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真好看

傍晚下班后，在回家路上，我碰到了熟人老姜。老姜是修自行车的师傅，星期天我喜欢找他下棋，平时我们两人无话不谈。收摊后，老姜蹬着三轮车，嘴里哼着小曲，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

我一瞧，老姜的车上还放了一瓶“二锅头”，就打招呼道：“嘿，姜师傅，今天遇到什么大喜事？”老姜得意地望了我一眼：“哎，其实没什么，就是心情好。”我见老姜欲言又止，故意开玩笑使了个激将法：“我的大师傅，当我不知道？一定是收了儿媳妇发的红包！”老姜刹那间脸红了，害羞道：“哎，说出来挺不好意思，就是心情好。”我知道老姜马上会说出下文，就又开玩笑说：“不会是因为看到我吧？老姜！”老姜小声道：“真的不是你，但与你们单位有关。”

我说：“老姜，别卖关子了！”老姜这才道：“羊干事，我下午看到了万局长。”万局长是我们单位一把手，他如果偶尔徒步上班，也会路过老姜的车摊子。我问：“万局长怎么了？”老姜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彼此打了个招呼，万局长向我笑了，不知为什么，笑得我心里很舒服。”

我追问说：“就这些，老姜？”老姜认真说：“就这些，还不够吗？”老姜对我说，他最讨厌那些官不大僚不小的干部，整天拉着一副“皮蛋”脸，好像别人都欠他账似的。老姜的话滔滔不绝：“说来也真奇怪，回想万局长的笑脸，我就不由地高兴起来，人家可是管着几十号人的局长哩。”听了老姜的话，我想到万局长不苟言笑，难怪他给老姜一个笑脸，老姜心里就特别灿烂！我呆呆地跟着老姜，只顾着走神，他邀我去喝酒下棋，我都没听清楚。

没几天，大林约我吃饭。大林是局办室副主任，更是我的发小，而且我们还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两杯酒下肚，大林道：“羊才子，我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我业余会隔三岔五在大小报刊发个“豆腐块”大的文章，于是大林私下认为我“有才”。我说：“林子，又有什么好事？”大林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兄弟，我转正的事，估计有戏！”

我明白大林所说的戏，指的是他副主任扶正。办公室主任老黄调走后位置空缺，大林已经主持工作两年多。我见大林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问道：“何以见得？”大林小声说：“下午一上班，我向万局长汇报工作，他主动问黄主任调出多长时间了。”我听了大林神秘兮兮的回答，问道：“就这些？”

大林呵呵笑了，说：“关键是万局长好像对我笑了，我直觉有好戏，可能就在他的笑脸里。”我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大林想了想，对我说：“所以我想对万局长表示一下，你看行不行？”听了大林的话，我想到万局长不苟言笑，大林说的这个笑脸确实耐人寻味。

老姜和大林的事很快被我淡忘，但没想到，没有多长时间，万局长的阳光就开始照到了我。一天，我在电梯里偶遇万局长。万局长冲我笑道：“今年收获颇丰啊，外出参加不少笔会吧！”我见万局长和蔼的笑容，激动地连连点头，不知如何作答。

回到家，我将偶遇万局长的事讲给老婆听。老婆笑道：“万局长对你笑，莫不是在提醒你，将外出参加笔会的发票拿出来报销？”我摇摇头，有点不自信：“笔会应该属于个人行为，之前单位从没报销过。”“那也不一定，你写的那些文章，也是在为单位宣传嘛！”虽然对报销发票并不抱有太大希望，但我还是挺高兴，毕竟万局长也给了我笑脸。

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上级来考核万局长，考核组在全局上下深入访谈。原来是分管信访工作的县领导提拔，对于空出的这个和群众打交道多的重要位置，上级想进行广泛推选，目标是选拔一位富有亲和力的领导。我们都为万局长高兴，也默默祝福他，一定是万局长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打动了上级。

万局长面临提拔，大林很纠结，他不希望万局长马上就要走。因为大林的礼最终没有送出，几次都被万局长婉言拒绝。但大林私下里还是信心满满，每次万局长看见他都是笑眯眯的。我从内心也希望万局长继续留任，虽然报销发票的事始终没好意思开口，但每次偶遇万局长，看到他和蔼的笑脸我心里非常受用。

就在全局上下对万局长充满种种期待之际，不久，万局长提拔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万局长继续留任，县领导另选了他人。我们对此不禁唏嘘感慨。大林私下里透露给我说：“听讲没有？万局长的笑脸，竟然并非原生态，而是他前段时间手术留下的后遗症。”“这笑脸也要分原生态？”听了大林的话我惊呆了，后来我偷偷观察，万局长的面部，确实有个细小的疤痕。如果再仔细看万局长的笑脸，果然很特别。

“他笑起来真好看，也像那春天的花一样。而且人其实也挺好的。”每次看到万局长的笑脸，我常常闲操心，在心里为他抱几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