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水

大董是我多年前结识的朋友，没想到他竟然从市直单位交流到我们县里当C局的一把手。

C局是个大单位，藏龙卧虎，人际关系复杂，用大家的话说，这个单位水很深！前面几任局长，不是因滥用职权被追责，就是因经济问题受到查处。

我虽然不是领导干部，但一直混身在官场，对C局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我并不在C局工作，与大董没有利益关系。出于对他的关心，就把别人总结的相关经验私下里告诉大董。

“既然单位的水很深，那首先就要试水，不然会被水淹死。”大董听了我的话笑了。“这试水嘛，有人归纳出三条路径。”我说。大董“哦”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表示很诧异。

“第一条，是认真查阅人员档案。一般来说，现在的档案工作都比较规范，家庭关系在档案上会有所体现，有什么官亲或者裙带关系，你事先就会心中有数。”我滔滔不绝，一口气把第二条也说出来。“当然，大多重要的社会关系，档案上看不出来，而那些隐藏的幕后关系，却是最可怕的能量。所以这第二条更重要，你可以适时抛出一个热门岗位，招人，这时那些藏身幕后的人就会出来打招呼，这样单位每个人水有多深，自然就能试出来。”

我偷眼观察大董，没看懂他的表情，就继续道：“当然，要想全面试出水深，这两招并不能完全奏效，因为也还有很多人并不想升官。所以，第三条来了。你可以适时释放问责信号，这时那些藏身幕后的人就会出来打招呼，为他们的亲戚朋友‘保官’。这样单位每个人水有多深，自然就能进一步试出来。”大董听我说完又笑了。

我向大董献计后，一直跟踪关注他的动向。“喔，你是说咱们新来的董局？他到任不久，就将在他办公室门口排队等汇报的人解散了，让那些科长主任什么的，直接去找他们的分管领导。”我听了C局一位熟人的话后，反问他：“为什么呢？”“哎，那些等汇报的人，其实哪有多少急事要事？他们不过是找个由头与局长套近乎。”我听了熟人的话，不禁为大董捏了把汗。

“大董是外地人，可不能让他连水都没试出多深，人就栽了。”我很想把近期听到的情况向他反馈，就去C局找大董。“哦，您找董局长？对不起，他不在办公室，可能到工程现场调研去了。”对大董腾出精力抓工作落实，我尽管有几分钦佩，还是也有几分担忧。“做主要领导，谋人甚于谋事啊！”

一天，大董打电话给我，因为我的专业是桥梁设计，他请我帮他的决策作参考。大董随身只带着单位负责帮扶工作的局办公室副主任小凌，外加驾驶员，我们一行四人到C局挂钩的年庄实地察看。到了年庄村东的莲河边，车子停了下来。

“老杨，你看这里适合架桥吗？”大董向我询问。“年庄和附近几个村子要快速发展，这里急需修建一座大桥。综合各方面情况，这里架桥也没问题。”大董听了我的话很高兴，他忽然话题一转，问小凌眼前的河水有多深？小凌回答说，架桥的事前面几任领导都有过计划，只是没有实地察看过。有人说此处水深最多不到3米，有人说见底应该超过5米。

大董见小凌回答含糊，就从轿车后备厢取出一根折叠的标杆。大董甩甩胳膊，将外衣脱下。“董局长，您这是要干什么？”“要想试出水深，只有亲自下去看看。”小凌着急道：“要下水，还是让我下去吧！”“不要担心，我游泳还参加过比赛，老杨可以作证明。”大董“扑通”一声跳进水中，很快精准掌握了水深。

见小凌在远处忙着收拾东西，我对大董提醒道：“C局的水，这些天你试出水深没有？”大董听了我的问话，笑了。他看了我一眼，忽然认真地说：“当领导，还是先让自己的水见底，这样才好让别人放心地蹚。”

（原载《羊城晚报》2020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