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的苘麻花开了,金灿灿的样子十分好看。打瓦村的村民老季本来想去听苘麻花开的声音,但他现在再也没有这份心情。老季已经两天没有吃喝,他萌生了绝食的念头。“好人都死掉了,咱这个瞎子,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卓冬婷因公殉职的消息对老季打击很大,他满脑子都装着那个女孩。
几年前,老季的两只眼害病,成为盲人,原因是家庭的变故对他打击太大。先是老伴出了车祸走了,接着儿子又得了绝症离世。儿媳妇扛不住突如其来的噩耗,精神出了毛病,被娘家接过去修养身体。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孙子小旺跟着老季过日子,小旺那时还未到镇上读初中,老季的眼睛就出现了问题。
老季的心里着急啊!那天,他仍旧心乱如麻,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打理苘麻。老季在小旺的帮助下,摸索着从田地里将苘麻收回家,又放到水里沤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把苘麻从水中捞上来晒干,这才开始打理。打瓦村的田地种不出好粮食,倒是盛产苘麻,村前村后遍野都是。苘麻打理利落,会有人到村里收购原料去制麻。老季的家庭收入,就寄托在几亩苘麻上。“大爷,您这是在侍弄苘麻!”村主任大成带着一个女孩走过来,女孩和老季打招呼,她甜甜的声音让老季感受到一股青春活力。老季顿时觉得身上多了几分力量。
“二叔,这是县里下来的干部,来咱们打瓦村挂钩扶贫,她选了你家结对搞帮扶,你就称呼她卓科长。”“大爷,可别叫什么科长,我大号叫卓冬婷,您喊小卓或者冬婷!”卓冬婷穿着紫色高帮水鞋,因为刚到田间去,泥巴覆到膝盖。“哦,好咧,好咧!”老季努力睁大眼睛,但他什么也看不见,身上刚增添的几分力量又跑掉了。老季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家的情况太难,先前几任负责帮扶他的干部,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女孩听到老季一声叹息脸色凝重。“主任,您先走吧,我留下来帮大爷打理苘麻。”
打瓦村十分偏僻,三面环水,从村子里到镇上,需要依靠轮渡出行。卓冬婷在打瓦村住下来,很快走遍了全村所有住户。包括老季家在内,每家的锅门向哪个方向,她都清楚地记在心里。“姑娘,你从城里到咱打瓦村受苦,生活可习惯?”卓冬婷穿着紫色高帮水鞋,泥巴覆到膝盖。因为上门送物资,老季和她闲聊。“大爷,看您说的,我才在村里呆多长时间?要说受苦,苦了的是你们哩!”卓冬婷坐到老季对面的凳子上给他当下手,她看到自己脚上“受伤”的鞋子笑了,平均每天在田间地头走上几万步,一个月走烂了两双运动鞋。
在卓冬婷的鼓励下,老季对生活又重新充满信心。由于卓冬婷跟踪辅导,小旺的成绩进步很快,一直稳居班级前几名。“二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没想到这苘麻还有大用!卓科长帮助咱们联系一家制药公司,光你家每年就能增收一万多块。”村主任大成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制药公司签完协议,挨家登门相告。打瓦村的村民很快知道,苘麻不仅是制麻的好原料,而且也可入药解毒祛风。
第二年,苘麻花开的时节到了,老季的心情变得开朗。“小旺,快领咱去看苘麻花。”小旺对老季的话有些诧异:“爷爷,您说什么?”“冬婷姑娘说,咱的眼睛不方便,但耳朵好使,一定能听到苘麻花开的声音。”在盛开的苘麻花旁边,传出了祖孙俩的欢声笑语。卓冬婷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笑了。
自打卓冬婷来到打瓦村,老季的开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大爷,医生的话您也听到了,换上眼角膜,您完全可以重见光明。”卓冬婷说服老季,带他到省城的医院检查眼睛,医生说,只要费用准备齐了,手术随时都可以做。卓冬婷听了医生的话很高兴,老季却又是重重叹了口气。“姑娘,眼瞎怕什么?咱可以用耳朵听花开。”卓冬婷明白老季担心巨额手术费用,她安慰说:“大爷,医生说的费用,并不是天文数字。除了合作医疗应该报销一部分,我会为您争取上级大病救助资金,还会为您在网上筹款。”老季的脸上再次露出开心的笑容。
田间的苘麻花绽放,卓冬婷笑靥如花。她喜欢在田间地头行走,口中轻轻吟唱那首她喜爱的歌曲《穿过生命散发的芬芳》。“我会穿过田野穿过村庄,穿过开满鲜花的山岗;我会穿过时空穿过无常,穿过生命散发的芬芳……”老季也喜欢这首歌,因为卓冬婷帮他打理苘麻时,会用歌声助他散心。
打瓦村的面貌改变很大。村里修上了平坦宽阔的公路,只缺河面上再架一座桥,打瓦村的发展瓶颈就能打破。正在老季和全村的村民幸福地憧憬之时,没想到,一则噩耗传来,让他们心痛如刀割。为了选准修桥位置,卓冬婷亲自下水测试水深,突然身体不适意外溺水……
“二叔,你不吃不喝作贱身体,自己开脱容易,可丢下小旺他怎么办?”得知老季绝食,大成登门劝导。“咱走了才不给小旺添累,现在政策好,还会让他饿死?”大成见劝说无效,出门沉思片刻,又返回去编了几句话骗老季。“二叔,你听说卓科长出事不假,可你不要太难过,她目前只是受了伤,还在住院抢救呢,还是先吃点饭要紧!”“咱不信,你欺负咱眼瞎。”
在大成哀求下,老季终于断断续续开始吃饭。这天,老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搓麻绳,大成又带着个女孩走过来。“哦,大成,是不是冬婷姑娘来了?原来你真的没有讲假话!”大成正要搭话,只听老季突然改口说:“哦,还是不对,这脚步声不像是冬婷。”
“大爷,您说得对,我既是冬婷又不是冬婷,我叫郭早春。冬婷姐殉职后,为了纪念她,县里成立冬婷志愿者工作队,她没有完成的遗愿,由我来接替她。”不久,郭早春来到老季家。“大爷,经过冬婷姐前期努力,现在时机成熟,我来接您去给眼睛做手术。”“不去,咱都是快死的人,还花费这钱干什么?”“二叔,村东头河面上的大桥已经破土动工,难道你不想亲眼看一看?还有宽敞的马路,还有即将投产的苘麻原材料加工厂,这些可都是卓科长拿性命和付出的心血换来的!”郭早春和大成不停相劝,老季这才答应去做手术。
苘麻花又开了。经过遍野的苘麻地,老季突然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早春姑娘,咱又听到苘麻花开的声音哩。”郭早春心疼地去打量老季,只见几滴老泪挂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