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拐

青山环绕，鸟鸣山幽。山拐驼背如弓，像一株累弯腰的树，他悠然地坐在门前的磨盘上吸烟。

山路弯弯曲曲，外面的人到雀巢村，多是找不到路。山拐住在村头的山口旁，他望着不远处的岔路口，忽然咧嘴笑了。山拐又想起他年轻时，为乡里领导带路的往事。

从前，进村的外地人常常央请山拐带路。乡领导来检查工作，当然少不了要劳动山拐。山拐天生短腿又是个驼子，但行走起来却健步如飞。有人央请带路，山拐会上下打量。“嗨，驼子，向你问个路哟，村部在哪，离这最近的村主任家怎么走？”待山宝判断问路人是乡里下来的干部，他就会在心里悄悄挖坑，因为山拐仇“官”，特别是憎恶干部喊他“驼子”。

山拐开始带路，一路上不断上演恶作剧。有时他会故意走快，将相貌堂堂的领导累得呵呵直喘；有时他会刻意绕远道，逼着干部去走山涧上的“独木桥”，去接受山里蜂群的攻击。

山拐的带路生涯，持续没多久就失业了。因为乡领导的叙述，引起了村干部的注意。再得到乡领导进山的消息，村里就会单独安排人员到山口带路。

我大学毕业考取公务员，成为乡干部后工作第一站，就是到雀巢村蹲点。于是，我很快知晓了山拐带路的故事，虽然没有谋面，但我对山拐的印象很深，一个令人讨厌的短腿驼子。

第一次下村前，我做足功课，提前将雀巢村所有干部的联系号码，全部输入手机通讯录，防备万一需要，好随时请他们前来带路。

青山环绕，鸟鸣山幽。在山口下了公交车，我看到一个中年人驼背如弓，像一株累弯腰的老树，他悠然地坐在门前的磨盘上吸烟。“嗨，大哥，向您问个路哟，请问村部在哪，离这最近的村主任家怎么走？”腿短背驼，我判明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山拐，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

山拐掐灭烟头，站起身上下打量着我。“坏了！”我不禁在心里盘算，就凭我的着装和气质，山拐一定会判断出我的干部身份，然后为我挖坑。

山拐笑了笑，毫不犹豫地答应为我带路。我的心里平静下来，我了解山拐的挖坑技术，无非是故意走快拖累我，无非是刻意绕远道让我走山涧上的“独木桥”，甚至让我接受山里蜂群的攻击。对于这些“坑”，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然而，我预想中的“坑”，却一个都没有出现。山拐和我一路走一路说笑，得知我是新来的蹲点干部，他还主动将当年带路的往事说给我听。“好多年没有人敢让我带路哩！”我故意装着不解的样子。“哪有人天生想使坏？他们那时不相信我哩，越不相信，我就越想捉弄他们！”山拐对我说完这句话，突然停住脚步，他用手指着前方对我道：“瞧，我没有骗你，那里就是新起的村部！”我和山拐告别，山拐忽然又叫住我说：“兄弟，你是个好干部，谢谢您相信我哩！”

我听了山拐最后这句话，禁不住又偷偷看了眼山拐，刹那间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山拐怎么会知道？硬着头皮请他带路，起因是我一路上网玩手机，走到山口时手机没电了。

“大哥，下次我一定还请您带路！”我向山拐挥了挥手，目送他健步如飞地离去。

            （原载2020年第一期《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