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不像官

羊毛

溧河洼村副主任栗千匠是个多面手，他没有辜负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期望，木活、修水电、贴瓷砖，甚至帮母猪配种、给果树传粉，样样精通。栗千匠是个热心肠，一村男女老少，有求必到。

栗千匠当副主任很有些资历。早些年栗亮当村主任时，村里招待上级来人，栗千匠不擅长应酬，两杯酒下肚脸通红。栗亮气得在酒桌上就开始训斥他：“当什么干部？你这个人不像官！”栗亮嘴上说归说，心里还是希望栗千匠继续干。仅仅村里的一应杂务，栗千匠每年都会为村里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换届选举时，每次栗千匠比栗亮都还会高出几票。栗亮在应酬中炼就了好酒量，一次抗洪抢险，却因醉酒误事，最后被上级责令辞职。

栗前进接替栗亮当村主任。乡里布置“一事一议”筹款修路，溧河洼有不少人想不通，筹款进度缓慢拖了全乡后腿，齐乡长亲自到溧河洼督导。栗前进陪着齐乡长来到村头“老阴天”家，“老阴天”名字叫栗成荫，整天呆着脸，村里人就喊他“老阴天”。村干部动员“老阴天”交款他软硬不吃。

齐乡长老远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抱着孩子倚靠在墙根下和几个妇女闲谈，就冲着男子说：“成荫这不在家嘛，你对修路心里有什么疙瘩就尽管说开来！”栗前进对齐乡长道：“乡长，他不是栗成荫。”齐乡长这才知道认错了人，笑道：“不是栗成荫，那跑到人家门口抱孩子干嘛！”栗前进回答说：“他叫栗千匠，是村里副主任。”齐乡长觉得不可思议，心里道：“看他扎在妇女堆里逗孩子的架势，这人哪像干部！”栗前进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妇女高声说：“哟，稀罕，今天什么风把大干部都吹来了。”栗前进道：“成荫家里，交款的事你们怎么说？”“还能怎么说？不是看千匠经常帮我抱孩子的交情，我家才不交呢。”齐乡长这才敬佩地仔细端详起栗千匠。

按道理，栗千匠当副主任，在溧河洼还可以再干上几年。但是，栗千匠的儿子栗光志成为大学生村官，被选调到溧河洼任职村主任，栗千匠为了回避就主动辞职了。栗千匠的老婆田桂花对栗千匠道：“整天忙着东家长西家短，看你哪像个干部？早该腾位置。”

栗光志开始在心里也看不起栗千匠。栗千匠一到领导面前讲话，就是茶壶里煮饺子，最多只能讲上三句半。栗光志就不一样了，能讲会写，溧河洼的经验经常得到乡领导的表扬。

溧河洼河面上准备架大桥，村里有两户人家需要拆迁，一户是张麻子，一户是刘大嘴。栗光志带领干部做征收工作，张麻子开出天价，刘大嘴死活不同意挪地方。栗光志向乡里汇报，准备走法律程序。乡长冷笑说：“走程序？这大桥半个月后就要开工，延误工期你负得了责任？”从乡里回去，栗光志愁得长吁短叹，赶黑又到张麻子和刘大嘴家做工作。

张麻子老婆说：“麻子不再家。”刘大嘴儿媳道：“傍晚出去了。”栗光志只好垂头丧气往家里走去。刚到家门口，忽听院子里传来几人猜拳声。片刻，一人说：“千匠，我哪是漫天要价？只因光志那大话压人太狠！”一人说：“哎，架桥是大事我能不懂？只是恋土难移！”之后，就听两人异口同声道：“千匠，你别担心，我们明天就搬。”栗光志推门一看，只见栗千匠和张麻子、刘大嘴正围坐在小方桌前喝酒聊天。栗光志突然热泪盈眶，他觉得自己这个村主任，离父亲还有很大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