个轮椅，要扶父亲坐上去。杨公社用手一摸，感觉是崭新的轮椅，不肯坐上去，埋怨杨天籁乱花钱，说是自己回家拄个棍子就行了。
毛咏荷知道儿子心疼父亲，但又知杨天籁身上亏空，哪来这个买轮椅的钱？后来，经不住毛咏荷拷问，才知道杨天籁竟偷偷在医院卖了两次血，第三次去卖血，好心的医生看他脸色苍白，认出他短短几天已去过两次，递过二百元钱想把他支走，杨天籁拒绝了医生的好意，这才不再继续打卖血的主意。
不知不觉，杨天籁在家中逗留有一个月。这之前，杨天籁给班主任容教授打电话请假续假两次。杨公社回到家中，整日虽不唉声叹气，但心中愁结毛永荷和杨天籁都知道。这期间，又有人陆陆续续上门，虽然口头上说是打听毛大千下落，但每来一批人，全家人心里就增加无限压力。
杨公社出事后内心十分纠结，尽管一再催促杨天籁早早回学校去复学，但家中锅大碗小太清楚了，现在就是杨天籁上学的路费都成问题。杨公社养病这一段时间，正赶上秋收秋种。杨天籁在毛咏荷指点下，开着手扶机翻筑收清的水稻田。望着儿子一双白嫩的手上磨出一个个血泡，毛咏荷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天，杨天籁与母亲在田地里抢墒情播种，一直干到傍晚，天空下起大雨，杨天籁开着手扶拖拉机载着母亲往家中赶。车子行到一处下坡处，由于坡陡路滑，这时恰巧刹闸失灵，杨天籁开车的技术并不娴熟，顿时惊出一身大汗，慌忙喊母亲跳车。失灵的车子发疯似的奔跑，好在最后让一棵枯树挡住了车轮。车身略微倾斜倒地，杨天籁与母亲都只是受了点轻伤。杨天籁难过地看着母亲，傻傻地责怪道：“干嘛不跳车？”毛咏荷道：“孩子，就是下火海我又怎能不陪着你！”说完，二人心里都酸酸的。
庄稼地里的水稻收成变卖了两万多元，讨债的人知道杨公社家新卖了水稻，这时西庄毛嘴就有人找上门来。这人本与杨公社家走动较少，当初死乞白赖，请杨公社担保借钱给毛大千，这时却说杨家现在住上了新房，他家的房子首付款暂时还没有着落。杨公社经不住人上门说些话头，刚到手的卖粮钱让毛咏荷全部给了要账人。
谁曾想，西庄那人得了钱嘴不紧，拿了钱后在周围一圈人中漏了风。第二天，毛咏荷夫妇想把杨天籁支去湿地找马小意散散心，一家人正在说着话，杨嘴和毛嘴原来两个东、西庄陆续来了几批人。这些人都是借款给毛大千请杨公社担保的，本来都知道杨公社家的情况，不好意思找杨家。现在听人说杨家有了钱，而且刚刚就有人拿回现钱，挑头的人这时也不再顾忌，干脆直来直往，把丑话说在当面：“公社，我们前后二庄，当初可全都是看你面子，才借钱给你侄儿。现在你侄儿跑了，你吧身体又有了意外，你说我们干守着这条子还有什么用？”
杨公社为人厚道，心下有什么口里就会说什么，这时眼睛上的纱布虽然拿掉，但眼睛看人仍旧模糊一片。他冲着说话人回答道：“这些钱，虽说是咏荷侄儿借的钱，既然我杨公社在上面担保，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绝不会装孬！”
众人听了他这话，再看杨公社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哪还会有能力还清这笔巨债，有人就急了道：“话是这么说，你是认这账，可你也没有这么大能力，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这样步步紧逼，杨天籁看父亲母亲两人均已白发丛生，一脸痛苦，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又想起“季札挂剑”的故事，不禁热血沸腾，忍不住说道：“有什么不相信？我爸已经说了，只要他签的字他定然担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再签个字！”
听了杨天籁这话一说，领头的人被他提醒，也不怕话说得多丑，就顺势说道：“父债子还，天籁你这孩子既然硬气，反正你也满十八周岁，那就请你也在这条子上签个名字！”听到有人这么说，杨公社本来还想阻拦儿子不要绕进来，但又理解要账人的内心，害怕村民们不放心，只有任由杨天籁仍还有点稚嫩的手在每个要账人借条上逐一签了自己的名字。
一群要账的人走后，杨公社毛咏荷由于心情糟糕，说话没有注意防备杨天籁，被杨天籁听到父母亲继续谋划借款供自己复学。杨天籁心头发热，但却平静地与父母亲说道：“这书我是没必要再读，我这一走，家中的重担妈妈就会被压垮，再说，我走了要账的人既担心我们家没有苦钱的人，还会担心我跑掉。”
这个家现在太难了，毛咏荷和杨公社商量，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女儿杨天美辍学下来照顾家庭，也不能耽误杨天籁学业，眼看着就毕业了，读书读了十几年，现在终点就在眼前，半途而废太可惜。杨天籁疼爱妹妹，想到妹妹辍学回家后失落可怜的表情，也不顾父母亲再说什么，横下一条心不再续读。
杨公社的身体正在恢复期间，杨天籁为了照顾父亲，放弃外出打工的想法，与母亲一起就在家中周边找些活干。领工的周富康从老板手中结了工钱，杨天籁终于第一次领到了劳动的报酬所得二千元钱。回到家中，杨天籁让妈妈所得的钱留作家用，自己将所挣的钱抽空打到一张卡上，专门积攒用来还账。揽不到杂活时，母亲毛咏荷在湿地捡过矿泉水瓶和垃圾，杨天籁和别人一起收过米，也推销过莲子。一次，杨天籁因为连续扛装米的麻包累到昏倒，身旁的人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天气渐冷，转眼入冬。天空纷纷扬扬飘雪，银装素裹的湿地更是别有一番情致。万鸟归巢，来湿地的游客却不减。杨天籁和母亲正在与周富康等干杂活的众人分散开来给花木扶正培土，马小意给杨天籁打来电话。马小意问杨天籁先前说在学校已经考到导游证这事情是否确切，说是湿地这段时间游客多导游不够，想介绍杨天籁额外打打短工，可以多挣些钱。杨天籁从小就喜欢家乡的一草一木，读书后更是仰慕祖国的名山大川，报考导游专业是内心真爱。入学后听说导游在全国各地景点都能免票，杨天籁就下工夫提前报考导游证，因为刻苦备考很快顺利通过，暑假前领了导游证后，证不离身。
杨天籁在演艺广场的帆船旁边找到马小意。马小意正在与一位四十岁左右小老板模样的人说话。那老板模样的男子道：“小马，那顿饭账钱有两个月没结了吧，好长时间没碰到你，没想到你原来在湿地做导游！”马小意把那男子叫到一边说，“有多少钱？下次你来顺便把条子拿来，我给你结就是！”待那要账男子转身走了，杨天籁问马小意怎么回事。马小意笑道：“没办法，经常有要账的人认错人，都是我哥瞎混差人家钱。谁叫是兄弟呢，今生有缘长得一个人似的，来生还能么？只要找到我，一般小钱我就替他还了。”杨天籁心中一阵感叹，对马小意的为人禁不住刮目相看。第二天上午，杨天籁按照马小意交代，赶早来到湿地管理处报到。
当导游的闲暇时间，杨天籁会直接坐在码头上与大地零距离接触，有时身体疲乏，他更喜欢躺在草地上遥望天空。最让杨天籁忘不了的，是他每次走进湿地，每次经过芦苇迷宫采莲池，总会想起那些浙江友人，想起聪明美丽的徐浣溪。那是他今生最难忘的一次邂逅，让他在心中，初次有了对一个姑娘的惦念和牵挂。杨天籁回忆时心里总是那么温馨甜美。
七、贴身图表
春回大地。浮萍浮出水面，鹭鸟在苇丛上飞翔。梅林的数千株梅花最早感受到春的气息，白的如雪，红的如霞，恰似一幅浓墨重彩的国画。杨毛嘴湿地焕发勃勃生机。三五成群的游人，或自由地在芳草地踏青；或骑着各式自行车漫行；或在导游引导下乘坐观光小火车一路饱览沿途美景。
一转眼，杨天籁辍学已半年。这段时间，游客稀少，杨天籁已等不到做导游的事干，管理处给他结算了临时兼做导游的工资。杨天籁瞒着父亲和母亲，悄悄动手绘制了一个图表，将所有担保的借款人和金额逐一列在表中，并标注了还款时间，杨天籁将这个特别的图表和身份证、导游证随身携带。一天晚饭后，杨天籁对父母亲说：“我们背上那个天文数字，按照这样，不知还到猴年马月，现在爸爸身体差不多也好了，但眼睛不行，也出不得远门，我想还是让我出去闯一闯，外边的机会总应比家里多。”
杨公社毛咏荷夫妇心疼儿子，舍不得让杨天籁离家。杨天籁掏出欠账图表，对父母亲道：“爸妈你们看，如果守着这固定的一点收入，每年再加上土地收成，我们最多能还个五万六万，这样，我们至少得要五十年才能还清这笔账。我出去混，无论如何还有个希望。况且，这样打这短工，在家跟前即便有苦钱的活，不体面的我也不好再干，否则真是连对象都难找。”杨天籁知道父母亲心中最重要的事是自己找对象，因此，他把这话一说，一下子点中杨公社和毛咏荷的要害。杨公社叹口气道：“就由孩子出去吧！”
临行前，母亲给了杜表舅、杨二爹小儿子杨公理等几个号码，供儿子打工时投奔。因为考虑到盘缠问题，杨天籁第一站首选投奔杜表舅。杜表舅是毛咏荷稍远一点的杜姓表弟，家住本地徐城镇，杨天籁喊他表舅，两家一直未断往来。杜表舅现在南京一处工地上打工，杨公社出事住院期间，还单独赶回来探望。毛咏荷想，既然出去闯荡，大千世界有亲奔亲总要少走弯路，电话一联系，正好自己这位表弟最近回老家选新房，尚在家中耽搁未走。杨天籁怀揣欠账图表和马小意捎来的五百元钱，背着读书时的一套行囊上路，准备到徐城这位杜表舅家结伴而行。
徐城镇离杨天籁家住的杨毛嘴集中居住区并不远，从小路走只有十几里之遥。午饭后，天空中还在淅淅沥沥地飘着细雨，杨天籁搭乘乡际公交车上路了。乡路弯弯，路两旁站立着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水杉树，雨后，空气格外清新。行至一狭窄路段，忽见前面一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停在路中，挡住了杨天籁乘坐的公交车去路。雨天路滑，这条道路原本行走的车辆不多，有的路段年久失修，对个别恶劣地段，本地车辆熟悉道路一般都会提前减速注意避让，越野车显然是车速较快，前面两只车轮刚巧一齐卡进一个大坑中。杨天籁急忙跳下车，招呼公交车上的年轻人准备帮助推车，这时，越野车驾驶座位上走下来一个美女，看到美女熟悉的面孔，令杨天籁大吃一惊。
杨天籁担心自己定是认错人了，慌忙擦擦眼睛，还是清楚认得眼前这人，竟是娄敏。娄敏这时也认出眼前这个高个子、大眼睛的小伙子，开始尚在犹豫是否打招呼。因为听沈文远讲，毛大千已经和他失去联系，估计是没有及时答应借款气恼了，杨天籁那次是跟着毛大千陪同接待的，娄敏担心主动相认，若杨天籁不给面子，反而尴尬难堪。杨天籁见到是车子掉进坑里，也来不及思考面前这人究竟是不是娄敏，心里以帮忙推车为重，就径直向车前走去。这时，车里正在打电话的另一个女子也走下车，却正是杨天籁朝日念想的那个女孩徐浣溪。
那晚，毛大千在先春亭大酒店热情接待沈文远一行，杨天籁大醉，客人中沈文远、伊索、娄敏也是大醉。第二日，几位客人同样睡到日上中天。毛大千、马小任陪同客人简单吃了午饭后，本来沈文远提出要赶回浙江处理一笔业务，但经不住毛大千热情挽留，一行人又游玩了附近的穆墩岛。穆墩岛是洪泽湖中最大的岛屿，相传是宋代女将穆桂英屯兵点将之所。千百年来，虽历经数次特大洪水，穆墩岛却神奇地水涨岛涨，始终安然无恙。
毛大千带着一行人乘着快艇登上穆墩岛，在岛上游玩期间，恰逢岛上渔民正在宾馆门前排练洪泽湖渔鼓舞曲。徐浣溪被渔鼓舞曲深深吸引，第二天方才返程。回到浙江，在杭州逗留期间，有朋友给徐浣溪打电话，说是Z卫视最近搞了个选秀活动，吸引聚集了很多音乐唱作人，建议徐浣溪这位海归才女不妨小试身手。徐浣溪对名利原不在意，又生在富庶之家，本不为所动，倒是听说可以结识一批挚爱音乐的年轻人吸引了她。她专业擅长的是民谣唱作，想自己精心准备几首原创歌曲参赛。创作期间，一想到杨毛嘴的自然风光，特别是想到渔鼓舞曲，音乐之声空灵悠远，真正是值得挖掘的好素材，于是，想故地重游捕捉创作灵感。徐浣溪意下重回杨毛嘴湿地，沈文远因与毛大千失去联系，又要出国，看自己不能陪同表妹，只好请伊索、娄敏与表妹结伴同行。哪知伊索痴迷诗作，执意坚持在杭州参加一个网友诗会，最后，只有娄敏陪着徐浣溪出行。
杨天籁与徐浣溪、娄敏简单寒暄几句，带着几个年轻人一较劲将越野车生生抬出了大坑。杨天籁抬车心切，竟不小心将手划破，鲜血印红了掌心。徐浣溪看在眼里，既是心疼，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欢喜，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十分喜欢这个热情勇敢、待人真诚的男孩。娄敏心直口快，因见杨天籁丝毫没有流露沈文远所说的那种意思，就主动向杨天籁说出此行意图。
杨天籁知道了徐浣溪、娄敏的来意，担心徐浣溪、娄敏二人人生地不熟，又听出娄敏有想请自己带路的意思，不加思索，就让公交车走了，自己留下来上了越野车。杨天籁热心带路，心下里倒不是全因为喜欢徐浣溪，只是想到徐浣溪和娄敏既然是表哥的客人，但又与自己熟识了，就是自己的朋友，现在绝不能因表哥不在，就让人感觉到对客人有所慢待。根据徐浣溪此行来意，杨天籁先是联系了杜表舅和他先见了面，问清了要找的渔鼓舞曲传承人所居住的路线。然后，杨天籁又憋红了脸，私下里向杜表舅借了二千元钱。
来到上岛码头，杨天籁让娄敏和徐浣溪到停车场停车，自己到售票处购买登岛的船票。待到娄敏与徐浣溪停好车过来，杨天籁已经手中拿着三张船票在码头等候。杨天籁寻思为徐浣溪节省时间，特地多出了几十元，购买了乘坐快艇的船票。快艇共载客八人，三人登上快艇，已经满员。船上众人穿好防护衣，快艇启动，顷刻间爆发，像离弦的箭往前冲，浪花扑面，眼前湖水一望无际，苍茫的天空飞着水鸟。
船到岛中码头，一行人上岸转乘观光车。到了度假酒店，杨天籁又是忙着到吧台登记付款。杨天籁想到徐浣溪大家闺秀，此行自己虽然囊中羞涩，也不能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就为娄敏和徐浣溪订了一个套间，请她们稍作休息再行寻访。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杨天籁心中开始盘算囊中钱款，为了省点开支，他已经私下打探清楚，准备就在酒店附近的一个凉亭将就一晚，好在自己上岛所带包中有的是厚衣服，只是寻思此事如何相瞒娄敏和徐浣溪，不然二人定不会让自己花钱接待。想到钱款，杨天籁不由又打开钱包，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记载着担保钱款的那张贴身图表竟不翼而飞。
徐浣溪和娄敏走进宾馆房间，娄敏道：“没想到，这里的人还真是热心！”徐浣溪道：“你上次不是听过那个季札挂剑的故事嘛，一方水土吧。”二人整理行礼时，娄敏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了一眼，对徐浣溪道：“浣溪，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下车时在车上发现，以为废纸就顺手装在口袋里，准备找个垃圾桶扔掉，差点忘记。”徐浣溪看纸上是个手工所绘的图表，一笔笔记录着借款人和借款的金额，后边还标注有时间和几个小勾勾。徐浣溪心下明白，这原来是一张借款人的记账单。这时，娄敏的手机响了，是沈文远从国外打来的电话，关心娄敏与表妹的行程，然后又告诉娄敏千万不要再去找自己的那个同学毛大千，有其他同学告诉他，毛大千最近曾向多名同学借过钱，借钱后就失去联系。
娄敏接完电话，身上惊吓出一身冷汗，向徐浣溪道：“浣溪，这下不好，我们是不是引狼入室了！”说完，娄敏拿过徐浣溪手中的那张纸，道：“这分明就是姓杨的那人故意丢在车上的账单，也许是他不好意思张口向我们借钱，设计弄个东西提示，说不定已经盯上我们好久，路上的那个坑，应该都是他捣的鬼，为了取得我们信任，还假装将手弄破了。”
八、渔鼓舞曲
杨天籁坐在宾馆大厅的沙发上，心中还在回想图表的事情。杨天籁排查丢失的时机可能是向杜表舅借款的时候，也可能是在车上，徐浣溪与娄敏坐在前排，自己坐在车后面，曾偷偷掏出钱包数钱。图表上的内容虽然已经烂熟于心，但上面有一个个借款人的名字，毕竟与他人捡取后还是不妥。
看到娄敏与徐浣溪从房间走出来，杨天籁曾想张口询问，心下又想，如果是掉在车上，娄敏嘴快，看见定会相告。杨天籁于是心中索性不再烦恼，计划有空再重新补做一张图表。徐浣溪看到杨天籁的神情，似有重重心思，几次想向他提起图表的事情，但考虑道娄敏反复交待要见机行事，暂时只能装作不知道图表一事，也只好闭口不提。乘着天色还早，三人开始寻访渔鼓舞曲的传承人。渔鼓舞曲是早期洪泽湖流域湖区神汉为渔民烧大纸还愿和神坛祈祷用的一种祭祀形式，祀求神灵保佑渔民出湖捕鱼平安，欢庆收获而归等，有着浓郁的渔家风格。
穆墩岛面积约两平方公里，环岛几千亩荷花一望无际。云杨烟柳，堤岸泊舟。岛上生活着二百多户渔民，几位传承人就生活在一个叫香城的原始渔村。徐浣溪为了更深感受岛上风土人情，提出步行前往渔村。但娄敏考虑安全因素，不想与杨天籁私下同行，坚持让宾馆安排一辆观光车。杨天籁虽然也是第一次到岛上，但早从书本和网上将岛上的一切研阅透彻。杨天籁道：“穆墩岛又称莲花仙子岛……”徐浣溪特别喜欢听民间故事，听了杨天籁的讲述，沉醉到一种创作的意境中。娄敏平日心直口快，爱憎分明，心里既已产生对杨天籁的反感，听了杨天籁的故事，特别是“仙子仙子”的，心中便生厌恶，寻思眼前的这个青年愈加轻薄，竟然想调情挑逗自己和徐浣溪。
转眼间，渔村香城就在眼前。娄敏眼尖，看到村头一口老井，提醒徐浣溪观看。徐浣溪又是很感兴趣，提出下车到井边看看。三人下车，看到井栏上雕有几朵美丽的莲花，井边碑文刻着“莲花井”三个大字。杨天籁也不看站牌上的介绍，给徐浣溪和娄敏讲述了莲花井的传说。娄敏实在不想再听杨天籁卖弄，终于出语打断杨天籁的讲述，说道：“这站牌上不是现成的介绍？我们自己看吧！”
徐浣溪听杨天籁每次讲解总是饱含激情，说得栩栩如生，已经非常喜欢杨天籁的亲口讲述，就道：“还是请杨导游介绍，我们也好省点眼力！”徐浣溪听了杨天籁所说莲花仙子故事，脸含笑意，被莲花仙子的美好传说深深感染。娄敏道：“真奇妙，世上最坏的是人心，最好的也还是人心。”徐浣溪知道娄敏这是故意说给杨天籁听，再看眼前这个憨直的农家少年，心中直笑娄敏多疑。
看完莲花井，三人不再上车，向香城的渔村步行而来。远远看到一户门前的树上晾着一张大渔网，杨天籁对徐浣溪和娄敏道，“这叫大罾，是留作网鱼用的，现在已经很少见。”娄敏以为杨天籁是在女孩子面前故意卖弄，这时竟才思敏捷，不耐烦而又傲慢地说道：“知道的，《楚辞》湘夫人一章‘鸟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不就说到过这罾么！”
晾晒渔网的树旁边，有一个七十多岁的秃头老者，穿着黄色演出服，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正在修补渔鼓。周围站着一圈游客，有的在观看，有的在拍照，还有的上前询问那位老者，其中，还有两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待一群人陆续走后，杨天籁上前打个招呼，说道：“大爷，请问您这是在修渔鼓吗！”老者抬起头，打量了杨天籁一眼，笑道：“谁是你大爷？”杨天籁听老者一说，这才看清面前的老者竟是一位老奶奶。
老奶奶姓滕，听了杨天籁介绍徐浣溪来意，竟然掏出手机，热情地帮助打电话，邀请另外的两位传承人过来。另两位传承人都是男的，一位在五十多岁，姓许，一位也在七十多岁，姓石。滕奶奶将徐浣溪、杨天籁、娄敏三人让到房屋里，房屋是徽式建筑，古色古香。滕奶奶边等另两位传承人，边与徐浣溪唠渔鼓舞曲的相关情况。待得许姓、石姓两位传承人来到滕奶奶家，天边已经擦黑，滕奶奶一边热情挽留徐浣溪、娄敏和杨天籁三人在家中吃饭，一边又掏出手机打电话，告诉女儿家中来了客人，抓紧带菜回家做饭。
徐浣溪看腾奶奶留客真诚盛情难却，和娄敏、杨天籁商量留下作客。娄敏正寻思晚上吃饭如何防止杨天籁设什么圈套，见此正好摆脱。杨天籁原准备相请三位传承人陪徐浣溪和娄敏一同吃饭，已经在酒店预定好包间，这时只好给酒店打了电话，心中又想让腾奶奶破费终究不安，就抽空溜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些水果和饮料。徐浣溪亲临其境感受渔村生活，再加上耳中听到很多美好传说，对渔鼓舞曲的悠远空灵感触很多。三位传承人听了徐浣溪的见解，也都深表钦佩。晚饭结束，杨天籁打了宾馆电话，宾馆安排先前的电动观光车返回接人。从腾奶奶家离开，徐浣溪依依不舍。
第二天，徐浣溪与娄敏起床很早，由于岛上太过寂静，清晨声声鸟鸣倒成了闹钟。徐浣溪打开窗户，空气清新扑面，于是相约娄敏到宾馆外面散步。徐浣溪说：“娄姐，你对那个导游防范得很呐，当他的面，从没看你笑过！”娄敏笑道：“姐不是蒙娜丽莎，不会对每个人都微笑。”
杨天籁尚在凉亭中收拾东西。由于是在雨后，岛上夜晚气候更冷。杨天籁一夜被冻醒数次，均是在原地小跑一会，身上发热方重新睡下，一夜没有睡好，在天亮前才沉沉睡了一会。娄敏眼尖，远远地望见前面凉亭中的身影，认出是杨天籁，小声对徐浣溪道：“你看，这姓杨的小子又出什么鬼？”徐浣溪回想杨天籁在吧台预定房间的情况，记得只登记了一个房间，心中早已明白。娄敏道：“你看你看，浣溪，这个乡巴佬表面大方，其实真是抠门！”徐浣溪对杨天籁的做法心中体谅，对他倾力热忱待人非常感动，说道：“对朋友不抠门就够了！”娄敏听了徐浣溪的话，看她处处替杨天籁说话，知道她心中“中毒”很深，就道：“对人大方？莫不是设下的苦肉计，故意讨女孩子欢心！”徐浣溪道：“那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儿？”娄敏道：“耍阴谋呗，说不定他一夜都在盯着我们！”徐浣溪听到娄敏天衣无缝的分析，脸上苦笑了一下。怕杨天籁发现尴尬，娄敏与徐浣溪慌忙折返宾馆。
从穆墩岛返回，杨天籁担心徐浣溪和娄敏不好找路，跟车将两人一直送到高速公路入口处。这次换作徐浣溪开车，娄敏和徐浣溪二人上车后，注意到车上杨天籁所带的行囊。娄敏这才想到杨天籁此时原该在学校读书，心生奇怪，就禁不住回过头来盘问他现状。杨天籁听了娄敏的问话，本不想对面前的两个女孩，特别是当着徐浣溪的面说出实情，担心引发同情遭到耻笑。但他又害怕隐瞒实情让对方感觉虚伪，就将家中背上巨债的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遍。
杨天籁话一说完，心下正埋怨自己语气中不该有悲观色彩，哪知徐浣溪听了杨天籁的一席话，对身边的这个青年的担当更是心怀敬意。下车前，娄敏归还了杨天籁的欠账图表，问了杨天籁手机号码，分别请他打了一下自己和徐浣溪的手机。在娄敏的心中，她仍旧不相信杨天籁的话，哪有这样主动揽债还的？要了杨天籁的手机号码，虽然表面上说是为了常联系方便，其实是想进一步收集他的线索，真要遇到行骗好报警抓人。杨天籁和徐浣溪二人，则是因为相互都渐生情愫，彼此内心都真切想留下对方的号码。
九、打工蒙冤
送走徐若兰，杨天籁联系杜表舅，与他在车站汇合。杨天籁见到杜表舅，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表舅，借你的二千元钱花的差不多了，只好等等再还您了！”
杜表舅了解杨天籁家的情况，笑着说：“小子，看你出手大方招待那么热情，有一个是你女朋友吧！看人家开着豪车那么有钱，你小子追上手就有你的福享了。”在杨天籁的心中，从来没有想到徐浣溪是否有钱家庭是否富庶，让他一颗青春年少的心牵动的，是徐浣溪的待人诚朴，聪敏善良。杨天籁害羞地道：“看表舅惹笑话了，人家留学归来，是高层次人，我一个癞蛤蟆，哪能吃上天鹅肉！”
杜表舅和几个外地人合伙，在南京一处工地打捞淤泥，干疏通地下管道的杂活。杜表舅领着杨天籁到干活的工地，向合伙的几人作了介绍。工地上的活又脏又累，尽管杨天籁在湿地也干过淤泥里挖藕的活，但城市地下淤泥杂合生活垃圾，腐臭味扑鼻，要用工具一下一下将淤泥打捞上来，再用手推的垃圾车一车一车向外倒运出去。一天干下来，杨天籁浑身散发臭气，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
晚上睡觉是打的通铺，地点就在工地上，三五个人支撑起个帐篷，在地上铺上个席子，大地就是床铺。就这样，坚持有半个月，杨天籁总算适应了打工生活。一天晚上，杨天籁正在迷迷糊糊熟睡中，忽然被有人对话的声音惊醒。
是一个外地的合伙人低声在喊杜表舅和同帐篷的小郑，杜表舅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好像不想惊动杨天籁，杨天籁也就假睡装着不知道。
尽管捞淤泥的活十分辛苦，但这项工作还是令杨天籁感到满意。工头为了留住出苦力的人打工，工资一天一兑现。很快，杨天籁攒够了二千元钱，还清了杜表舅的借款，轻轻松了一口气。杜表舅客套了几句，将杨天籁的还款放到自己包里，杨天籁无意间看到杜表舅的包里鼓鼓的，竟有厚厚的几沓钱，心下猜想定是杜表舅出力多，工头私下里发给的钱也多。
初夏的天气，工地上的蚊虫就早早迎来它们的黄金季节。晚上，杜表舅与另一个工友小郑很快蒙头入睡。杨天籁不喜欢蒙头睡觉，饱受蚊虫叮咬之苦，冲了凉水澡后好不容易才入睡，夜里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杜表舅和小郑已经起身到帐篷外，这时，工头的助手老秦带着一位矮个中年人站在帐篷外，矮个中年人好像哽咽着就要哭出声来。这个矮个中年人大家喊他老程，老程半夜发现钱被人偷了，钱是放在一个布包里藏在枕头下面，老程夜里起来到外面解手，哪知回来一看，放钱的包竟然不翼而飞。包里是自己几个月攒下的工资，因为平时他不会用银行卡，正准备把钱送回老家，就发生了这件事。
发生失窃事情后，老程同帐篷的人都醒了，有人说，这贼定然走不远，有可能还是家贼，让老程赶快给工头助手老秦报告。老秦问老程他包里有多少钱，老程一开始吞吞吐吐，说记不清了，老秦训他道：“也就是工资钱，你自己怎么记不得！”老程好像想起来，说：“大概有五千多元，反正只要找到包就是了。”
老秦和大家议定，这家贼难防，今天一定要把这个贼挖出来。逮贼最简单的方法是查房，因为时间短，赃物来不及转移，一个个核对定能挖出贼来。
杨天籁对这种侵犯人权的做法有点反感，但想到这种方法既然大家都乐意接受，自己也不必计较。查到杨天籁地铺时，小郑笑着对老秦道：“小杨是个大学生，还费那手皮子干嘛!”老秦道：“既然查，就一视同仁。”众人正站在帐篷门口议论这起失窃事件，忽听老程激动地高声喊道：“包，包找到了！”
众人出乎所料，让杨天籁大吃一惊的是，老程竟然从自己的床铺下面翻出了失窃的布包。老程恼羞成怒，一下子捉住杨天籁的手。杨天籁也被眼前的事情惊呆了，不知从何辩解，心中只觉得百口难辩，眼泪禁不住委屈得溢出眼眶。
杜表舅也傻了，不知所措。小郑拉场说：“哎，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老程，你赶快看看包里的钱少不少！”说完，将杜表舅和老秦喊道一边，真切地说道：“杜总，你看这位小杨是老杜介绍来的亲戚，是大学生，人很勤快的，听说家庭太难了，走这着呢可能也是英雄末路，况且，小孩还小，我看只要钱找到就算了吧，不要声张出去影响小孩前程。”
杜表舅听小郑这么一点拨，也赶快向老秦求情。杜表舅说：“这小孩子家太难了，刚走上社会，秦总就给他一次机会吧！再说，这事捅大了也影响工地名誉。”老秦被内部失窃这件事本来气得火冒三丈，听杜表舅和小郑一求情，软下心来，对老程和在场的几个人交代道：“那就算了吧！这事到此为止，就说是老程自己丢掉在茅房了，谁都别再乱说，抓紧睡觉，明天还要干活！”
老秦与老程离开后，杜表舅与小郑不停安慰杨天籁，杜表舅说：“天籁，有过就改。如果你觉得在工地不好再干下去，明天我给你看看能不能重新联系一处工地干。”杨天籁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这事好玄乎好凶险，自己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好委屈好耻辱，想到智子疑邻的故事，如果当初斧头找不到，岂不千古沉冤，现在如果真贼不现，自己又岂不要背一辈子黑锅。又想到季札挂剑的故事，想到空灵洁净的渔鼓舞曲，想到聪敏大方的徐若兰，想到背负巨债的父亲母亲，辗转反侧，一夜不眠。
第二天上工，起始杨天籁担心夜晚闹贼一事满城风雨，自己再无脸在工地干活，不仅自己丢人，甚至牵累杜表舅。悄悄观察，一切竟都那么正常。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午饭后，杨天籁正在刷饭碗，老秦安排人喊他过去。老秦指着两位民警向杨天籁道：“小杨，派出所来人通知你下午过去了解个事情，你要实事求是。”
杨天籁听了老秦的话，再看看着装的警察，心里一下子慌了，出事后，表舅问自己情况，尽管自己将睡觉的前后经过说的清清楚楚，但又怎能洗清自己！杨天籁担心自己真要被冤屈了又能怎么办，就对老秦说：“秦总，我想对表舅说一声。”老秦长叹一声道：“你表舅也不在工地上了，你尽管去吧！”杨天籁这才回想起一上午就没看到杜表舅和小郑两人，心下更是不安。
原来，老秦做事仔细负责，当晚工地失窃令他心下反思自责，觉得自己管理不善存在漏洞，同时，对失窃的钱包失而复得、被盗人老程的语无伦次、作案小青年一脸痛苦复杂的表情等情节经过感到蹊跷，为了不打草惊蛇，老秦思考再三，决定悄悄报案。最终，经过派出所调查，工地夜晚失窃案情终于水落石出。
同帐篷住的小郑因家境困难，婚后不久，老婆与他离婚而去，小郑单身两年后，现家里正张罗为他介绍一个对象。为了筹款结婚，小郑伙同老程和杜表舅，夜晚隔三差五到外面工地偷捡废旧钢筋倒卖，哪知小郑心贪，自己不满足自己分得的一份，见老程老实巴交，观察得知他藏钱习惯，本想利用老程解手的时机来个顺手牵羊，不想老程钱丢后发现太快，小郑听到动静，尚来不及转移偷得的钱包，只好悄悄将老程的布包藏到杨天籁的铺下。
案情大白后，小郑被绳之以法，杜表舅和老程分别受到处罚，工地为了教育工友自曝家丑，将杜表舅和老程分别开除，杜表舅后悔不迭，收拾行囊背包准备返回老家。临行，杜表舅叮嘱杨天籁自己走后好自为之，也请杨天籁千万不要在老家声张此事。杨天籁看杜表舅行将与自己分手，自己又是杜表舅介绍而来，如果在工地继续打工，恐与表舅脸上无光，也主动向老秦请辞离开。
十、铁杆粉丝
时光飞逝，在徐浣溪重返杨毛嘴湿地寻找渔鼓舞曲第二年夏秋交接之际，H省城华丽的文艺排练大厅，一位身材窈窕的青衣少女正在演唱一首运用渔鼓舞曲创作而成的空灵之音《呼吸》：
我看到天空有只白鹭
那是西塞山前的那只白鹭么
我看到水中一道浮萍
那是偷采白莲的顽皮少年么
神圣的地球之肾助力呼吸
活着原只是一口气在接力
我看到天空白鹭划过
想起西塞山前桃花流水
我看到水中浮萍又开
再见难忘笑靥隔水抛莲
神圣的地球之肾佑护我们活着
生命繁衍原就是一口气在接力
还在为兑现说出口的话忙碌
还在为沉淀心里的话求索
你的话就是爱情之肾
助力呼吸永葆青春活着
屏住呼吸欢喜你嘴里说出的话
深深呼吸更喜欢你沉淀心里的话
……
《呼吸》唱罢，艺惊四座。导师和制作人不禁私下里议论起来，有人说：“又是一首原创，上一场外围比选中，有个四川大凉山来的女生，以一段悠扬的家乡山歌赢得众导师肯定，眼前这位女孩定是水边走来，其词曲风格与那个女孩有得一比。”有人说：“这位女孩空灵的嗓音宛若王菲，但美中不足是未达状态，听说正在感冒打点滴。”
受到导师称赞的青衣少女正是徐浣溪。徐浣溪为备战选秀比赛，一口气创作了多首原创歌曲，选来选去，最后选定这首写意杨毛嘴湿地的抒情歌曲。编曲糅合了洪泽湖渔鼓舞曲的悠远空灵，又渗透欧洲古典和当代流行元素，彰显了深厚的艺术造诣。徐浣溪演唱这天，毛大千、伊索、娄敏都到场助阵，伊索已经在一家国企做一名财务人员。
徐浣溪父亲徐光辉虽然从小即疼爱女儿，女儿喜欢的事都百般支持，但是一直认为女孩子唱歌出头露面太辛苦，内心里坚决反对女儿选择音乐艺术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徐浣溪也十分清楚爸爸所有的支持都只是表面，所以在取得爸爸真正认可前，从不主动让爸爸插手和参与自己唱歌的事情。因此，徐浣溪即使自己入围比选的消息也没有对爸爸说。
最后，导师和制作人商定的意见，虽然徐浣溪演唱中因为身体感冒，从专业的角度评定有明显瑕疵，但了解这个女孩的情况后达成共识，唯恐选秀失去这样音乐天分的人才太可惜。
正赛日期排定，日子一天天挨近，哪知徐浣溪的感冒尚未痊愈，竟又引起嗓子发炎。沈文远、伊索、娄敏几人都是非常着急。徐浣溪倒显得毫不在乎，她来好声音的目的，更多的是结识志同道合的歌唱界的朋友，开开眼界。
医院里，徐浣溪一边在打着点滴，一边在平面电脑上修改创作的歌曲。伊索和娄敏陪在身边，伊索以为徐浣溪胸中郁闷，故意找话逗徐浣溪开心。伊索道：“自从沈哥带我们游玩杨毛嘴湿地后，我不知怎么感到缪斯附体，才思喷涌得不得了。”娄敏道：“胡吹，你喷两首我们听听！”
伊索道：“我最近做了一组诗，你们权作伊索体吧，看看有没有味道！”接着，伊索吟道：“《农夫与蛇》：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啊/啊/阿嚏;来我的怀里/来我的怀里/开/开/开什么玩笑/啊/啊/阿嚏/开/开/开什么玩笑/农夫农夫农夫/蛇蛇蛇……”娄敏不大懂诗，但内心里佩服伊索对写诗的执着精神，嘴上却打趣道：“你这什么怪诗，这也叫诗！”伊索道：“娄姐你别小瞧，我这诗放在网上，点击率已经突破千万了，我还有首《狐狸与葡萄》，点击也已经过百万，有网友大声疾呼让我结集出版呢！”娄敏砸了砸舌头，道：“开开，开什么玩笑！”
娄敏与伊索的打趣徐浣溪没有认真听，但伊索说到自己的诗歌在网上引起网友点击的话倒启发了她。徐浣溪在心下里寻思道，自己正对创作的这组渔鼓舞曲没有信心，何不放到网上听听网友意见。于是，就用手中电脑将包括《呼吸》在内的一组湿地渔鼓舞曲视频，发到网上几个贴吧里。
选秀活动前面几场电视播出后，好评如潮，一时成为社会瞩目的焦点。娄敏和伊索连续看了几期，大呼过瘾。娄敏偷听了制作人给徐浣溪打来的电话，制作人的意见是，即使徐浣溪身体没有康复，也会确保她参赛，因为届时经主持人略加解释，定会博得包括导师在内所有人的同情和理解，说不定还成为看点也不是不可能。
娄敏性情急躁，已经悄悄地准备好了现场陪看的靓丽着装。就在大家兴奋等待的时候，让娄敏、伊索、沈文远几人大失所望的是，徐浣溪与制作人最后敲定时竟然放弃了参赛。徐浣溪的理由很简单，自己的状态达不到好声音的要求，更不想靠特殊情况引人同情，因为只要是比赛，公正是最重要的。
沈文远安排娄敏在一家餐厅订了个包间，想请徐浣溪吃个晚饭放松一下心情。娄敏给徐浣溪打过电话，接着给伊索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伊索在电话里兴奋地说道：“娄敏，我正准备给你们打电话，你知道吗，浣溪这下火了！”娄敏是个急性子，不待伊索话说完，就着急问道：“火什么了？刚才我打电话，她一点没有发火生气的样子嘛！”伊索道：“娄敏，晚上这顿客是要请的，不过应该叫浣溪请，她的歌在网上火了！”
那天徐浣溪受伊索启发，无意中将自己的渔鼓舞曲组歌随手发到网上，没想到引起网友一片叫好声，点赞不绝。娄敏将这个消息告知徐浣溪，徐浣溪打开自己链接的微博更新一看，点击的粉丝竟突破两千万，有人称徐浣溪空灵的演唱风格宛若王菲。其中有一个网名叫“湿地之子”的粉丝，竟调侃徐浣溪是“越女王菲”，特别引起了徐浣溪关注。徐浣溪估计是组歌得到“湿地之子”共鸣，此人定是检索后知道自己是浙江人。
有知情网友在跟帖中爆料徐浣溪现场参加选秀外围赛的图片，一时又引起网上大肆炒作。炒作到最后，基本分为正反两方，一方说徐浣溪的唱作风格迥异，吸纳古今中外，是个原生态的精灵，因身体原因无法参赛实在令人惋惜。一方说徐浣溪的歌曲严重脱离生活，荒诞不经，只是精心策划故意炒作。甚至有人点出《呼吸》中最打动人的结尾一句“屏住呼吸欢喜你口中说出的话儿，深深呼吸更喜欢你沉淀在心里的话”，小小年纪哪来如此感受，定是抄袭而来。
徐浣溪面对网络世界的七嘴八舌，也不辩解，每天只是仔细阅看，搜寻能有对自己唱作有帮助的东西。但每次不经意间，总会看到叫“湿地之子”的网友，每每有人吐槽或提出质疑就会冒出来，使出浑身解数，帮徐浣溪开脱。开始，徐浣溪以为是伊索在跟帖顶自己，就发短信问伊索，伊索回信实话相告说，在网上跟踪参与好长时间，实在招架不了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已经退出两三天了。
“湿地之子”仿佛对徐浣溪的歌曲非常有研究，面对网友发问，总是一一解答，尽释不解之问。当有人对徐浣溪“屏住呼吸欢喜你口中说出的话儿，深深呼吸我更喜欢你沉淀心里的牵挂”有诋毁之词，“湿地之子”就解释说，定是歌手亲身到过有个叫杨毛嘴湿地的地方，“季札挂剑”的挂剑台就在湿地旁边，歌者定是知道这个典故罢了。“湿地之子”的解释，确实说中了徐浣溪创作这首歌曲时借用“季札挂剑”的考虑，引起徐浣溪共鸣。徐浣溪心下感念，在私聊中禁不住回了一句留言：“知我者君，湿地之子！”
十一、擦身而过
就在徐浣溪在网上私聊留言时，在J省某旅游学院附近一家餐厅里，有个身材高挑、精神奕奕的男青年正在用手机上网。这时，一个胖胖的厨师模样的小青年道：“杨老板，又有人只订了一份盒饭，你看送不送？”在用手机上网的青年人道：“送啊，这时候订饭，定是周末加班忙到顾不得吃饭，虽然一份也要送，记住，必须的！”在用手机上网的青年人正是杨天籁。
杨天籁先是与杜表舅联系，到南京一处工地打捞淤泥，干疏通地下管道的杂活。后因杜表舅卷入一宗工地失窃案，杨天籁因是杜表舅所荐，清白之身也有几分说不清楚的窝囊。杨天籁离开工地，一时茫茫然没有去处，在大街上毫无目标走了一会。不知怎么，第一想法是到浙江打工，浙江对他有一种亲切感。想起临行前母亲告诉杨二爹小儿子杨公理的号码，赶紧掏出手机联系。杨二爹小儿子杨公理在浙江温州租了一家乡下出租屋，夫妇两人替人家加工羊毛衫半成品。杨天籁到了温州，得到这位三爷夫妻关照，有了存身之处，杨公理又帮他介绍到一家生产拉链的大企业做工。
杨天籁打工的这家企业规模很大，设备先进，杨天籁经过培训后，上岗负责往注塑机里添加材料。杨天籁为人勤快热心，一个月干下来，深得工友们喜欢，大家都亲切地喊他“天籁”，按照计件也领到了厚厚的一沓工资。这天，一位刚来厂里的女工由于弯腰捡拾掉落在地上的帽子，不小心长长的秀发卷入注塑机，危险就要发生。这时，杨天籁正在不远的另一台注塑机前工作，看见险情，来不及按下电源，就用手去注塑机里帮那个女工抢头发。
那个女工的危险解除了，杨天籁的手却被高温烫伤。杨天籁勇于救人的事情发生后，本来不想声张，没想到还是被车间主任知道此事上报给老总。董事长是个徐姓的五十多岁先生，平日对工人就非常关心，得知一个叫“天籁”好心小伙的事迹后，也是深受感动，亲自带人到医院慰问杨天籁。杨天籁心地厚道，并不炫功，董事长对他更是心生好感。一日，车间主任通知杨天籁到董事长办公室，原来，董事长办公室刚缺个岗位，徐总了解到杨天籁大学肄业，很有文化功底，爱好读书，心眼又好，特意破格选拔，常常带在身边参与处理企业事务。
一天，杨天籁到董事长办公室送材料，办公室的门敞着，徐总正在与一位女士谈天，杨天籁见此慌忙留步，想退出门去，这时徐总听到声音，出声叫回杨天籁。杨天籁走进房间，不禁大吃一惊。坐在沙发上的女士，竟然是娄敏。杨天籁异地他乡，突然见到昔日故人，分外欢喜，顿时开心地微笑着，想和娄敏打招呼，却见娄敏只是对自己微微点了一下头，仿佛陌生人，心下奇怪，世界之大，难道又是遇见孪生姐妹不成？因为从前就将马小任马小意兄弟经常认错，想到此，杨天籁赶快调整神态，放下材料迅速走出房间。
坐在沙发上的女子正是娄敏。徐总叫徐光辉，是徐浣溪的父亲。徐光辉爱妻早逝，多年来心中把对亡妻的热爱放到女儿身上，对女儿是倍加疼爱。看到徐浣溪从小缺少母爱，更多的是把精力倾注在心爱的音乐事业上，徐光辉一直闷闷不乐。徐浣溪前段时间参加选秀比赛，开始她很开心，没想到突然出名后竟惹来很多烦恼，又索性放弃了继续角逐的念头，整日沉浸在创作中。
徐光辉看女儿年龄不小，自己先后托人物色了几位优秀的小伙子，想给徐浣溪介绍对象，竟都被她一口回绝。徐光辉不了解女儿的心思，眼前这个叫“天籁”的年轻人为人做事很得自己称心，由此不禁勾起他想到女儿人生大事。徐光辉知道娄敏与徐浣溪相处机会较多，特地让沈文远通知娄敏单独到他的办公室细谈。
娄敏在徐光辉的办公室突然看到杨天籁，也是非常惊讶。在娄敏的记忆里，有一次，她与徐浣溪聊天，谈到女孩子内心所喜欢异性的类型，娄敏有意提到了伊索，当即被徐浣溪否决，又开玩笑拿杨天籁开涮，徐浣溪没有说话。娄敏担心自己有点贬低她，慌忙解释道，“妹妹你这样的大家闺秀，纵然就是你有心，恐怕他也没有这个胆！”
徐浣溪竟自言自语：“你不懂，那人的心思我已经看出，难道我就不能做个季子？”娄敏想到此，再联想眼前出现的杨天籁，印象中徐浣溪因为年幼，已经被人瞄准目标，似乎有坠入爱河的感觉，自己尚未来得及提醒徐伯父加以防范，看来刚才那个“钻机鬼”已经先行一步，利用徐浣溪这一跳板把自己渡身到她父亲的企业，并骗取了父女二人的信任。
徐光辉一时不知从何谈起，看到刚才娄敏与杨天籁见面时复杂的表情，说道：“忘了介绍，刚才那位年轻人刚到我办公室，叫天……什么。”徐光辉因为听得众人喊杨天籁为“天籁”，自己平日也叫成习惯，一时竟想不起杨天籁姓什么，故出现语塞。娄敏听徐光辉口中讲“天……什么”几个字是那么亲切，感到杨天籁处心积虑实在可怕，徐伯父一生打拼竟一不小心将要毁在这个人手中，自己作为徐家常客，徐浣溪当局者迷好话听不进去也就罢了，如不将实情全盘说出给徐伯父听，将来真正对不起他。
徐光辉听了娄敏所述，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一想到一个人的心已经坏了，联想他所有真善美的言行，看上去都是那么肮脏虚伪。但徐光辉又想到娄敏所言此人如此富有心机，又不能简单开罪，揭开了人最后的遮羞布，往往就会逼人铤而走险，最终可能给女儿带来伤害。徐光辉送走娄敏，心中已经决定冷处理这件事情。
待杨天籁第二天再到董事长办公室，徐光辉想到杨天籁明明与娄敏相识，竟装作不认识，感到此人城府很深，就故意与杨天籁谈及昨天娄敏之事。杨天籁听徐光辉主动提起娄敏，这才高兴地说了与娄敏、徐浣溪相识的经过。提到徐浣溪，杨天籁对其才思赞不绝口，好像根本不知她和徐光辉的关系。然而在徐光辉看来，杨天籁满脸尽是恭维之色。终于，徐光辉不快地说道：“娄敏说了你不少好话，徐浣溪，是我女儿！”听到徐光辉所说的话，杨天籁大吃一惊，即使昨日看到娄敏，却怎么也没有联想到徐总竟是徐浣溪的父亲！又简单交谈了几句，杨天籁离开徐光辉的办公室。
杨天籁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心里一下子就乱了。知道董事长是徐浣溪的父亲后，杨天籁一方面感到亲切、欣喜，一方面局促不安。原以为是碰上什么好运，在工厂打工中这么好事连连，敢情是娄敏幕后帮腔说了好话，自己这么没出息接受，定会惹得徐浣溪不快和看不起。不然，怎么至今没有看到徐浣溪？思考再三，杨天籁决定递交辞职书，离开徐光辉的企业。
恰在这时，在旅游学院时的一个同学打电话给杨天籁，告诉他毕业后已经在家乡的一处景区找到了做导游的工作，因为之前听杨天籁说过杨毛嘴湿地景色迷人，想带团前往游览，于是找杨天籁打听情况。杨天籁介绍了杨毛嘴湿地的一些情况，抱歉自己不能回家热情接待。电话中，二人又聊了些校园生活。一提到校园生活，杨天籁忽然有一种强烈想回学校看看的想法。
离开温州，杨天籁一路直奔母校。心中朝思暮想，一旦见到母校的门牌，杨天籁竟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母校给了自己温馨的美好回忆，而自己却在求学的路上半途而废。杨天籁想到“近乡情更怯”的诗句，刚开始不敢进校园，在校园周围转来转去，最后找到往日自己喜欢光顾的一家老杨小面馆。因为自己姓杨，读书时冲着小面馆的招牌进门品尝，不曾想店主老杨的手艺确实令人一吃难忘，于是自己周日闲暇经常光临换换口味。
开面馆的师傅老杨还在，与杨天籁因为聊天认作本家，一眼就认出了杨天籁。老杨说：“小本家，好长时间没有看你过来！”说完，自己拍脑袋说：“哎呦，对了对了，应该毕业了。”听了老杨的话，杨天籁禁不住心中发酸，于是将自己的遭遇向老杨和盘说出。老杨听了杨天籁的叙述，一阵慨叹，盯着他放在凳子上的行囊，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道：“如果你不嫌弃，就跟我做个帮手如何！”
从此，杨天籁就在老杨的小面馆打工。老杨挂五十岁的人了，老家在徐州，早年因一个亲戚在这边高校里工作，介绍老杨过来开面馆，一干就是几十年。老杨待人热心，对杨天籁这个年轻人的遭遇很同情，平日非常体贴关心。杨天籁有了这个安身立命之处，疲于奔命的心情一旦调整过来，年轻人的聪明才智马上展现出来。
杨天籁针对高校年轻人的特点，先是建议老杨在店里安了无线上网宽带，到店里不管是否吃面，均提供免费服务，加上自己又开办一个柔力球培训班，吸引了不少男女学生光顾，小店人气特别旺。恰好门旁一家卖鲜花的小店业主租房到期，转业去经营汽车维修，杨天籁又建议老杨，把门旁的一间也租下来，扩大经营。这样，老杨小面馆的生意扩大，又雇了个服务员，店里收入倍增。杨天籁喜欢动脑筋，人又勤快。一次，他在网上看到有位年轻人上大学期间，用手机联系帮助校友们代办一些事务挣钱，因此临机一动，也用手机注册一个微信，到大学校园里贴出海报，提供上门送面等一些代办业务。杨天籁对代办的事情认真负责，价格上也不贪心要价，一时代办业务特别火爆。杨天籁开始不断地往家里打钱，悄悄地在自己的贴身图表上打上了不少小勾勾。
徐浣溪的渔鼓舞曲在网上爆红后，杨天籁很快就已得知。杨天籁与徐浣溪的两次邂逅，徐浣溪的身影已经在杨天籁的心里挥之不去。有几次，杨天籁想给徐浣溪打电话，杨天籁在自己的手机里一直保存徐浣溪的号码。但一想到徐浣溪才貌双全，又是富二代，与自己遥不可及，不禁没了底气。然而一想到徐浣溪与人友善，身上没有半点铜臭味，杨天籁又不禁勇气大增。可自己背负巨债，辗转漂泊与她又说什么好呢，因此，对徐浣溪的思念和喜爱之情只好深埋心底。但他每天，只要拿出手机上网，总要不由自主地搜索一下徐浣溪的名字。
在徐浣溪渔鼓舞曲爆红网络第一时刻，杨天籁就已知晓，言不由衷成为徐浣溪的铁杆粉丝。徐浣溪虽然不知道“湿地之子”就是杨天籁，但对他一些真知灼见极感兴趣。杨天籁指出徐浣溪的歌词中还有些不太通俗，表达的语言不简洁缺乏震撼力，还有的写意湿地风情的内容接地气不够，有的地方听众不能感同身受。徐浣溪一一记取，在自己修改原创时加以吸收。
这期间，突然有一天，老杨对杨天籁说道：“小本家，我和你商议个事情。”杨天籁从老杨的口中得知，原来，老杨的儿子在老家租下了当地土地流转后村里的上千亩地，让老杨回去帮助打理。老杨本来舍不得开了几十年的小面馆，儿媳说他难道还能在外漂泊一辈子。老杨这才想到，自己年龄确实已老了。征得杨天籁同意，老杨将小面馆转给了杨天籁，自己打起背包回了老家。老杨走后，杨天籁正式领门头经营。在杨天籁的支撑下，生意愈加红火。这天，杨天籁在校园里为一位男同学送面，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很像容教授，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上前与容教授打招呼。容教授乍一见到杨天籁，非常惊喜。这位农家少年学习的刻苦劲头给容教授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杨天籁热爱家乡，对家乡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引起容教授对他很是难忘。
容教授了解了杨天籁辍学后的经历，也很是感慨，对杨天籁小小年纪敢于担当心下钦佩。得知杨天籁就在校门口附近开了家面馆后，指点道：“还款固然重要，但如果你手里有了一分钱立马还掉，手中就没有发展的资金，离还清巨款反而耽搁时间。还款和创业应该两条腿齐步走路。”
容教授的话对杨天籁很有启发，本来打算在外打工，直到彻底还清担保的欠款方才回家。现在受容教授一点拨，顿时茅塞大开。随着小面馆生意火爆和代办业务的开展，杨天籁考虑仅有自己和雇用的一个小张两个人远远不能满足。于是决定从利润里拿出一部分钱，又招聘了两个年轻人。人手增加后，不仅没有影响收入，反而营业额大幅增加，新拓展了不少代办业务，而且，杨天籁也从琐碎的杂活中腾出了不少精力。
这时，母亲打电话来，让杨天籁抽空回家一趟，妹妹马上要高考了，分数出来，一家人好商量如何报考志愿。杨天籁接到母亲的电话，细细一算，离家以来转眼已有两个年头，这中间，为了多挣几个钱，过年也没有回家过。想到回家，想家的感觉更加浓烈。杨天籁给领头负责的小张交待清楚，踏上自己返程的路。在返程途中，杨天籁心中还藏有一个秘密。就是他在想家的同时，心中十分思念一个人。尽管自己在网上每天都会相见，但却一直没有告知对方现实中自己姓甚名谁。
杨天籁终于下定决心回家途中打弯到H省城作一停留，那里是徐浣溪备战选秀的地方。到了地点，杨天籁心情又复杂矛盾起来，自己到这里干嘛来啦？见自己心中朝思暮念的那个人吗？那人是谁？那个人那么美丽高贵。自己又是谁？多么的不对等，自己的冒昧碰壁，哪怕被碰撞得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都无所畏惧，但会不会去给一个自己心爱的人造成伤害？对一个人心中有爱就足够了。杨天籁心中无数次产生想给徐浣溪打个电话的念头，这个电话在手机里一直珍藏数百个日子，但在他的心中又无数次地打倒自己。
杨天籁来到一处著名的公园里，坐在一张供游客休憩的椅子上，用寥寥数语更新了自己的微博，还第一次配发了一张照片，烙上自己的心情日志。
公园旁边的一家餐厅内，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坐在桌前。男的是伊索，女的是娄敏。由沈文远召集，相约徐浣溪、伊索，准备请大家简单吃点晚餐之后一起去公园观赏演出。娄敏提前过来安排包间，伊索到的较早。伊索与娄敏打了招呼，两人开始闲聊起来。娄敏说：“诗人最近又有什么大作问世！”伊索道：“怎么，你也不关心我嘛！”娄敏见伊索此话一说，出口吟道：“村主任带着一群人在村头……”
娄敏口中所吟正是伊索新近大作《难舍乡愁》。此诗在网上发表后，因为风格晦涩，受到网友嬉戏吐槽但又不失喜爱。伊索见娄敏对自己的新作知道这么透彻，很是感动。伊索与娄敏正说话间，沈文远也到了，只有徐浣溪尚未到达。正在伊索和沈文远几人闲聊起劲时，徐浣溪匆匆赶来。当天下午，徐浣溪看到“湿地之子”的心情微博后，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当时，她正在公园与参赛期间新结识的一位女歌手畅谈交流，看到杨天籁的照片，不由自主地与朋友说了声抱歉，告辞后一路赶去，不想与杨天籁擦身而过。
十二、浣溪餐厅
杨天籁回到家乡，与父母亲一商量，捡家中困难的又主动还了两家的欠款，此时银行卡里还结存有十多万元。父亲杨公社除了视力外，身体恢复已近从前，湿地较以前游客一天比一天增加，父亲每天编制的工艺品销路也非常好，加之母亲毛咏荷辛勤干杂活打短工，前前后后一算已经还款有六十多万元，接近所担保的欠款总额五分之一。
杨天籁听母亲介绍湿地的变化，禁不住想到湿地去一趟。杨天籁与马小意好久不见，本想找马小意好好聊聊，但手机一联系，马小意竟外出了，马小意一直坚持参加自学考试，本科已经通过，正在主考学校准备论文答辩。杨天籁见不到马小意，自己就不再想打扰其他几个熟人，怕别人记住自己导游证的名字，就掏钱买了门票，一个人跨入湿地的大门。“变得更美了！”杨天籁重游湿地，心下充满赞叹与自豪，“这是大自然留在地球上目前不多的人类原生态画面，多么珍贵！”
杨天籁很认可家乡领导的发展理念，在宣传湿地发展湿地做大湿地的同时，高度重视对原生态自然的保护，对湿地的核心区严格杜绝人为破坏。为了给游客提供各类服务，当地在景区外新建了水街。各种特色餐饮的招牌光用眼睛一看就令人胃口大开。回到家中，杨天籁忽然做出一个决定。此行回来，他深受容教授启发，一直想寻找新的创业项目。
杨天籁要在水街开一家餐饮店的想法得到了父母亲的支持。因为目前水街刚新建，还没有多少人气，水街经营集团为了招商，店面是一元钱招租，租期一年，正合杨天籁心里定下的不花大本钱做买卖的原则。杨天籁没有惊动任何人，在水街相中了一家店面。他的心里想法是，目前先开一个小面馆干着瞧一瞧。忙活着张罗一应物件，好在杨天籁有的是开面馆的经验，很快小杨面馆正式开张。
先前的徐州人老杨面馆开了几十年，早年又在陕西、河南等地做学徒，在面上有独到的功夫。杨天籁勤快，深得老杨喜欢，因此，老杨平日在手艺上对杨天籁是毫无保留。杨天籁的面食店虽然不大，但很快在水街有了名气。杨天籁两边面食店来回跑动，两边的小店都是越开越红火。不经意间，杨天籁在自己的还账图表中又划上不少小勾勾。这天，马小意带着几个人来吃面。闲聊期间，马小意说：“天籁，你这小店这么红火，应该做大！”杨天籁道：“怎么做大？我们只敢做本钱小的买卖。”马小意道：“天籁，现在游客愈来愈多，档次也愈来愈高，你的小店能扩大升格一下生意定会更好！”
经过一番酝酿，杨天籁的餐厅开业了。注册时需要店名，杨天籁想了好多名称，但都感到不满意。最后，杨天籁脑子里竟想到了徐浣溪，想到如果有这个才女在身边，定能起个不俗的店名。不知怎么，最后，自己感到店名不如就叫“浣溪餐厅”。一想到起名“浣溪餐厅”，另外心中想起的其他一切名字都是那么别扭。
“浣溪餐厅”的风格，定位为湿地十大美景主题餐厅。两个楼层共十个包间，各个包间取名分别出自汴堤春柳、千荷映日、芦苇迷宫、隔水抛莲、松林观鸟等湿地景点写意产生，辅之以优美画面镶嵌在包间。游客无论在游览湿地之前之后而来就餐，总有温故知新效果，很是招徕游客。
十三、松林观鸟
又是一年夏日。杨天籁父子此时的担保债务已经偿还得所剩无几。这天中午，杨天籁正在店内打理，这时店里进来一大群人。“小意！”杨天籁赶忙停下手中的活，与来客热情招呼。“错了，天籁又认错了，我在这里呢！随后，门外又走进一男两女三个人。后进来的三人，分别是马小意与莫秋燕，还有一位是杨天籁的表姐汤雨彤。走在前面的是马小意的哥哥马小任与曹宇一行十几个人。这些年，杨天籁一直忙着还账，很少与他人联络，这时故人相见，格外温馨。
寒暄一阵得知，原来，马小任自毛大千跑掉后，虽然马小任没有经手打借条给他人，但马小任是成天跟毛大千混的，少不了也有很多人盯上他。马小任为了逃避麻烦，到外地躲了一阵。后来事情逐渐平息，特别是杨嘴毛嘴两庄人，有了杨天籁父子这个下家，基本没人找马小任麻烦。马小任因为对家乡眷恋，加上逐渐丢弃了“吃巧食”的思想，就悄悄回来寻事做。一开始，马小任给人打工，在网上给人做“几毛钱水军”。
后来，一个开网店的老板见马小任精通网络，就雇用他帮自己在网上销售商品。慢慢的，马小任感到在网上搞经营，利润很大，也要不了多少本钱，索性注册也开了个网店。由于地处湿地边缘，环境生态好，当地的农产品有着悠久的文化内涵。马小任的眼睛瞄上了销售家乡的土特产品，旅游和文化部门都非常支持，文化局单独安排曹宇帮办服务马小任的电商企业，一时生意很是火爆。在做电商生意期间，马小任常常到律师事务所咨询，认识了汤雨彤，两人一来二去，交往中感情升温成为恋人。
今天是马小任召集客户签订供销协议的日子，活动结束后，马小任留下新老客户热情接待。听马小意推荐了杨天籁新开的主题餐厅，特意让马小意预定两桌前来为昔日好友架势。见了杨天籁的店名招牌，马小任若有所思，似曾想起什么。听马小意一解释，马小任才恍然大悟。之前，马小任对杨天籁父子执着还债很是感动钦佩，见到杨天籁竟然为一个一见倾心的姑娘痴情如此，更是心生敬意。马小任听马小意介绍湿地观鸟园最近鸟多，午餐后，马小任邀请客户一行人下午到观鸟园观鸟。
高速公路杨毛嘴湿地出口处，一辆轿车缓缓驶出收费通道。坐在后座上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忽然惊醒，揉揉眼，道：“太湖湿地，浣溪，到的是什么地方？怎么到太湖了！”开车的姑娘笑了，尚未开口，车上另外的一位姑娘插话道：“徐伯父，您看错了，是大湖湿地，这是当地做的宣传口号，这就是我们给您说的杨毛嘴，已经到了。”
开车的姑娘是徐浣溪，老者是他的爸爸徐光辉。车上的另外一对青年人分别是伊索和娄敏。娄敏此时已经从沈文远的公司辞职，徐浣溪的歌曲在网上红翻了天，已成为十几家有实力的唱片公司签约歌手，娄敏为徐浣溪担任了经纪人。原来，徐浣溪的爸爸拍片时发现肝部有个斑块，开始医院误诊为肝癌，一家人很是闹心。经过几次复诊、专家会诊方才确定是误诊，原来只是先天小斑块。经过这么一折腾，一家人和身边的亲友都是大悲大喜，徐光辉也好像是浴火重生，一切更加看得开了，决定四处走走散散心。
名山大川徐光辉去的多了，听女儿常说苏北有块湿地，是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徐光辉开始听了娄敏的话误以为杨天籁是个蓄有阴谋的小人，但接到杨天籁的主动辞职书，又从女儿的口中了解一些情况，对杨天籁竟也深表敬佩，因此便决定此行湿地之旅。徐浣溪对伊索不远不近，只倾心自己的音乐事业，对伊索的诗歌只是停留在一般关注状态，从不出口称赞，倒是娄敏常常用手机在网上与伊索聊诗。伊索见有人珍惜和读懂自己的诗歌，与娄敏恋情公开，二人已经相恋很深。
车子下了高速，一路直奔湿地而去。徐浣溪的心里很是矛盾，此行来湿地究竟是否还与杨天籁联系？这个人是个信义之人，一联系吧，难免破费热情相待，而他身负巨债，家中日子过得又是那么艰难。不联系吧，仿佛又特别想见到从前那个水中捞链的勇敢男孩。就在徐浣溪纠结地思考时，娄敏与伊索在车中争执起来。杨天籁主动离开徐光辉的企业后，娄敏后来也不再认为杨天籁是个阴谋家，坚持要联系杨天籁，找过去的朋友带路，行程才更加热闹。
很快，轿车到了水街，远远地看到莲花仙子矗立在天地间手捧莲花含笑。正是午饭时间，伊索道：“我们就在此找一家饭店就餐吧！”车子围着水街缓缓转了一圈，正在这时，娄敏突然惊叫一声：“看，浣溪，就在这家浣溪餐厅就餐吧！”一行人下得车来，娄敏看到店门前熙来攘往，说，“我们换一家地点吧！”伊索道：“就在这家吧，这家人气旺，说明自然有吸引人的特色。”
店内正在放着徐浣溪的专辑《呼吸》，娄敏道：“这家饭店想来是冲着浣溪妹妹的名头开的，待抽空定要维权找他个麻烦！”徐光辉道：“能心中有我们浣溪的歌就好，开个小店混口饭吃不易！”伊索喊了声老板，此时马小任一行饭毕，杨天籁陪着马小任一行刚刚前往观鸟台。一个领班的服务员正在吧台忙着为客人调整菜谱，听了伊索的喊声赶忙抬头问好，将徐浣溪一行领进刚刚整理好的一个包间。
包间墙壁镶嵌的是松林观鸟图景，介绍了湿地十大景观之一松林观鸟场景。徐光辉也是个资深爱鸟者，外甥沈文远爱好花鸟虫鱼一半是受他影响。徐光辉被眼前一幅《对话》的写意摄影作品深深吸引，提出午饭后第一站就要到观鸟台。午饭后，一行人驱车来到观鸟园。观鸟园就在水街附近三里路之遥，这里是摄影和青少年爱鸟护鸟教育基地。
观鸟园景点分为两大块，一块是观鸟台观鸟，另一块是园中馆藏。观鸟台正对着一大片松林，是一个四层楼阁。前方松林占地一千多公顷，以生长劲松为主，松叶浓郁。这片松林特别怪异，怪异之处在于，湿地周围不乏浓荫丛林，但偏偏这片松林鸟儿喜欢在此安家，鸟类栖息高峰期可达数十万只，场景壮观。园中馆藏是利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陈旧老屋修缮而成，分别为飞鸟馆、奇石馆、知青馆三大馆藏。
徐浣溪因父亲观鸟心切，一行人到了观鸟园，直奔观鸟台观鸟。观鸟台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挤满了排队观鸟的游客。待随着人流登上观鸟台顶，上面“长枪短炮”支满各类摄影器材，汇集了全国各地摄影爱好者。黑压压、密密麻麻的飞鸟聚到这里歇脚。有的在独自悦耳鸣叫，有的在嘤嘤嗡嗡对话；有的在认真地整理巢穴，有的在慈爱地哺育幼鸟。偶尔一只鸟突然飞起，引得一大群鸟跟着飞起，翅膀“扑扑”搅起的气流声夹杂着鸟鸣，像潮汐，像松涛。空中，鸟群像一个巨大的魔方，不断变幻着阵型，像礼花，瞬间绽放，遮天蔽日……
“在美国，观鸟旅游是仅次于园艺的第二大户外活动……”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带着志愿者的袖标向游客解说道：“湿地是生命的象征，是生命的摇篮，这观鸟园单鸟类就有二百余种，是名副其实鸟的天堂。”“黄老师！”娄敏认出了正在解说的志愿者，禁不住叫出声来。黄老师循声望过来，也认出了徐浣溪一行人，于是热情地上前分别打了招呼。在黄老师的介绍下，众人一边观赏眼前万鸟争鸣的惊鸿场面，一边不住啧啧赞叹。
初夏的天气，几人观鸟又是热情高涨，不一会，大家都出汗感到有点疲劳，就围坐在观鸟台上的一张圆桌前小憩。娄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哎，浣溪，你看今天多么巧，观鸟碰见了黄老师，中午就餐我们又碰见一个‘浣溪餐厅’。”大家一阵说笑，徐浣溪倒是被娄敏提起浣溪餐厅说得新潮起伏，心中挥不去那个手中把玩柔力球、毫不犹豫帮自己水中捞金链少年的影子，金链尚且如此，生命更堪托付。
几人观赏了鸟的天堂，一直恋恋不舍，特别是徐光辉对鸟儿痴迷，用手机给各种鸟儿拍照不停。娄敏道：“徐伯父，我们不要打扰了鸟儿，再走下一站吧！”徐光辉这才作罢。几人与黄老师打招呼告别。黄老师是湿地的一名忠实志愿者，在游客多的时候，总是义务到观鸟园介绍鸟的知识宣讲爱鸟护鸟。告别时，黄老师向徐光辉赠送了两本书籍。黄老师出版了自己关于湿地百鸟的专著后，对游客均是免费赠送。
徐浣溪几人走下观鸟台，这时却见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游客中有人回过头来，正是杨天籁与马小任一行。徐浣溪、娄敏与杨天籁、马小任数目相对，都认出了彼此。杨天籁、马小任慌忙返身走下观鸟台，与徐浣溪、伊索、娄敏以及徐光辉一一打了招呼，相互作了介绍。原来，杨天籁一行到观鸟园后先看馆藏，看馆藏时，马小任遇见一位生意上的熟人又聊了业务，耽搁了一段时间，不想与徐浣溪几人竟在观鸟台相遇。杨天籁与徐浣溪的心中，更是多几分说不出的喜悦。当下，由杨天籁、马小任作陪，一行人开始参观园中馆藏。
三个馆的房屋外墙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标语还隐约可见，更是增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感。看到墙上的老标语，徐光辉久久瞩目，若有所思。依次参观了飞鸟馆、怪石馆，最后，一行人来到知青馆。在一幅知情合影前，娄敏突然惊叫：“浣溪，你看这幅照片，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照片上的知青合影照，徐光辉的书房里就有一模一样的一张。伊索也说：“怎么这么眼熟。”娄敏把徐光辉喊到照片前，徐光辉凝望泛黄的照片，不禁勾起他心中的一段段往事。
这些老房子正是当年徐光辉吃住过的地方。当年，徐光辉随同其他天南海北的知青一起，插队到这里。在这里，整天挥汗如雨开垦原先一望无际的沼泽地。知青陆陆续续返城离开后，徐光辉因同这里结下深厚感情，加之年龄在知青中又偏小，总是将机会让给他人，在这里的纺纱厂又工作了一段时间。在纺纱厂工作期间，与来自上海到厂里作技术指导的初恋情人相识相爱，又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最后，自己和爱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方才离开这里。现在的观鸟台不远处，就是原来纺纱厂的故址，而三个馆的地点，就是当年知青们的宿营地。
徐光辉对娄敏道：“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知青照，知青照都差不多，乍看还真和我家书房里的那张像！”离开观鸟园，徐光辉浮想联翩，历史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从前，为了吃饭，拼命将大片原始的沼泽地开垦种粮。现在，为了改善环境，却又要将良田还湖还林。沧海桑田，掩埋了多少美好的青春故事。几次欲将这些往事说出口，犹豫再三话到口中还是作罢。
游览了观鸟园，杨天籁、马小任又陪同客人游玩了演艺广场、孔雀园。因时间已晚，一行人乘坐电动小火车至先春亭大酒店，由杨天籁安顿客人订好房间。本来，杨天籁要依样在大酒店泗州城厅招待客人，听马小意一路述说浣溪餐厅来由，杨天籁与徐浣溪都不禁害羞起来。娄敏和伊索这时坚持要在浣溪餐厅就餐，徐浣溪父女也是默然同意。杨天籁看她们情意真切，赶忙打电话回店里安排。
晚间，由杨天籁作东，宴请徐浣溪父女、娄敏、伊索一行。马家兄弟、莫秋燕、汤雨彤留下陪客，杨天籁本想请黄老师夫妇参陪，黄老师爱人蔡经理出差在外，黄老师忙着招待外地来的摄影界朋友，最后，又请来曹宇作陪。席间，杨天籁安排厨房不仅将湿地十大名菜备齐，依次上桌，而且推出本地全宴，一个乡镇一道特色土菜招待贵客，众人大饱口福。徐浣溪、伊索与娄敏只觉得比之上次犹有过之。
黄老师夫妇特别是蔡经理缺席，劝客喝酒的气氛虽然淡了不少，但桌上有马小任兄弟在场，不亦乐乎的氛围还是很浓。曹宇这时已经到县文化局挂职一名科长，众人正在谈论湿地诱人魅力让人百来不厌的感受，忽然，曹宇的手机响了，曹宇经过几年历练，说话做事渐显老道，他看了一下显示，抱歉说道：“不好意思，乜局长电话，我出去接一下就来！”
曹宇离桌后，马小任看酒喝得差不多了，闹着让伊索作诗。伊索道：“有浣溪在，我还哪敢作诗，就将浣溪的歌权作诗朗诵一下。”待得曹宇再次进来落座，马小任问道：“曹科长，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耽搁吧!”曹宇道：“不是乜局长这个电话，有个重要的事情，还真就差点耽误了！”继而，又说道：“乜局长你们也应该有印象，就是上次我们在先春亭，过去敬酒的那位瘦高个领导，只因为他阔爱本土文化，时时处处又不忘宣传家乡。去年他从经信局转岗到文化局做了局长。”曹宇介绍说，乜局长是个工作狂，心又细，现在围绕宣传湿地，正筹备首届莲花仙子评选大赛。在吃饭期间，乜局长打电话给曹宇说，最近网上特别火的渔鼓舞曲，原创好像是个浙江人，前几天安排人联系经纪人被推辞了。现在回想一下，记起好像他在湿地当面给她敬过酒，还记得当时有曹宇在场。于是就打电话让曹宇看看如何联系。曹宇说完，望着徐浣溪道：“这真是有缘，哪想到要找的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听曹宇一说，娄敏向徐浣溪说道：“曹科长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接到一个县文化局的电话，说是邀请浣溪妹妹出席一个什么活动，我当时只想到妹妹说过近期不安排活动，没听清什么地方就推辞了，哪想到却是这里。”当下，徐浣溪又问明白曹宇县里请她的意图，原来是想请她出席莲花仙子评选颁奖大会，现场献唱。原因是很多网友在网络上提议，现在有一组宣传环境保护，以湿地为主题创作的《呼吸》火得炙热，如能请到原创人，定会大大提升湿地的知名度。娄敏听了曹宇的话，向着徐浣溪道：“这要看我们浣溪妹妹答应不答应呢！”徐浣溪望了一眼杨天籁与马小任，杨天籁正眼巴巴地在心里盼望徐浣溪答应。徐浣溪又看了一眼徐光辉，问道：“爸爸，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徐浣溪原本做事情不喜向爸爸征求意见，她的内心不想给爸爸增添麻烦，但自从爸爸被误诊惊吓后，处处想到做什么事情都要遵照爸爸的意见。徐光辉也不看桌上众人，只道：“我心下不愿你参加这些活动，别让人认为我们出了点小名就眼中只有钱，取舍你自己决定吧！”杨天籁、马小任众人原本认为好酒好菜热情接待，请徐浣溪出场架个势想来不是问题，但听了徐光辉的话，脸上都充满了失望。
十四、莲花仙子
当地高度重视首届莲花仙子评选活动。这一活动是网民提议，官方调研期间又得到广大群众纷纷拥护。当地旅游和文化主管部门肩负的压力很大，组织活动认真而严谨。经过一连串的活动推进，首届湿地莲花仙子评选决赛暨颁奖晚会在湿地演艺广场隆重上演。群众早早得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杨天籁带着父亲杨公社、母亲毛咏荷一起来到现场，本来杨公社还嫌弃自己眼睛不好使瞎子凑热闹不想去，毛咏荷道：“没有眼睛，难道也没有耳朵！”杨公社这才不再固执。杨二爹也开心地光临现场，原因是他在新疆的大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群儿女，孙女也已经成家，消息是孙女从网上得到的。
莲花仙子评选活动自开展以来，当地主办方开门办赛，通过网上面向全国各地征集人员参赛，先后共有二千余名选手报名参选，经过评委会初次把关和两场激烈的预选赛，共有十六名选手进入决赛。省、市电视台都对决赛及颁奖晚会进行现场直播。当晚的决赛，十六名选手分别进行采莲秀、抛莲秀、品莲秀三轮展示，选手们各显其能、各展其才，进行最后的角逐。
活动高潮迭起，即将收官之际，利用统计竞赛结果、评委会合议的时间，主持人报幕，请出“越女王菲”、著名网络歌手徐浣溪现场献唱。这个安排一直被高度保密，经主持人突然爆料，现场一片热烈掌声，粉丝们兴奋得掀起一阵阵尖叫的浪潮声。只见随着舞台霓虹灯瞬间熄灭又闪烁亮起，一位窈窕少女宛若一株莲花，从舞台中央的升降座上冉冉升上来，悠远动人的渔鼓舞曲《呼吸》响起：
我看到天空有只白鹭
那是西塞山前的那只白鹭么
我看到水中一道浮萍
那是偷采白莲的顽皮少年么
神圣的地球之肾助力呼吸
活着原只是一口气在接力
我看到天空白鹭划过
想起西塞山前桃花流水
我看到水中浮萍又开
再见难忘笑靥隔水抛莲
神圣的地球之肾佑护我们活着
生命繁衍原就是一口气在接力
还在为兑现说出口的话忙碌
还在为沉淀心里的话求索
你的话就是爱情之肾
助力呼吸永葆青春活着
屏住呼吸欢喜你口中说出的话
深深呼吸更喜欢你沉淀在心里的话
……
徐浣溪一曲天籁之音结束，赢得长时间的激烈掌声经久不息。幕后的会议间，评委会正在紧张地合议。这时，负责网络监测统计的曹宇把乜局长喊到一边报告：“局长，网上出现了一个情况，我们通过网络直播和网友互动，哪曾想在徐浣溪现场献唱后，有人在跟帖中提议，要评定徐浣溪为莲花仙子。现在网上是一边倒竟强烈要求评委会将莲花仙子评定给徐浣溪。”
戏剧的一幕出现了，出现这样的情况事前谁都没有料到过，乜局长赶快将这一情况给评委会进行通报。评委会也是一片哗然，有人说：“这个提议倒好，出乎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有的说：“只不过不合规则，徐浣溪本身没有参加前面的比赛。”有的说：“既然是开门办赛，怎么评，怎么定，只要网友答应就行。”有的说，“还不知人家徐浣溪同意不同意。”
经过评委会激烈争论，最后票决，竟一致同意将首届莲花仙子桂冠评定给徐浣溪。比赛结果经过主持人揭晓，虽出现短暂意外，但众望所归，现场又是掌声雷动，有的粉丝竟然激动哭了。
那晚，杨天籁设宴款待徐浣溪一行后，徐浣溪当时听了父亲徐光辉的话，心中很是矛盾。一方面，徐浣溪脑海中尽是杨天籁众人期盼的眼神，另一方面，父亲掷地有声的意见定是他深有考虑，徐浣溪不得不掂量父亲的话。于是，徐浣溪当时没有表态决定。第二天，杨天籁和马小任几人又陪同徐浣溪一行畅游了芦苇迷宫、深呼吸通道等大、小湿地景点。船行至采莲池，荷花盛开，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到了当初杨天籁为徐浣溪水中捞金链的地点，娄敏开玩笑道：“这采莲池改作沉恋处了吗？”本来徐浣溪是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个经历的，饶是娄敏嘴快，没有人发问，自个就将当时的经过向徐光辉复述了一遍。听完杨天籁传奇般的英勇行为，徐光辉不禁偷眼将眼前这个年轻人认真打量了一番，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下道，难怪女儿被这人摄去了魂魄。徐光辉曾听娄敏说过徐浣溪和她二次重返湿地的事情，其实那次仅是徐浣溪前来搜集渔鼓舞曲。现在在徐光辉看来，徐浣溪早已心有所属。游览了湿地风光，在马小意的引导下，一行人又泛舟洪泽湖观赏了临淮日出，接着转道穆墩岛，寻访原生态的渔鼓舞曲。就这样逗留了几日，恰好赶上莲花仙子评选大奖赛决赛。当娄敏再次征询徐浣溪是否出席大赛现场时，徐光辉不再流露任何反对的言行，在他的心里，太了解女儿所思所想。
莲花仙子评选大奖赛圆满结束，社会反响显示方方面面都十分满意。乜局长又专门安排曹宇与徐浣溪的经纪人娄敏洽谈，请徐浣溪做湿地形象大使事宜，被徐浣溪婉言谢绝。徐浣溪的理由很简单，湿地浑然天成，岂是自己寻常肉身可比，更何况自己刚刚出道，离代言湿地尚有不知多少距离，做一届莲花仙子心已足以。
十五、守护湿地
转眼又过半载。杨天籁微信的好友圈已经好长时间看不到徐浣溪的更新，只是每天依然要为她点赞，送上一束鲜花祝福。搜索相关信息，先后看到徐浣溪出席伊索诗集签名售书式、《呼吸2》在网上持续爆红等信息。杨天籁想到徐浣溪醉心唱作事业太过用时费心，思念之情益胜。
浣溪餐厅经过莲花仙子评选活动特别是徐浣溪现场出席，声名大振。知道此店的客人，大都称道店主极具经营眼光借明星炒作，每日到浣溪餐厅用餐的客人应接不暇。这期间，杨天籁父子担保的借款逐步还清。这天，杨天籁在餐厅办了四桌酒席，特地邀请从前的债主们聊表谢意。杨二爹、周富康和马小任、马小意兄弟都应邀参加。大家原以为借出去的钱，随着毛大千消失将化作灰烬，没想到杨天籁父子这么硬气招下了这笔债，现在这对父子又真诚邀请大家，因此，席间气氛很是热烈。想到担保以来身背巨债，先是杨公社失去眼睛，接着杨天籁又失去学业，一家人不禁百感交集，既感激乡亲们在此期间并未苦苦相逼，又感恩因为担当了这笔飞来的巨债，竟赢得发家门路。杨天籁父子酒量均不高，看到乡亲们都能给面子到场，心情愈加激动，均喝到一醉方休。
杭州某医院重症监护室。病床上，一位被重症折磨骨瘦如柴的姑娘躺在床上，周围的几人，已痛苦得欲哭无泪。其中的一位白衫姑娘愤怒道：“姓杨的终究不是好人，浣溪妹妹白白费了心思，那人定是在网上得到消息，现在竟然连个电话都不接！”
躺在病床上的姑娘是徐浣溪。徐浣溪自从杨毛嘴湿地返回杭州后，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开始也没在意，后来还是在娄敏一再督促并陪同下，方才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诊断竟为乳腺癌。娄敏知道情况，伤心欲绝，徐浣溪却笑着安慰娄敏道：“现在癌症患者增多，想是又误诊了吧！”徐光辉闻之这一噩耗，如五雷轰顶，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不幸竟轮到女儿身上。
徐浣溪的病情非常糟糕，徐光辉四下求医，最后听从一位好友建议，到国外进行手术。徐光辉知道女儿心中恋情，娄敏也了解徐浣溪心中秘密，开始时，两人商量想将这一消息告诉杨天籁，征求徐浣溪意见，徐浣溪心下无限爱着杨天籁，但越是深爱，她愈加不忍心自己的病情带给心上人痛苦，便不同意透露。二人了解徐浣溪性格只得作罢。沈永远、伊索等众人研商，怕徐浣溪病情被外界知道，引起炒作影响病情，安排娄敏精心隐瞒，在徐浣溪手术住院期间，特意还与签约公司发行了第二章专辑。所以杨天籁在网上基本得不到什么消息，得到的只是徐浣溪网上不断爆红的信息。
杨天籁醉酒后，第二天直到母亲毛咏荷数次喊床方才醒来。毛咏荷道：“昨晚你酒醉后，直到清早，手机竟响个不停。”杨天籁一看是娄敏打来的电话，另外还有几次是徐浣溪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储存几年，除了逢年过节发发短信互致祝福，这还是杨天籁第一次接到这个电话。和徐浣溪的手机接通后，电话里传来的是娄敏声音。娄敏在电话里说的很婉约，说是徐浣溪生病住院了，只是告诉一声。杨天籁得了消息，内心思潮澎湃，既牵挂徐浣溪的病情，心头又有一种莫名情感深深缠绕着他。在他的心里，很久以前已经许下诺言，要与深爱的人牵手相爱，哪怕这个人看不上自己，自己也要用心争取和等待。
徐浣溪已经间隔性昏迷。徐光辉望着心爱的女儿，泣不成声，这个可爱的天使，上天赋予的艺术精灵，聪明向上、美丽乐观而又执着的姑娘，曾带给自己多少欢乐和自豪！没想到天妒英才，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在徐光辉的心中，一直珍藏着一个秘密，伴随徐浣溪的成长，这个秘密一直纠缠着他。他曾无数次地张口，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徐浣溪，但话到嘴边不知无从开口。现在他终于鼓足勇气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徐浣溪并非徐光辉的亲生女儿，而是他早年在杨毛嘴作知青时，在当地捡得的女婴。一天傍晚，徐光辉接新婚妻子从上海到杨毛嘴住地探亲，从沿途小站下车后，二人欲顺溧河乘船走小路，途径一片河坡，听到一阵阵微弱的婴儿哭泣声，赶忙循声抱起。顺着丢弃孩子的地点找了一会，不见人踪，好不容易碰到一位捡牛粪老大爷，老人看是两个尚不通世道的年轻人，叹口气说，年轻人，别找了，这定是人家故意遗弃的可怜孩子，如果你们有心就收留，否则就继续丢在那里吧，就看她有无造化被好人家捡得。徐光辉夫妇看着可爱的小生命，两人都是善心之人，哪里舍得继续丢弃！二人心思一般，就一路怀抱婴儿回到杨毛嘴住地。哪知后来，徐光辉爱妻竟因病早逝，尚未留有儿女，徐光辉一方面难忘与妻子的恋情，一方面视徐浣溪如同己出，一直未再续娶，父女俩相依为命。
徐浣溪的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徐光辉看到女儿清醒过来的瞬间，嘴哆嗦着，刚开始说了几个字，就听徐浣溪打断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用…说，我知…道，您，您…就是…爸爸……”事实上，在徐浣溪的心里，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那是有一年春节，爸爸想念妈妈，酒喝多了，徐浣溪从他的口中，套出事情大概。徐光辉酒醒后早就忘了，何况徐浣溪待父亲一直非常孝敬，徐光辉哪里见疑。
尽管娄敏就在身边，伊索看看眼前徐浣溪万般凄凉的样子，回想从前一朝一夕，悲从心起，竟是哭成了泪人儿。看到伊索和娄敏趴在自己的床头，徐浣溪醒来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告诉伊索和娄敏不要难过，也不要害怕自己死去，死亡只是一次远行，在天空还会有重逢。徐浣溪似乎又回忆起从前，提出想再看看表哥的苍鹰和宠物狗。伊索慌忙将盛放鹰和狗的笼子提到床前。徐浣溪望了一眼苍鹰和宠物狗，湿地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吃力地对伊索和娄敏说道：“初恋初心……是多么原生态……”
杨天籁赶到医院时，徐浣溪深情地望着杨天籁，一句话也说不出。待杨天籁紧握着徐浣溪伸向自己已经毫无力气的双手，徐浣溪微笑着泪水溢出眼角，在她的脑海中，定格着水中捞金、游戏斗酒、途中抬车、凉亭一夜、网上聊天、浣溪餐厅等一幕幕难忘的往事。杨天籁顷刻间泪如泉涌，他在心底谴责自己来得太迟，埋怨自己心中的那句话为什么不早说，爱是不能等待的！他傻傻地、饱含深情地说出了沉淀在心中的三个字。这一刻，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
徐浣溪脸上洋溢着幸福，只是她没有来得及听到杨天籁心中的那三个字说出口，就在四目再次相对的瞬间，从这个世界永远走了。杨天籁在电脑上做了一幅精致的婚纱合成照片，焚烧在徐浣溪的坟前。根据徐浣溪生前遗嘱，她自愿捐献了两只自己的眼角膜，说是要献给曾经带给她莫大声誉的渔鼓舞曲发源地需要的人，自己还可以用眼睛再看看湿地那美丽的自然风光。
在江苏的一家医院里，杨公社被推进手术室，将要接受一名志愿者无偿捐献的眼角膜。捐献者是一名年轻的美丽女孩，她的名字正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著名歌手徐浣溪。杨公社与毛咏荷商量，最后执意只接受一只眼角膜，他要让另一只眼角膜多留给一位需要的人。
十六、仙子转世
斗转星移，暑去秋来，又是一年莲花仙子评选大会。此次评选时间顺延到采莲时节。评选莲花仙子的消息发布后，又是吸引了方方面面年轻姑娘争相报名参加。评选揭晓，一名叫卢沙的本地姑娘当选莲花仙子冠军。
卢沙原是蹲点杨毛嘴村的大学生村官，因与杨天籁相识，在杨天籁的鼓励和参与下，卢沙带领乡亲们组建了一家花卉种植公司，将村里流转的土地全部承包下来经营。有了杨天籁的支持，卢沙攒足勇气参加了莲花仙子评选大赛。
大赛这天，乡亲们又从四面八方齐聚湿地演艺广场。马小任、汤雨彤、马小意、杨二爹、杨公社、毛咏荷、杨天美都分坐在围观的人群中。杨公社一只眼睛换上徐浣溪的眼角膜后，已重见光明。杨天美成为一名大学生，因为莲花仙子评选尚在暑假，正好赶上观看。杨天美上的是一所导游高校，正是哥哥杨天籁未曾完成学业的学校。
在嘉宾席中，有几位是杨天籁和马小任邀请来的尊贵客人。其中一位，是著名湿地研究专家，正是当初杨天籁的老师容教授。还有五位浙江客人。一位光头男子，三十多岁，身旁坐着他的夫人，他们是享誉网络的电商企业家沈文远夫妇。坐在沈文远夫妇不远的，是青年诗人伊索偕同他的伴侣娄敏。坐在中间的一位老人，则是首届莲花仙子冠军得主徐浣溪的父亲徐光辉。
莲花仙子揭晓，卢沙登台，现场一片欢呼，掌声雷动。台下人群在交头接耳议论，有人说，“嘿哎，还用说嘛，肯定这又是第一届才女徐浣溪蝉联！”有人反驳道：“你弄岔了吧，徐浣溪那姑娘已经仙去了。”有人说：“胡扯，人家神仙一样的姑娘，年纪轻轻哪会走得那么早？”有人纠正道：“徐浣溪那姑娘的的确确过世了，网上早就报道出来，还捐献了眼角膜，听说杨毛嘴就有一位老人装上了她的眼睛。”有人揉揉眼道：“那定是莲花仙子重新转世了！”评选活动落下帷幕，有人看到，新的莲花仙子被一个叫杨天籁的年轻人开车接走了。
杨天籁、卢沙和马小任、汤雨彤、马小意、莫秋燕，以及黄老师夫妇、曹宇等人，又齐聚浣溪餐厅，共同作陪容教授和徐光辉、沈文远、伊索、娄敏等一行尊贵客人。浣溪餐厅，悠远空灵的歌声响起，是店主人安排永远在重复播放着的渔鼓舞曲《呼吸》。
徐光辉自从徐浣溪离世后，对女儿无限思念，几乎投入全部精力，和娄敏一起整理女儿的作品。为了方便领会渔鼓舞曲真韵，索性在湿地大道边买了一栋别墅，供自己晚年移居来此养生养老。每逢莲花仙子评选，徐光辉总要会同杨天籁一起，邀请浙江亲友前来参加。同时，在徐光辉和杨天籁、马小任等人的心中，还装有一个秘密，就是卢沙正是大徐浣溪一岁的姐姐。当年父母亲因为重男轻女，一时糊涂将女儿丢弃，后来虽然苦苦寻找，但因心中愧疚难以启齿说与他人，就是卢沙都不知晓。
经徐光辉和杨天籁、马小任秘密寻访，方才为徐浣溪找到亲生父母。有了这般因缘，在马小任的撮合下，卢沙被徐光辉认作了干女儿。席间，主客相互举杯敬酒，众人心中无限感慨。娄敏道：“浣溪沙，一个叫浣溪，一个叫沙，怎么这么巧！”伊索说：“有很多事不亲身经历难以相信，也许这就是心灵感应。”杨天籁的浣溪餐厅跨越三省，已经发展有十余家连锁店，经与徐州人老杨联手，和卢沙又扩大承包了一千亩流转的土地。马小任在经营电商方面，因为浙商沈文远助力，已逐步成为全省销售土特产品最大的电商企业之一。
看到一桌众人沉闷饮酒，这时，马小任向黄老师夫妇说：“本来不想讲这事，但考虑再三，今日向大家做个揭秘，毛哥、毛大千现已有了消息！”“快说，什么情况？”娄敏打断马小任的话。马小任道：“据杨二爹大儿子公平长辈回来讲，毛哥躲到新疆后，先是投奔他，由于成天惊慌失措，不小心出车祸失去一条腿，现在给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做帮办，上次公平长辈邀他返乡，他带话说，还债的钱没攒够，他今生无脸回家。”
众人闻听不禁又是一阵慨叹。马小任说：“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小意，湿地最近怎么样？”不待马小意答话，沈文远感慨道：“湿地在你们的保护下真是美呀，美在那些原生态的自然风光，空气、土壤、水。”良久，沈文远又补充道：“做人也是这样，善良和初心是最美的原生态。”
伊索这时追忆起徐浣溪和杨天籁的恋情，禁不住自语道：“浣溪有沙，天空中没有鸟飞过的痕迹，但是她飞过了。”杨天籁心潮起伏，他想起了徐浣溪诵读季札挂剑的神情，想起了徐浣溪演唱《呼吸》的情景。“屏住呼吸欢喜你口中说出的话，深深呼吸更喜欢你沉淀在心里的话……”杨天籁感到纵然就是自己没有对徐浣溪说出口的那句话，其实今生自己早已经在内心珍惜，并认真兑现那个承诺。
杨毛嘴湿地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无论春夏秋冬什么季节，游客总是络绎不绝。一天，在爱情公园内，一对对年轻人欢笑着，开心地做着各种造型。诗人伊索对娄敏说：“怎么样，不要老想着西湖，这里才是拍婚纱照最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