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 猎

                                           文/羊毛

年庄出了个大官叫年钢，富有操守，口碑甚佳。“要想人前吃香，长大就当年钢！”这是年庄人挂在嘴边几十年的励志话。村里人没想到，一天，传说中的年钢退休后居然带着老伴回到村里的老屋居住。

回老家刚开始，年钢过上了一段清闲时光。可不久，就时常有小汽车开到村里，出现形形色色的人问路找年厅长。村里消息灵通人士年广播私下解读：“世人都晓做官好，做官也是有烦恼，一不留神招报复，‘追杀’撵到老家了。”有人听得摇头笑了：“这太平世道，还提什么追杀报复？”牛瞎子插嘴打诨道：“怕不是报复，是报答！”

年钢闲来无事喜爱弄墨，除了偶尔出门散步，就是沉浸在家中临摹水墨画。年钢特别喜欢宋人的一幅《双喜图》，画面内容经他多次临摹，已烂熟于心：古木槎丫霜叶飘零，秋风竹树山草皆靡，两只喜鹊一只野兔。

年钢爱屋及乌，因为珍本难觅，收藏《双喜图》赝品，是他多年嗜好。只是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这天，年钢正按惯例在院子里摆弄纸墨，忽然老伴领进门两位客人。老伴笑说：“老年，快看谁来了！”年钢正浸淫在水墨画中，道：“稍等稍等，没瞅着我正忙乎。”主客身材清癯，瘦削的脸上戴着一副墨镜，听了年钢的话，就和白胖的随从一声不吭站在一旁看年钢作画。老伴生气说：“老年，不要装了，你怎能用这个套路来打发黎总？”年钢这才抬起头，惊喜道：“哦，原来是万琪。”

黎万琪是一家园林公司老总，对年钢的工作曾给过大力支持。黎万琪早年是年钢家的常客，彼此结下很深的友情。黎万琪摘下墨镜说：“转眼三年，厅长别来无恙！”年钢的心被这熟悉的声音扎了一下，他耳边响起黎万琪当初的承诺：“年厅长，总得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您退休后三年，三年可以了吧！”年钢当时说：“什么三年？一辈子也不行！其实我为你做的，都是我该做的。”黎万琪却不这样认为，他内心感激年钢的知遇之恩。但年钢荤素不吃，黎万琪无论送什么都被拒之门外。

黎万琪见年钢板着脸，拍了拍空空两手：“厅长还在防备我？”年钢望了眼黎万琪的随从，亦直言道：“黎总别兜圈子，今天带了什么来？”黎万琪又拍了拍随从的口袋：“厅长，只有两袖清风。”年钢这才开怀大笑。

看到桌子上躺着临摹用的样本《双喜图》，黎万琪一本正经地说：“厅长雅好多年不改，我今天来，是想送您一幅水墨画。”年钢慌忙再次打量起黎万琪和他的随从，见两人均两手空空，不禁莫名其妙。黎万琪道：“不过要借厅长的笔墨一用。”年钢这才明白过来，立刻联想起有人趴在牛肚子下吮奶的场景，敢情是黎万琪用心良苦，请来高手为自己现场作画！

年钢的脸渐渐拉长，正想请老伴刘莎送客，只见黎万琪走到画桌前，开始挥毫泼墨。“刷刷刷”，不一会儿功夫，一幅栩栩如生的《双喜图》呈现眼前。年钢简直看呆了，黎万琪抓住了秋兔双鹊高下对峙、浑然一体的瞬间之景，临摹出的画面增添了几分围猎氛围，活灵活现形神兼备几乎不输原作者宋人崔白。

白胖的随从解释说：“老厅长，黎总为了送您这幅画，悄悄苦练多年，后来又花三年时间拜师学艺，如今总算了却一桩心愿。”黎万琪舒口气，自我解嘲道：“值了，为了能送厅长您这幅画，谁想到这辈子，却得了顶画家的帽子！”

黎万琪和随从告别后，年钢赶快上网搜索，看到网上黎万琪临摹的《双喜图》市价已达十多万元，年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第二天，年钢决定回一趟原来的单位，他将黎万琪临摹的水墨画亲手上交给了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