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生》简本)
羊毛
1
院子柿树下并排摆着两张小“凉床”。太阳照到卓锡印屁股,他在床上翻个身,继续做美梦。中考分数出来,卓锡印填报了清江中等师范学校,但他梦想上县中。凭卓锡印考的分数,第一志愿取不了,录县中该没问题。柿树是卓锡印出生那年父亲亲手载下,柿树枝头密密麻麻挂满柿子。卓锡印的口水把床单流湿了。他梦到自己第一志愿果真落榜,正和倪子衿走在通往县城的路上。
倪子衿是卓锡印初三同学,排名虽然远落在卓锡印后面,但她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女孩。“下雨了,下雨啰!”卓铁印拧着湿漉漉的破毛巾,水珠滴落到卓锡印脸上。卓铁印是卓锡印二哥,开学后读高二。卓铁印棋瘾大,暑假除了看书答题,偷空就缠卓锡印对弈。卓锡印不仅语文好,数学成绩更是出众。卓铁印不相信卓锡印的吹嘘,他说能把数学思维运用到一切博弈。上初中后,本来兄弟两人同班,但卓铁印成绩比卓锡印差一截。父亲卓嘉鱼喜欢卓铁印,想重点培养。卓嘉鱼认为卓锡印门面小,而卓铁印更有官像。何况卓铁印比弟弟大两岁,卓嘉鱼为了确保卓铁印考入县中,就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年上,他让排在同一考场的兄弟俩,在考卷上互写姓名。结果,卓锡印落榜。
过几天卓铁印就要提前去学校补课,头天晚上,他缠卓锡印下棋。卓铁印连输五盘想捞,无奈卓锡印趴在棋盘边睡着了。天刚蒙蒙亮,卓铁印听到卓嘉鱼从田里回家,在院子里和母亲赵七女小声嚷嚷。卓铁印听父母亲对话,很快就听明白。秧苗旱好多天,上游终于来水。卓嘉鱼赶早扒开田地缺口,他害怕下游村民将缺口堵上,慌忙回家喊帮手。卓铁印为让弟弟多睡一会,主动爬起身。从田里回来,卓铁印禁不住棋瘾上来。
卓锡印两岁那年,卓嘉鱼脖子后长出一个鸡蛋大肉瘤。一年又一年,也没见肉瘤长大。乡医院王一根说,这肉瘤不会危及生命,但影响美观迟早要开。卓嘉鱼舍不得钱开,他把愿望寄托在子女身上。他希望有朝一日儿女有出息,自己有闲钱再拿掉这个无关紧要的肉蛋。
卓嘉鱼就恨自己不是官。他把当官的希望落在老大卓金印身上。可卓金印没有赶上好机会,国家恢复高考,他已娶妻成家。卓金印喜欢演戏,在宣传队里擅长演包公。老二卓银印是女儿,分单干家里活多,卓嘉鱼和赵七女顶不住,就商量让卓银印辍学。卓嘉鱼的希望像田埂上的野花,两朵小花相继凋谢,卓银印也已成家。老三卓铜印虽然是女儿,成绩起起落落,倒是磕磕绊绊考上了中专。卓铁印和卓锡印下面,还有卓加印,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卓嘉鱼的希望,最终寄托在卓铁印和卓锡印身上。
卓嘉鱼比卓铁印回家稍晚两根烟功夫。原因是他在村头碰到村会计栗万山。卓嘉鱼问栗万山,可有锡印录取通知书?栗万山道:“多肉,锡印的信件没看到,倒是有个叫赵什么的挂号信。”“多肉”是卓嘉鱼的绰号。 “是叫赵钱孙?”“对,就叫这名字。” 卓锡印被清江中等师范学校录取。卓嘉鱼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回家报喜。卓铁印发现卓锡印是装死吓他,一把将他拉起身。兄弟两人对弈,卓铁印艰难赢下一盘,新一盘局面又占上风,嘴里得意地哼着歌曲。看到卓嘉鱼手中挂号信,卓铁印一把抢过去。卓铁印看几眼,将通知书扔到地上。“赵钱孙!”“爸,这是从哪捡来?”卓嘉鱼慌忙弯腰将通知书拾起来。卓锡印听到“赵钱孙”三个字,心顿时凉了半截。卓嘉鱼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捏着嗓子说:“这赵钱孙,就是锡印。”卓铁印听了叙述,这才明白弟弟没有能录取县中,为了能冒名顶替他人学籍复读,“卓锡印”名字已改叫“赵钱孙”。
2
卓锡印被清江中等师范学校录取,不仅学校的一切费用全免,每个月还有十五元的伙食补助。卓锡印没出过远门,二姐卓铜印开学早,卓嘉鱼计划让卓金印送卓锡印。但卓金印不当媳妇家,借口忙着到乡里参加汇演没时间。赵七女忙着为卓锡印收拾东西,她的左手有两根手指僵直残废。当着卓锡印的面,赵七女对卓嘉鱼说了几次,想给卓锡印买套新衣。卓锡印垂涎卓铁印的一件双层夹克,那件衣服口袋多。但卓锡印知道它价格不菲,舍不得买。
卓锡印对母亲道:“通知书上说啦,学校还要发校服,衣服用不着考虑。”赵七女于是一门心思给卓锡印准备吃的东西。出门这天,赵七女不放心卓锡印大包小包,安排由卓嘉鱼将卓锡印送到县城长途车站。赵七女自己则将他们送到村东溧河渡口,又跟船把父子俩送到河对岸,直到看着儿子和丈夫身影消逝。
卓锡印第一次坐长途车,在车站里东张西望。卓嘉鱼帮他买好票,卓锡印就催父亲回去。卓嘉鱼看了眼不远处一对母女,她们面前放着一堆行李也在候车。卓嘉鱼做贼似地溜出车站大门。卓锡印看发车还早,就掏出包里《普希金诗集》打发时间。卓锡印正在读《一朵小花》“我看见一朵被遗忘在书本里的小花”,这时卓嘉鱼提着一小袋桔子又站在他面前。卓锡印向卓嘉鱼投去不耐烦的眼神。卓嘉鱼慌忙丢下桔子又赶快离去。
长途汽车刚行小半路程,卓锡印就开始头晕。吐过了一阵,卓锡印才有点清醒,偷眼看坐在车前排背吉他的女孩,庆幸还好没惊动她们母女。长途车到站,需转一班公交车才到校。卓锡印双腿软绵绵,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放在头顶的两个提包还没有取下来,卓锡印就顺着人流下了车。好在车站就有学校安排接站的师生。卓锡印一看,背吉他少女和她母亲也在被接队伍中。傍晚时分,卓锡印终于到学校。
“清江中等师范学校”门牌,乌金鎏底,内嵌遒劲有力的正楷字,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办公楼前,排起两支长长的队伍。学校正在加班加点,给新生办理入学手续和发放物品。卓锡印这才发现,两个手提包落在了长途车上。他正在懊悔自己粗心,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卓嘉鱼竟提着两个包站在卓锡印面前。卓锡印以为自己做梦了,揉了揉眼。卓嘉鱼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刚好遮住了肉瘤,倒也显得十分得体。原来,卓嘉鱼趁着卓锡印不注意,竟偷偷补了张车票,一路悄悄护送卓锡印到学校。卓嘉鱼帮卓锡印将东西安放到宿舍,就主动告辞,说是趁早去找旅社。
由于学校扩招,学生宿舍是新建成的,几个工人正在清运刚拆下来的脚手架。卓锡印拿着告知单,找到自己宿舍309室。卓锡印正在门前徘徊张望,有个身穿黄军服的大男孩笑着问道:“你是赵钱孙?”卓锡印道:“对,我叫赵钱孙。”大男孩道:“赵钱孙真的是你?”卓锡印一愣,他马上想起卓嘉鱼跟他的交待,让他牢牢记住“赵钱孙”这个自己的新名字,千万不能说露嘴,否则弄不好就会丢了到手的铁饭碗。卓锡印再次响亮地回答:“是,赵钱孙就是我。”
大男孩见卓锡印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说:“赵钱孙,你这名字真好记,我们309宿舍十个人,你是第九个到,还差一个胡子曰。”大男孩自我介绍他叫曹玉林,是二班代班长,有需要尽管吩咐。卓锡印对面上铺住的小个子叫宋贝。宋贝笑道:“赵钱孙,你这名字有意思,就喊你百家姓吧。”
卓锡印住的是上铺。曹玉林个子高,帮着卓锡印将物品搬到床上,又一一帮着整理好。卓锡印袋子里掏出两个桔子递给曹玉林,想感谢他忙前忙后。曹玉林将桔子掰开,给另外七位室友每人递一瓣。住在卓锡印下铺的叫李杰,李杰放下手中的《神雕侠侣》,操着浓重的方言说:“谢谢班长!”曹玉林没听懂,问:“你说什么?”李杰又重复一遍,曹玉林还是没明白。睡在曹玉林下铺的冯妙玉翻译一遍,李杰见冯妙玉的话也不着边际,不禁嘿嘿笑了。
卓锡印邻铺,上面住着张柏舟,下面是胡子曰的空铺。张柏舟对李杰的话也作了一番猜测,李杰还是摇摇头。最后李杰的老乡师蘅用普通话解释一通,大家方才明白。师蘅带着眼镜,说话一字一板。宋贝人很机灵,听了师蘅的翻译哈哈大笑。住在宋贝下铺的胖子叫郑满意。宋贝在顶铺上走来走去,郑满意提意见道:“哎哎哎,臭袜子掉我脸上了!”师蘅上铺窦一乐是个慢性子,师蘅解释一遍,只有他还没有听懂,只是出神地望着曹玉林。
曹玉林示意卓锡印随他到门外。卓锡印还以为曹玉林要审问他名字,却听曹玉林道:“赵钱孙,你文章写得真好!”卓锡印莫名其妙。曹玉林告诉卓锡印,班主任杜老师看了大家提前寄来的入学材料,对他大加赞赏,准备让他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卓锡印平时对事情马虎,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全身心投入。他很快想起,为了准备这份入学材料,自己熬了三个通宵。
卓锡印立马紧张起来,着急说:“这怎么行?我没上过台讲话。”曹玉林道:“不是即兴,是照稿子念。”卓锡印说:“念我也没念过,我一紧张,会说不出话。”曹玉林见卓锡印脸上已经冒出汗,道:“那如何是好?”卓锡印说:“班长,拜托你帮我推辞掉。”为了照顾新生,晚上开饭时间推迟一小时。卓锡印和新结识的室友一起,说说笑笑,拿着新领到手的餐具,到食堂就餐。每个人餐具是两只搪瓷碗、一双筷子和一只勺子。吃完饭返回宿舍,曹玉林通知说,学校安排新生开始到教室里上晚自习。大家七嘴八舌,议论怎么这么早就上套。这时,学校的高音喇叭响起,先是播放一首流行歌曲《绿叶对根的情意》,接着一个女声播报通知,内容和曹玉林说的一样。
教学楼前坐落着一尊白色石膏质料做的雕塑。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长发飘逸,手捧书卷站立楼前。雕塑上姑娘眼眸动人,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卓锡印路过雕塑,不禁瞩目看了几眼。到了班里,卓锡印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老者后背依靠在讲台上,正在与早到的同学们对话。郑满意对卓锡印挥手示意,座次表上他俩是同桌。卓锡印走到郑满意身边坐下,郑满意小声告诉他,讲话那人就是班主任杜老师,教他们文选与写作课。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来,杜老师主持了开班式。杜老师眼有点花,但他讨厌戴眼镜,宁愿习惯虚着眼。杜老师先是拿起点名册亲自点名,对三个字的学生不叫姓,只叫着每个学生后两个字。大家从来没有听老师这样叫,都在偷偷地笑,笑声中充满着“此人迂腐”的意味。卓锡印所在的二班满员共四十二人,因为胡子曰录取后被同乡举报,加分项取消低于录取线,学校将他退档回去。于是,二班最终定格在四十一人,女生十三人,男生二十八人。
杜老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告诉同学们他姓杜,杜子美的杜,配字险峰,职称是中级讲师,喊他老杜也可以,但因为有杜子美叫老杜,喊他老杜他会惭愧。杜老师布置大家每人站起来说几句,也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曹玉林自告奋勇第一个发言,言语礼貌举止老练,赢得大家一阵掌声。郑满意小声对卓锡印说:“听魏阳在路上讲,老曹是第一个到校,提前两个星期就来帮校办厂干活,就捡到了这个代班长。”卓锡印道:“怎么是捡的?曹玉林挺适合当班长。”李杰浓重的方言,引起大家叽叽喳喳议论。杜老师说:“这话难不倒我,不是吹,全国各地方言,我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说完,杜老师将李杰拗口的土话作了精确翻译,大概意思是说自己喜欢读武侠小说,初中被班主任没收不计其数,不知师范里给不给读?杜老师回答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只要不在课堂上看,课外当然可以读。窦一乐鼻音重,他粗声粗气地说,得知自己考上清江师范,奶奶高兴得一颗牙都笑掉了,全家人满地找,没有找到掉落的牙齿,结果牙齿竟掉在奶奶的鞋壳里。窦一乐的话引起大家一片笑声。轮到卓锡印发言,杜老师先是认真盯着点名册看了看,看到卓锡印局促的样子,杜老师显得有几分失望。
女生中,代理学习委员江映雪、代理生活委员吴芦花、代理支部书记简兮和周爱莲、皇甫二红、王招弟,六个人的发言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周爱莲之所以给大家印象深,是因为她人长得又高又壮,皇甫二红和王招弟则是因为她们的姓和名特别。令卓锡印惊喜的是,简兮就是他一路同行的背吉他女孩。简兮说话落落大方,她介绍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她从小的理想,就是长大后能像母亲那样教书育人。卓锡印想仔细看简兮,又不敢盯着她看。
回到宿舍就寝,熄灯号响了,室友还在兴奋地低声交流。“曹班长,明天开学典礼是什么时间?”李杰喊了几声曹玉林。师蘅道:“别叫了,班长在卫生间背稿子。”卓锡印累了,倒头就睡熟。半夜里,卓锡印从睡梦中惊醒,梦里他与一个女孩手挽手在溧河里捉鱼。那女孩像是倪子衿,又像是简兮。卓锡印醒来后,手一摸内裤凉冰冰的,原来自己梦遗了。
3
学校管理十分严格。第二天一早,广播里传来起床号声音。卓锡印原本担心自己会赖床,没想到嘹亮的号声刚响,曹玉林就像老大哥似的,逐一催促大家起床。曹玉林已经早早起身洗漱完毕。卓锡印和李杰、师蘅一起,用脸盆端着磁缸和洗漱用具走进盥洗间。每个楼层只有一个盥洗间,盥洗间挤满了人头。只听窦一乐小声喊:“百家姓,来这边!”
卓锡印正要挤过去,排在窦一乐后面的高个男孩马上不高兴,推窦一乐一把说:“还叫别人插队?你自己能不能快点!”窦一乐遭到训斥,脸红起来。李杰打抱不平,对高个男孩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人家只是喊一句,你凭什么动手动脚?”高个男孩打量李杰一眼,对他说的话虽然只听懂一半,但知道他是帮腔插一杠,就翻眼道:“老子普师一班,叫祝佳桩。怎么,你不服气?”祝佳桩说完,像小牤牛一样用胸脯顶李杰。卓锡印慌忙上前劝架。祝佳桩蛮劲大,见李杰往后退让,索性想将李杰顶出盥洗间。忽然,李杰扔下手中脸盆,一个抱摔将祝佳桩撂倒在地上。祝佳桩被摔懵了,从地上爬起来,还想继续争斗。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曹玉林指挥室友,赶快将两人拉开。
新生出操的队伍前,学校给每个班级安排一名高年级学生领操。二班领操员是二年级一名漂亮的女孩,叫姚雅静。曹玉林和她攀谈,竟然是同乡。卓锡印跟大家一样,学得格外用心。早餐开始,室友混得熟了,开始三三两两自由组合。两三个人互相照应,有人负责排队打粥,有人负责排队打菜,时间要节省不少。同时,这样的组合,还能让花同样的钱,却可以多品尝一两个菜。卓锡印担心带的钱少不够用,不好意思找人合伙。好在赵七女为他准备了咸鸭蛋和咸鱼干,这样为他很是省下了几天菜金。
新生瞩目的开学典礼安排在学校大礼堂。二班同学都很期待,因为曹玉林要代表新生发言,而且发言同学仅两人。学校对这一届开学典礼很重视。主席台上一字摆放着六个席卡,典礼时间一到,只见有六个人依次走上主席台。这时会场有人小声议论。“快看,那就是顾浩,看上去也不凶嘛!”“顾浩干什么?”“干什么?政教处主任,专管咱们的阎王。”
顾浩致欢迎辞。顾浩先扬后抑,说着说着开始提要求。他脱稿背诵完学校“十个严禁”,“十五个不准”,当场举了三个活生生事例。有一名刚毕业的学生参与校外打架,受到开除留校察看处理,毕业证缓发六个月。上学期二年级有个同学穿着拖鞋出操,被予以记过处理。还有一名三年级同学,因为写求爱信骚扰女生,家长被责令到校接受谈话。顾浩欢迎辞致完,大家心里都开始发怵。
轮到新生代表发言。首先走上台的是六班女同学沐瑶。沐瑶举止文雅,口齿伶俐。人群中又有人交头接耳。“谁能和她比?人家是大干部家小孩。”“大干部家小孩,那为什么不去上高中读大学,还来念这小中师!”“哟,读中师就不能保送大学?人家是冲着保送来的。”沐瑶发言后,卓锡印和二班的同学都拿眼睛找曹玉林。
曹玉林坐在凳子上没有动,这时主持人王敬业又开始念道:“下面请新生代表,普师八班孟树龙上台发言。”二班同学发出一片惊讶声。卓锡印印象最深的,只是牢记住校长马之涣的一段话:“你们将要从事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教书育人。今天你们犹如一把把蒲公英的种子,明天将会播撒在祖国或肥沃或贫瘠的土地上,会成为国家教育最坚固的基石。”马之涣外表文弱,但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话铿锵有力。卓锡印原本感到前途一片灰暗,听了马之涣的动员讲话,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中午时分,卓锡印洗净饭碗从食堂里回到宿舍,曹玉林悄悄对他说:“百家姓,杜老师找过你没有?”卓锡印吃了一惊,道:“找我干嘛?”曹玉林忽然吞吞吐吐说: “杜老师本来同意,让我代替你,可是早操后突然告诉我,说不是我写的稿子,让我读不合适。”卓锡印道:“真可惜。”曹玉林道:“赵钱孙,现在我怕杜老师会核实。”卓锡印道:“核实什么?”曹玉林说:“赵钱孙,你可要向杜老师证明,发言机会是你主动放弃,与我毫无关系!”
4
曹玉林担心杜老师怀疑他对卓锡印做了小动作。等了两天,杜老师果然来男生宿舍找学生谈话。不过,这次谈话却是和全宿舍同学普遍进行,人人过堂。起因是学校政教处知道了李杰和祝佳桩打架的事。依照顾浩的意思,是要狠狠处理当事双方,以儆效尤。杜老师了解情况后,就力保李杰。杜老师走之前,看了一眼胡子曰的空铺,走到门口回头说:“对了,玉林,胡子曰的铺,通知魏阳搬过来。”
窦一乐和卓锡印都很难过。听说李杰要背处分,卓锡印找杜老师提出要代李杰受过。晚上睡觉前,室友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议论开。宋贝道:“李杰,你练过武吧,怎么那么厉害?”冯妙玉道:“还用说?李杰,李连杰,人家就是兄弟俩。”郑满意喜欢捧场,说:“老冯,你真是妙玉连珠。”宋贝道:“老冯,你今后就叫冯妙语。”窦一乐对李杰的事很牵心,着急说:“你们看,李杰的事究竟怎么办?”宋贝道:“都是祝佳桩惹的茬,如果要处分,下次还要打他,见一次打一次。”李杰笑道:“水浒传也只是三打祝家庄,哪能见一次打一次?”魏阳说:“你们可不要轻敌,祝佳桩开始跟吴迪练气功。”吴迪是一班的体育教师,经常在校园里穿着灯笼裤练功。
魏阳的话很有含金量,因为之前他就和祝佳桩同一个宿舍。宋贝说:“魏阳,你就在他们宿舍,给我们做内应多好。”魏阳混分在一班宿舍,听了宋贝的话道:“怎么做内应?人家处处防备和排挤,好在胡子曰给我腾出这个床铺。”这时,门外有手电筒光亮在窗口晃了晃。曹玉林睡的上铺正对着窗户,他赶快“嘘”了一声,小声道:“闭嘴,检查组来了。”学校政教处规定,检查组发现熄灯后讲话,不仅要被扣分,还要在宿舍大院门前的小黑板上通报。
每天的时间都被学校安排得十分满。早操后是晨读,晨读由各班推普组长教练普通话。二班的推普组长是皇甫二红。听说她父亲是走南闯北的说书艺人,皇甫二红入学前就会说普通话。皇甫二红身材高挑,人长得漂亮。班里男生都很期待晨读,因为好有理由仔细端详皇甫二红。没有多长时间,“三字一话”这几个字已经深深印入新生们脑海。下午正课前,安排的是二十分钟时间,让大家集中练习“三字”。郑满意模仿能力强,对书法产生浓厚的兴趣。晚自习铃声响起,每天第一件事是集中观看《新闻联播》。《新闻联播》主持人正在说“再见”时,杜老师来到班里。杜老师宣布,经过一周磨合,二班决定正式选举班委会和团支部组成人员。曹玉林和简兮毫无悬念,分别当选班长和团支部书记。吴芦花也以她热情周到的后勤服务赢得大家认可。卓锡印以两票之差,与团支部宣传委员失之交臂,败选给魏阳。卓锡印虽然对当学生干部不是太积极,但想到卓嘉鱼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草都比地皮高”,他还是有点失落。杜老师还通报说,皇甫二红通过应试,已被学校广播站选拔成播影音。出乎意料的是,李杰竟然高票当选体育委员。大家正在心里盘算,不知杜老师该如何处断?忽听杜老师清清嗓子,虚着眼道:“选举有效,让我们用掌声祝贺所有当选同学!”
选举完毕,杜老师又安排曹玉林和简兮,给大家每人发放一张表格。表格是申报学校兴趣小组。卓锡印和郑满意对望一眼,两人都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填报。郑满意道:“我想填报书法,可我的字太烂。”卓锡印道:“我喜欢读小说,可上面哪有这个兴趣小组?”郑满意眼睛一亮,拍了一下卓锡印的肩膀:“百家姓,文学兴趣小组,不是为你量身定做!”
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熄灯睡觉前,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对选举出的班干部和团支部组成人员议论纷纷。曹玉林对能够当选班长向大家表示感谢。李杰不想当体育委员,放下手中的《神雕侠侣》,自我解嘲说:“早知道大家选我,我就不打那架。”宋贝赶快从李杰床上将小说书摸到手,道:“体委,你是众望所归,我除了想借你的武侠小说看,还想请你教我几招。”宋贝父亲在村里单门独户,经常遭人欺负,他心中一直想练武。冯妙玉说:“小宋,那你可要拜师!”这时熄灯号响起,大家立即闭嘴迎接学生会检查。
卓锡印真正名声鹊起,源自杜老师下午的第二节文选与写作课。杜老师在课堂上全文朗读卓锡印的习作《溧河洼》。首节写作课布置的任务,是让大家以离家求学为题材写一篇记叙文。卓锡印上交的《溧河洼》,让杜老师和全班同学领略到其深厚的文学功底,也让杜老师坚信他的入学材料出自己手。
杜老师朗读完,全班一片掌声。卓锡印脸热乎乎得发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卓锡印记住了杜老师对他的评价,说他的作文是“欧·亨利笔法”。可卓锡印连欧·亨利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都弄不清楚。卓锡印很是惭愧,但他内心又充满得意和自豪。卓锡印想偷眼看坐在侧排的简兮,但又不敢转头去看。
傍晚从教室出来,卓锡印从图书馆借了一本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选。当他拿着书从图书馆走出来,忽然有点想家。他返回班里,将写好的信从几何书里找出来。校门口商店设有邮筒。卓锡印寄完信回到宿舍,室友们一个不差全部都在。大家正在听李杰讲《神雕侠侣》,李杰说:“现在我才知道老杜那天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出处,说不定杜老师也喜欢武侠小说。”宋贝见卓锡印突然进门,慌忙招呼大家将手中东西藏到身后。窦一乐动作慢,手里拿的东西被卓锡印一把抢过来。卓锡印一看,原来宋贝见他不在,将他放在柜子里的咸鱼干找出来分掉,每个室友都在津津有味地用嘴嚼。卓锡印不禁笑了,道:“你们想渴死?咸鱼哪能这样干吃?”
5
入学第一个周末,是全员大扫除。教室和宿舍的卫生整理完,各班又组织新生到卫生区除草。学校政教处狠抓检查评比,顾浩亲自带队检查。每到一处房间,顾浩就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去摸窗户和门上的死角。卓锡印见顾浩过来,身上不寒而栗。
校内大扫除结束,政教处又号召各班以团支部为单位,组织新生到街上帮助环卫工人捡垃圾。卓锡印对这次捡垃圾很高兴,主要缘于简兮与他分在一个组。简兮主动找话说:“赵钱孙,你喜欢读什么书?”卓锡印回答说:“我读书杂,正在读欧•亨利的短篇小说。”简兮道:“怪不得杜老师点评你是欧•亨利笔法,有机会还请指教。”卓锡印心里很惭愧,自己除了读过四大名著,其实也没读过更多的书,欧•亨利的小说选还是刚借到手。但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下劲。卓锡印这次劳动很卖力,大家捡的垃圾,最后由他和郑满意负责清运。
好不容易迎来入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宿舍楼好像一个噪音工厂。磕磕绊绊的笛声,半生不熟的二胡声,还有吉他声,练习普通话的读书声,以及校园歌唱家的练声,一起响起来。但在卓锡印听起来很温馨,感觉好像是母亲在用草锅炒花生。卓锡印夹着一摞课本回到宿舍,宿舍里只有窦一乐趴在床上写信。窦一乐平常和卓锡印合伙就餐。卓锡印问:“人呢?都去吃饭啦?”窦一乐说:“班长带着李杰和郑满意去澡堂洗澡,师蘅和张柏舟他们去逛书店。”这时宋贝满头大汗走进来。卓锡印问:“你这是干嘛?”宋贝道:“在篮球场玩球。”卓锡印一看,宋贝手里果然托着一只篮球。
宋贝说:“百家姓,有人抄袭你文章!”宋贝说完挥了挥手中报纸。卓锡印抢过一看,原来学校文学社的社报第二版头条,刊登着卓锡印的习作《溧河洼》,只是署名不是赵钱孙而叫“卓锡印”。宋贝道:“百家姓,一定要好好查,这个卓锡印是哪班的?”卓锡印心下笑了,那是自己故意署的笔名。卓锡印说:“天下文章雷同的多哩。”宋贝一下明白过来,道:“哦,赵钱孙,这卓锡印,原来是你笔名!”
宋贝缠着要卓锡印请客。卓锡印说:“稿费还没见到影子哩。”宋贝道:“那不是早一天迟一天事,我打听过,这篇文章稿费,起码有十元钱。”卓锡印说:“这请客,也得室友都到齐。”宋贝道:“管他们干嘛?他们去游逛潇洒,就我们仨。”宋贝说完,将窦一乐从床上拉下来。
卓锡印操着家乡土话道:“到哪里去剋?”宋贝说:“我早就观察过,就到老杨面馆。”老杨面馆紧靠校门旁,老板姓杨,还兼做学校花匠。老杨拿手绝活是下面条。宋贝道:“我在家时,就听一位学长给我介绍,老杨下的面绝对。”宋贝说完,咽了下口水。面馆里简单放着几张长条桌。宋贝代卓锡印要三碗面条和三瓶“小香槟”饮料。面馆的灶台上,放着一排蓝边大碗。每只碗里放着细碎的芫荽,还有酱油、醋,外加一勺白花花的猪油。
老杨先向碗中舀入面汤,然后用筷子捞出热锅里面条,用筷子在碗里搅拌。宋贝喝下一口饮料,又“呼呼”吃了一大筷面条,忽然心有不甘,对卓锡印道:“百家姓,这顿饭你请吃面,我请剋酒。”宋贝说完,到门旁小商店买了三小瓶家乡的白酒和几袋花生米。卓锡印问宋贝遇到什么开心事?宋贝咧嘴道:“今天练球,我学会了跨三步篮。”窦一乐放下饮料,喝下一小口酒,顿时感觉头晕。宋贝说:“豆豆嘴上想家,心里还是不想。”窦一乐辩道:“何以见得!”宋贝说:“想家就借酒浇愁!”
宋贝看窦一乐不胜酒力,和卓锡印分掉瓶中酒。卓锡印从没喝过酒,也不知自己的酒量。在宋贝劝导下,两人将三小瓶白酒喝个精光。宋贝醉眼朦胧,望着卓锡印说:“卓锡印!”卓锡印愣了一下,很久没有听到人这么喊他,他顷刻酒醒了一半。宋贝又道:“豆豆,百家姓这笔名不错,以后我们就叫他卓锡印,小桌子。”
窦一乐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曹玉林摇醒。曹玉林问:“豆豆,你可知百家姓和小宋去哪啦?”窦一乐坐起身,看两人床上空着,慌忙说:“百家姓请客,我和他们吃完面,一齐回宿舍,然后我就睡着了。”曹玉林一看,窦一乐的裤子还没有脱掉。
曹玉林急得手足无措,这时大家都被吵醒。曹玉林道:“怎么办,要不要给杜老师报告一声?”魏阳说:“还是先找一找,报告老杜他们就完了。”窦一乐道:“就是,他们可能酒喝高,不会有什么事。”李杰说:“我们两人一组,分头找找。”郑满意道:“我想起来,小宋喜欢打篮球,一定是在球场。”李杰说:“都什么时候了,打球我能不知道?”曹玉林道:“好在今天周末,学生会不检查。”曹玉林说完,众人开始有序行动。
曹玉林和窦一乐在一个组。曹玉林不住审问,窦一乐回忆事情前前后后,又给曹玉林复述一遍。按照窦一乐提示,两人先是到校门口,想到商店和面馆找一找。无奈大门已经锁上。窦一乐说:“咱们就说肚子疼,出去看病。”曹玉林道:“出门要登记,登记簿政教处每周都审核。”说完,曹玉林叹口气道:“完啦,他们一出事,我这个班长恐怕也干到头了。”
曹玉林和窦一乐返回到宿舍,宿舍里一片嘈杂声,郑满意在忙着找开水。见曹玉林回来,师蘅说:“班长,小宋和百家姓回来了。”曹玉林急忙问:“在哪找到?”师蘅正想回答,魏阳打岔说:“自己回来的。”宋贝和卓锡印这时酒已醒了。卓锡印道:“班长,谢谢大家,我们是在看古城墙,没想到坐在城墙上睡着了。”曹玉林大吃一惊:“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魏阳还想掩饰,李杰道:“翻墙进来的呗!”
醉酒事件发生后,曹玉林担心以后类似事件还会发生,就跟杜老师找个理由,说是自己忙于班务,将室长的职务脱给魏阳。宋贝也很害怕有人将他和卓锡印的事说出去,对室友格外友好。为了讨好曹玉林,宋贝每到打开水时间,都会主动帮曹玉林打水。幸好卓锡印又一篇充满“欧·亨利”笔法的习作《苇青苇黄》在市报上发表,学校文学社将报纸张贴在办公楼前公示栏内,还专门写了喜报。喜报是用毛笔写的草书,十分招摇。这件事的风头,很快遮盖了酗酒事件。
6
宋贝相约卓锡印和窦一乐去澡堂洗澡。他们三个人都从没在澡堂洗过澡,只是在盥洗间隔几天就用冷水冲冲身体。宋贝听曹玉林和魏阳夸奖学校澡堂漂亮,禁不住就想到澡堂洗热水澡。卓锡印羞于到澡堂里去,他想如果那样身体还有什么秘密?在盥洗间洗凉水澡时,卓锡印也穿着短裤。宋贝和窦一乐连劝带拖,挟持卓锡印一同去澡堂。澡堂是学校校办厂开办的,主要是让全校师生少花钱又能享受到优质服务。到了澡堂,卓锡印和窦一乐看到洗澡的人一个个裸露着身体,两人都感到非常难为情。宋贝硬是把他们的短裤从身上扒下来。
宋贝看了看窦一乐,逗趣道:“乐乐,怕什么?洗澡也不能把你腿裆的东西洗掉。”三个人互相推推搡搡进入水池。窦一乐说:“哟,真舒服。”卓锡印道:“我们在这闭目养神睡一觉。”宋贝说:“睡觉也不能耽误吹牛,小桌子,你给我传授传授,你是怎么和简兮谈上恋爱的?”卓锡印闭着眼睛,驳斥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和她谈过?”窦一乐说:“还不承认?捡垃圾时,我看见你和简兮鬼鬼祟祟,咬了好长时间耳朵。”宋贝闭着眼睛道:“你看,这就是心理学刚学到的条件反射,提到简兮,小桌子下面有反应了。”卓锡印不知道宋贝是睁眼说瞎话,着急想和他争辩,眼睛睁开却傻了眼,他发现睡在对面水池上的人竟然是杜老师。卓锡印慌忙用手抵宋贝和窦一乐。三个人像做贼似的悄悄溜出水池。
杜老师上课喜欢师生互动。在上话剧《雷雨》时,杜老师指定曹玉林饰演周朴园, 皇甫二红饰演侍萍,简兮饰演剧中的蘩漪。另外还有周萍、四凤、周冲、鲁大海、鲁贵等几个角色,同学们纷纷举手应试。卓锡印看到简兮饰演蘩漪,也很想充当剧中的角色,就破天荒大胆举起手。杜老师道:“百家姓,周萍这个角色,就由你演。”卓锡印愣了片刻,等郑满意点头印证,杜老师叫的就是自己,腼腆地挠头站起来。杜老师道:“钱孙,就是叫你!大家喊你百家姓,就我不能喊?”大家哄堂大笑。
因为与简兮对话,卓锡印读起台词感情很投入。杜老师点评道:“这出剧,表演的同学深情并茂,但钱孙拿捏得格外到家,表现得很是勇敢,虽然有几个字发音念错了。”大家哄堂大笑。郑满意用膀子碰了下卓锡印说:“百家姓,你不会是因为简支书,才那么卖力?”这件事让卓锡印在心里又是美了好几天。
不久,曹玉林告诉大家,教务处组织大家到礼堂旁听公开课。公开课在新生中产生了极大反响。大家在宿舍又议论纷纷。宋贝感慨说:“我的天,这么小的孩子,你说让我们这些大男人怎么教?”卓锡印在心中又开始恼恨起卓嘉鱼鼠目寸光,将来当“孩子王”,哪天才是个出头日?
期中考试后,杜老师给大家带来一个消息,学校准备举行会操比赛。曹玉林和李杰的目标高度一致,准备在全年级拿个好名次。为此,曹玉林专门联系请来了他的老乡姚雅静。请姚雅静曹玉林是有顾虑的,班里的男生纷纷传言他在追求姚雅静。
熄灯号吹响后,师蘅忽然叫道:“豆豆,豆豆怎么没回来?”曹玉林一听慌起来,问魏阳:“室长,窦一乐呢?”魏阳说:“不知道。”大家正说着,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魏阳“嘘”一声说:“闭嘴,检查人员。”张柏舟笑道:“不是检查人员,是豆豆回来了。”张柏舟擅长辨音,班上所有同学和任课老师走路声音,他在老远地方就能识别。
宋贝说:“别出声,我们看豆豆想干嘛。”窦一乐蹑手蹑脚地进屋,脱下臭袜子放到鼻子上嗅了嗅。宿舍熄灯后,盥洗间往往就停水。窦一乐轻轻叹了口气,这时大家“噗嗤噗嗤”笑起来。卓锡印道:“豆豆,我的盆里有水。”曹玉林问:“窦一乐,你干嘛去了?”窦一乐粗声粗气地说:“没干啥。”曹玉林道:“你不会去爬古城墙吧!”窦一乐紧张地说:“我没有。”“那干嘛去了?”曹玉林再三逼问,窦一乐声音哽咽道:“我,我在操场上练正步走。”
迎接会操比赛,卓锡印和窦一乐舍不得花钱买运动鞋。卓锡印喜欢穿布鞋,鞋是母亲赵七女动手做的,大姐卓银印纳的鞋底。窦一乐却禁不住曹玉林开导:“豆豆,你本身就容易犯同手同脚毛病,如果再穿着解放鞋,那就太招眼了。”于是窦一乐反过来说服卓锡印,两人相伴到学校旁边自由市场买鞋。曹玉林担心窦一乐变卦,安排宋贝陪他们。
会操场面十分壮观,很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比赛前是入场式。体育处对活动高度重视,请来业务副校长王敬业和政教处主任顾浩。最终,二班获得年级第四名,没有能够受到表彰。全班同学都非常遗憾,杜老师鼓励大家说:“还不错,总要有垫底,何况我们成绩在上游。”魏阳和张柏舟归结失利原因,主要是第一名的六班和第三名的一班,在广播操之外做了手脚。
六班的女班长叶枫林是年级学生会主席,领操员是沐瑶。她们班以压倒性优势毫无悬念获得第一名,据说她们专门请来外援,市体操队教练作赛前指导。一班的体育委员是祝佳桩。全班不仅人人戴着白手套,每个人腰里还扎着威武的腰带,会操时显得格外整齐。宋贝对六班得奖无异议,沐瑶是学校广播站的女主播,宋贝已经对沐瑶非常崇拜。让他气不过的是,一班竟然压过二班风头。魏阳道:“祝佳桩还是用了不少心思。”宋贝说:“不提起祝佳桩不气人,我看他就是欠我师父打他。”李杰道:“小宋,别师父师父,我可不敢当。”宋贝咧嘴笑了:“师父,我是真心叫你。”
窦一乐和卓锡印心里也很不爽。窦一乐问曹玉林:“班长,我会操时没有同手同脚吧?”曹玉林说:“这我哪知道?我当时也在全神贯注。”李杰安慰窦一乐:“豆豆,你表现得很好。”卓锡印则是对没有得奖,却破费买鞋有点惋惜,私下对郑满意说:“早知道不买新鞋,我半个月生活费泡汤了。”
曹玉林和简兮商量,为了安抚大家的失落情绪,经请示杜老师同意,决定在周末举行班级联欢晚会。卓锡印感到很奇怪,入学时毛头毛脑的一群少年,不到一个学期下来,几乎人人都学到一两手惊人技艺。冯妙玉和王招弟的主持像模像样,中间还充满元曲风格的插科打诨。皇甫二红和简兮跳的新疆舞韵味十足,张柏舟一首《绿叶对根的情谊》点燃了大家的青春火焰。班里每个人都有节目。郑满意表演了一个哑剧。李杰操着普通话,给大家讲了一段小龙女的故事。卓锡印朗诵了普希金的诗歌《一朵小花》:“我看见一朵被遗忘在书本里的小花/它早已干枯/失掉了芳香/就在这时/我的心灵里充满了一个奇怪的幻想/它开在哪儿/什么时候/是哪一个春天?”此外,他还和简兮等人合作表演了课本剧,简兮弹起吉他将课本剧推向高潮。
7
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每天熄灯睡觉前,男生宿舍话题最多的,除了议论班里女生谁和谁好上了,就是评论各科任教老师。为了认定简兮究竟对卓锡印有没有好感?皇甫二红身材细挑,之前究竟学没学过新疆舞?周爱莲人虽然胖为什么打排球那么敏捷?吴芦花究竟喜欢李杰还是师蘅?宋贝和郑满意为此经常争论得面红耳赤。郑满意还抛出萦绕在自己心中的谜团,皇甫二红高冷,私下里还有没有男生敢追求她?宋贝说:“老郑,你私下里暗恋皇甫吧!”师衡和张柏舟则会因为哪科老师更讨人喜欢,江映雪学习文化课怎么还保持初中时的拼劲等问题喋喋不休。
师衡和宋贝喜欢化学和物理,冯妙玉喜欢生物和心理学。三人先后在年级学科竞赛中分别斩获头奖。教化学的老师叫任振宇,任振宇对师衡的化学功底很钦佩,勉励师衡道:“师衡的目标,不仅是当好一名教师,还要摘取诺贝尔奖。”宋贝喜欢给大家起绰号,因此给师衡又起了个绰号叫“老诺”。卓锡印原来喜欢代数和几何,有了杜老师的文选与写作课后,他的兴趣最终锁定到文学上,同时也喜欢历史。
教历史的老师叫霍彧。霍彧上课时,从来不带教课书。霍彧习惯拿起一支粉笔,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然后,霍彧拿着小段粉笔横着写,字很粗大,而且喜欢在黑板上反向写。霍彧记忆力强,每说到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就对学生说,在书中第几页,哪一行,让大家画下来好好背。霍彧人聪明,听说十八岁就大学毕业,教书时,他的年龄比班里的学生大不了几岁。
郑满意喜欢书法课。书法老师是个中年人,叫冉家骏,瘦长身材。冉家骏给自己起的艺名叫“丑猴”,但大家喜欢叫他“再往后”。冉家骏书法博采众长,不仅精于颜体和柳体,而且自成一体。“再往后”还弹得一手出色的扬琴,只要学校开展文艺活动,他必定出场弹奏数曲。“再往后”有几次还与开面馆的老杨联袂演出,老杨会拉二胡。“再往后”的保留曲目是《十面埋伏》,他喜欢喝酒,常把自己灌醉,然后敲击扬琴。当他弹奏到泪流满面时,又开始磨砚铺宣,提笔书写。“再往后”写完就扔,得到他墨宝的人很少。郑满意成为书法课代表后,因为经常到“再往后”家上交班级书法作业,零零碎碎捡到了十几幅被“再往后”废弃的作品。
张柏舟喜欢教音乐的老师蒋方舟。张柏舟的名字中带一个“舟”字,引起了蒋方舟的注意。班主任杜老师向他征求音乐课代表人选,蒋方舟一眼就看中了张柏舟。在蒋方舟的发掘下,张柏舟音乐上的特长很快崭露头角。每日晨曦微露,蒋方舟坐在教学楼后花园青石上,手中横持长笛,十指跃动,凝神自醉。张柏舟和一位高年级的女学生分别坐在蒋方舟不远处,两人像蒋方舟一样旁若无人,身形凝固。宁静的校园里飘荡着远古的笛韵。
李杰和宋贝喜欢打篮球。一开始,大家对宋贝打篮球看不上眼,但经过班级体育课几次较量,宋贝司职后卫,打得有板有眼,尤其擅长跨三步篮和投三分球。大家对宋贝不禁刮目相看。
冯妙玉和郑满意争论,这数理化,音体美,样样都要学,学校究竟要把我们培养成什么东西?宋贝说:“你看,豆豆明明胆子小,体育老师还非要逼着他跳鞍马。”卓锡印道:“逼一逼,这不也过了嘛,豆豆现在比我跳得好。”还是魏阳悟性高,他告诉大家:“培养成什么东西?就是要把我们培养成全能冠军,然后像蒲公英的种子,被播撒到各个学校。”
体育组举办篮球赛。李杰和宋贝志在必得,决心拿个好名次,洗刷会操比赛名落孙山的耻辱。二班在小组淘汰赛一路高歌猛进,球队杀进了半决赛。二班抽签对阵竟然是祝佳桩领衔的一班。宋贝憋足一股劲,对李杰说:“师父,这次你一定要领我们,二打祝佳桩。”冯妙玉对郑满意道:“老郑,把你那条羊毛裤洗干净,让宋贝比赛时穿。”郑满意爸爸做生意,家里条件富有。郑满意穿的一件羊毛裤,因为料子好裤脚肥大,在室友中传着穿。在李杰和宋贝拼搏下,二班果然不负众望,力压一班杀进决赛获得亚军。
就在大家为胜利欢欣鼓舞之际,宋贝却遭遇重拳。曹玉林通知宋贝,让他午饭后到杜老师家去。宋贝很兴奋,以为一定是自己在球赛中出色表现得到杜老师召见。杜老师却告诉宋贝,有人向政教处举报,揭发他曾经趴在教学楼栏杆上,悄悄用小镜子反照女厕所。宋贝听了杜老师的话,放松下来的脸瞬间吓得苍白。后来,宋贝托一个高年级老乡打听,才知道举报人原来是祝佳桩。李杰为此要教训祝佳桩,被宋贝苦苦哀求作罢,因为他不想让李杰因为自己再受牵累。
尽管宋贝努力辩解,说他没有看任何女生如厕。但他承认用镜子反照女厕事情存在。镜子是他为了做物理实验,专门在自由市场购买。宋贝哭肿了眼睛,杜老师找了他几次。宋贝咬破手指,写血书给杜老师,请求能给他机会。通过魏阳指点,宋贝又央求物理课老师李大裘,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在杜老师斡旋下,宋贝用镜子照女厕事件,好不容易偃旗息鼓。冯妙玉总结说,这次球赛算是“二打祝佳桩”,但真是得不偿失。
8
曹玉林告诉大家老杜出了本书,还有几百册没有销售掉,想请每人分几本,如果有头绪,暑假还可以带回去销售。卓锡印回家过暑假,一个人孤单地躺在柿树下的凉床上。卓铁印读高三后整个暑假都没有回家。卓锡印高兴的是,听说卓铁印成绩进入了年级前十名。卓锡印也有成就感。他拿着社会实践鉴定表找到自己的小学老师秦玉兰。秦老师是“老民办”,她一直很喜欢卓锡印。当年卓嘉鱼因为家穷孩子多,扬言要将卓锡印送给别人,秦老师就多次表示要将卓锡印要回家,去跟她的女儿秀秀配对。
开学返校,卓锡印吸取经验,没有拒绝赵七女准备的大包小包。卓嘉鱼又将他送到长途车站,卓锡印这次想,如果卓嘉鱼提出要将自己送去学校,他就不再拒绝。卓锡印想卓嘉鱼怪可怜,脖子上背个肉蛋人们喊他叫“多肉”,为了供几个孩子读书,平时省吃俭用,从不抽烟喝酒,经常因此受到别人嘲笑。
卓锡印刚迈进学校大门,正碰见宋贝在商店门口溜达。宋贝见了卓锡印很高兴,头一句就问:“小桌子,带咸鱼来了吧!”卓锡印道:“我也不知道带没带,应该带了。”宋贝告诉卓锡印,班主任换了。卓锡印急忙问他,杜老师到哪啦?宋贝道:“暂时还不知道,只是听说学校对他不满意。”卓锡印说:“学校凭什么不满意,我们对杜老师不是都满意?”
杜老师的班主任据说是他主动辞去,原因是他在埋头写专注。还有人传说,杜老师不再担任班主任,主要是他在评高级讲师职称时,有人举报他向学生摊派书籍。还有传言说,杜老师喜欢包庇学生,学生打架、酗酒,甚至耍流氓行为,也不严加管束。让大家想不到的是,杜老师的继任者竟然是霍彧。因为霍彧教的是历史,而历史课在一年级已经完成结业。还是“消息通”魏阳打听来可靠情况,听说霍彧原来是顾浩大学师弟。霍彧学的是政史专业,政治课他也能胜任。顾浩推荐重用霍彧,是想让他大力整饬二班的班风,老杜太溺爱学生。
霍彧确实给大家带来一股新风。开学没多久,就组织全班学生游览筷子湖。筷子湖在城南公园,形状像两条平行的筷子,当地人称筷子湖,又叫鸳鸯湖。湖边花团锦簇,杨柳婆娑。蓝天白云掩映下,湖水清澈,水波潋滟。魏阳对霍彧道:“恩师,您给我们讲一讲,鸳鸯湖这个名称的由来吧!””霍彧于是讲了一段唯美的爱情故事。霍彧为了让大家留下纪念,从学校借了一部傻瓜照相机。霍彧计划在筷子湖,除了一张集体照,要分别给每人拍一张照片。轮到曹玉林拍照,曹玉林拉着窦一乐道:“豆豆,我们来个合影,省一张好给霍老师也留个镜头。”霍彧坚持不肯,但被曹玉林恳求感动,说:“这一张我也不能一个人照,来来来,你们班长和支书,和我一起来个合影。”霍彧提议让简兮站在中间,简兮有点害羞,魏阳为他们按下了快门。
霍彧的政治课上得同样十分精彩。中午,卓锡印和郑满意从食堂回到宿舍,看到李杰和宋贝、师衡正围着魏阳,争着看他手里一叠照片。原来是游湖照片洗印出来。室友陆续回来,魏阳道:“班长,快来看,这是你和小霍,与简兮的合影。”魏阳当着霍彧的面,总是口称恩师,背后则带头喊他“小霍”。李杰很不满意魏阳趋炎附势,冲着魏阳道:“九千岁,这照片怎么在你手里发?”曹玉林解释说:“照片是人家魏阳帮着洗印出来。”魏阳参加学校的摄影兴趣小组,在一年级上学期就学会了在实验室冲洗照片。
大家争着目睹三人合影。卓锡印也偷看几眼,简兮站在曹玉林和霍彧中间,有点害羞。卓锡印心里酸溜溜的。曹玉林似乎看出卓锡印心思,道:“大作家,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促成你跟简支书合影。”曹玉林说完,让每人挑自己的照片。宋贝和窦一乐收起照片,又缠着魏阳将班里其他女同学的照片找出来,对江映雪、吴芦花、皇甫二红等人一个个仔细评头论足。
为了推动宿舍环境卫生上台阶,霍彧想出一个绝招,组织男女生互相观摩。309宿舍一派忙碌。宋贝不仅将自己床上床下清理一遍,还帮助李杰从席子下面找出两双臭袜子。卓锡印则将收藏简兮照片的箱子,特地上了把锁,防止心中的秘密不小心被谁发现。女生宿舍也是一派忙碌,皇甫二红和王招弟不情愿地取下张贴在床头的小虎队人头画,简兮为给吉他找个最佳摆放位置,心中很是纠结。
9
在霍彧精细管理下,二班集体荣誉感和凝聚力得到空前加强。又到了一个周末,霍彧兑现他的承诺,亲自带领大家到郊外秋游和野炊。窦一乐、师衡、宋贝和班级另外三名男生,从保管室借来两辆三轮车,负责运送粮草。几个人走在队伍前面有说有笑。霍彧紧跟在三轮车后面,手中拿着个小喇叭,一边行走一边向大家介绍当地风土人情。
秋游结束到了野炊地点,卓锡印和郑满意被分在包饺子组,负责给简兮领衔的女生们当下手擀饺皮。其余男生,则分别被安排捡柴草、挖灶台、洗炊具、生火。卓锡印知道曹玉林特意关照,因为曹玉林私下有求于他,想让他帮助修改在校学生会的竞职演说稿。
忙活半天,美味准备好。霍彧除了借来傻瓜照相机,还借来了收录机。收录机放着欢快的乐曲。开饭时,曹玉林、简兮配合生活委员吴芦花,将一瓶瓶啤酒打开。曹玉林解释道:“酒是霍老师请客,让我们感谢霍老师。” 大家“啪啪啪”开始鼓掌。
觥筹交错,大家都忙着向霍彧敬酒。宋贝从包里掏出几瓶白酒,道:“霍老师,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货真价实,收了好长时间,一直想请大家品尝,却没有机会。”霍彧道:“这个白酒,我们还是不喝算了,学校也有这样规定。”宋贝道:“也就两瓶,我都带来了,怎么好再带回家。”郑满意道:“好你个小宋,你这酒是藏在什么地方?我知道早就偷喝了。”宋贝道:“霍老师,你看,带回去也是他们偷喝。”霍彧的脸有点红了,不再坚持反对。
啤酒白酒一起登场,但敢喝白酒的同学很少。不一会,霍彧、宋贝、郑满意、李杰都有点喝高。魏阳对霍彧道:“恩师,听说您会跳迪斯科,今天就教教我们。”大家立刻起哄。曹玉林将收录机调高声音,霍彧开始翩翩起舞,魏阳、郑满意、宋贝等人也都跟着扭动着屁股。在大家鼓动下,霍彧舞兴大发,对宋贝说:“下次,我教你们跳交谊舞。”魏阳道:“恩师,等下次干什么,就这次跳。”霍彧说:“交谊舞我一个人,跳不起来的。”却听皇甫二红道:“霍老师,那我陪你跳。”
对皇甫二红和霍彧的交谊舞,卓锡印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一曲结束,霍彧道:“舞蹈是你们应该具备的基本功,大家有兴趣都可以学。”曹玉林、魏阳、郑满意、宋贝、师蘅分别强拉着江映雪、周爱莲、吴芦花、简兮、王招弟等女同学的手,随着音乐声乱舞。
霍彧将照相机交给魏阳,魏阳又交给窦一乐。最后由窦一乐负责拍摄。窦一乐拿起相机,镜头对着大家“咔嚓咔嚓”忙碌。宋贝怕窦一乐忘记之前的交待,走过去小声提醒他,要专门为卓锡印和简兮捕捉特写镜头。
野炊活动让大家好不兴奋,连续一个星期成为宿舍热门话题。宋贝提出疑问:“皇甫二红主动陪小霍跳交谊舞,是不是对小霍有意思?”遗憾的是,魏阳告诉大家,窦一乐对相机操作不当,胶卷曝光作废了。窦一乐受到郑满意和宋贝联手攻击。曹玉林调解道:“大作家,我这张合影,送给你吧。”卓锡印嘴上表示请大家不要戏弄他和简兮,但当郑满意从曹玉林手中接过照片,又将有简兮的合影照塞到他被窝,卓锡印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只是他选了个单独留在宿舍里的时机,用剪刀将曹玉林和霍彧从三人合影上剪掉了。多年后,魏阳替窦一乐澄清,照片曝光的托词,是霍彧特意安排,因为他担心自己酒后有失风雅。
10
进入二年级,曹玉林和霍彧整天在心里“磨刀霍霍”,两人都想让班级在全校拿个大奖。二班在年级组得了几次奖,但校级奖项还没有突破。盼望着,盼望着,这样的机会终于等来。政教处和音乐组联合举办全校合唱比赛。
为了准备好这次比赛,霍彧请来一中的音乐老师许无忧。许无忧在全市音乐界小有名气。卓锡印特别喜欢许无忧为大家作高音示范,“咪咿咿咿,呀啊啊啊。”霍彧能请来许无忧,据说是因为许无忧是他的高中女同学。
卓锡印和郑满意这对公鸭嗓,经过一年多训练,已经懂得正确运气和发声。张柏舟进步最快,不仅辨音能力出众,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乐器中尤其擅长二胡和笛子。在蒋方舟指导下,张柏舟笛子独奏还参加过全市文艺汇演。
二班共演唱两首歌曲,第一首是《黄河大合唱》,第一首是《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许无忧为了发挥张柏舟的特长优势,在第二首歌曲演唱前,单独设计加入张柏舟一段笛子前奏。在服装和道具上,霍彧与许无忧也煞费苦心。吴芦花心灵手巧精于做手工。为了给大家节约买领带的钱,霍彧采纳吴芦花的建议,安排买来彩纸,和许无忧、吴芦花一起教大家做纸领带。
由于实力超群,二班一路凯旋,和六班一起代表年级组参加全校决赛。决赛异常隆重,不仅校领导悉数参加,而且学校还邀请了市教育局领导到场观看。未曾想,演出进行中间,当唱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时,郑满意的领带突然炸开来,他紧张得慌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引起了台下一阵波动。最终,由于这个意外小插曲,二班惜败给六班。吴芦花为此很是懊悔自己想出的主意。冯妙玉辩护说:“六班厉害,还不是因为有个沐瑶!”宋贝冲着室友道:“哎哎哎,你们谁有胆量给沐瑶写情书?将她招来给二班当媳妇。”
张柏舟是男生公认的美男子。宋贝的话倒是催生了郑满意的灵感,他冒充张柏舟给沐瑶写了封信。郑满意喜欢搞恶作剧,他估计很快会有“化学反映。”但连续观察几个星期,却不见张柏舟有任何异常情况。
虽然二班决赛没有获得理想名次,霍彧每天都还是笑容满面。魏阳透露,他有一次看到,霍彧与许无忧一起在古城墙上闲坐聊天,估计他们应该是好上了。宋贝与卓锡印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再也不敢随便到古城墙那里背书。
几何课任教老师莫增强调到省城,继任老师叫宋词。宋词的几何课对郑满意充满着诱惑。宋词个子矮矮胖胖,头发稀稀疏疏,但是梳得油光可鉴。宋词画几何图形不用标尺,随手画出的线条,比尺子打的还要直。宋词背对着大家画图,郑满意口中不住啧啧称赞:“我什么时候能画出这样的图形,那就好了。”宋词一回头,看到郑满意嘴角还再动,以为郑满意脸上诡谲的笑容是在嘲笑他。宋词厉声道:“郑满意,你什么意思?”
郑满意慌忙站起身,辩解说:“我,我是夸宋老师您的线条好。”宋词听了郑满意的话更加生气,道:“郑满意,你不要狡辩!”郑满意突然懵住了,口中自言自语:“我真是夸您。”宋词将信将疑,冲卓锡印道:“赵钱孙,他和你究竟说了什么?”卓锡印挠挠头站起身,他忘记叫郑满意学名,回答道:“老郑,他没撒谎,他说你那线条绝对了。”宋词再次火冒三丈,用黑板擦重重地敲着讲台提前宣布下课,气呼呼地走出教室。
课后,曹玉林告诉郑满意和卓锡印,说是霍彧通知让他们去办公楼。在霍彧面前,郑满意和卓锡印仍然坚持一致,说是夸奖宋词的线条好看,弄得霍彧哭笑不得。宋词对郑满意的成见一直持续到期中考试,郑满意终于用满分的好成绩改变了宋词对他的印象。
11
吴芦花是师蘅和李杰的老乡。吴芦花饭量小,平时省下饭菜票,经常“救济”班里男生。李杰和宋贝喜欢打篮球,是吴芦花重点救济对象。吴芦花因此是大家心目中公认的“贤妻良母”。郑满意在宿舍熄灯前发布消息,他就餐时看到祝佳桩帮吴芦花打菜。吴芦花平日温文尔雅,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宿舍里早就一致将她和师蘅配做一对。
冯妙玉疾声高呼:“姓祝的目中无人,敢来二班抢人!”郑满意响应说:“护花使者呢?护花使者何在?”师衡道:“老郑,你们别来钓我!”郑满意说:“这次真不是诓人,祝佳桩被我撞见,还对我做了个鬼脸。”宋贝对李杰道:“师父,打他!我早憋在心里,这次一定要三打祝佳桩。”李杰说:“打什么打,你不想端铁饭碗?”宋贝努了努嘴说:“师父,你不打,我来打。”曹玉林道:“你们别要添乱,政教处可不吃素。”魏阳也赶快附和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啊!”
窦一乐和卓锡印躺在草坪上,两人一边背五线谱,一边闲聊。窦一乐坐起身,忽然感伤地说:“小桌子,你还能教教我!”卓锡印对窦一乐突如其来的话莫名其妙。窦一乐道:“你们都对上像,可我不要说八字还没一撇,这连笔搁在哪里都不知道。”卓锡印开始以为窦一乐是拿他寻开心,仔细端详窦一乐表情,又不像开玩笑。卓锡印洗耳恭听,窦一乐把他的心思倒给卓锡印。“刚入学时,奶奶就给我下任务,让我毕业之前,一定要给她带个孙媳妇回家。”卓锡印被窦一乐说得笑出声。正在这时,宋贝气喘吁吁跑过来道:“不好了,张柏舟出事了!”
原来,沐瑶傍晚独自在健身房练舞蹈,几个男生仰慕她穿着健身衣的美貌,鬼头鬼脑趴在窗外偷看。张柏舟出于好奇,也驻足围观。沐瑶抬头发现有很多男生围着看她,受惊尖叫起来。那几个男生听到尖叫声吓跑,张柏舟没回过神忘了溜走,就被沐瑶认出来。沐瑶警告张柏舟,她要向政教处报告这件事。
宋贝说张柏舟一个人现在正呆在宿舍失魂落魄,让卓锡印和窦一乐分头去找曹玉林,请他想办法。曹玉林回到宿舍,得知消息又气又急,对室友感慨说:“老实驴偷麸吃,小宋前车之鉴看来是忘了,刻舟求剑,你怎么能干这事!”曹玉林的话把张柏舟说呆,也将宋贝说毛了。宋贝反驳道:“老曹,我是什么车,值得你把陈猫古老鼠翻出来!”魏阳劝说大家冷静,出了个主意得到大家认可。
魏阳让张柏舟请皇甫二红出面,设法跟沐瑶沟通请她通融。皇甫二红和沐瑶,两人都是学校广播站播音员。张柏舟道:“要是简兮还好,我和皇甫从没说过话,怕她不给面子。”曹玉林说:“那我来找她。”不曾想张柏舟只是虚惊一场,皇甫二红很快反馈消息说:“你们男生真会小题大做,沐瑶早把这件事忘了。”
女生是男生宿舍永恒的话题。窦一乐上床后,在被窝里奇怪地发问:“你们说,我们整天议论简兮和皇甫她们,不知她们在女生宿舍谈不谈我们男生?”郑满意道:“乐乐,你放心,周爱莲和王招弟,每天都把你挂在嘴上。”冯妙玉说:“挂在嘴上没用,必须藏在心里。”魏阳道:“老郑说的没错,王招弟在女生宿舍闹得最凶,成天也把她们女生跟我们男生配对。”窦一乐问:“九千岁,这个你怎么知道?”魏阳道:“你问问刻舟求剑,他耳朵长,听他说的呗。”于是大家火力一齐对准张柏舟,请他讲一讲平时都听到女生议论什么。张柏舟偷看沐瑶穿健身衣练功,被宋贝杜撰成“牛郎偷看织女洗澡”。当提到沐瑶,大家很快又开始讨论,沐瑶的爸爸究竟是多大官?
议论女生的话题过后,室友开始为郑满意举办书画展出谋划策。快熄灯时,宋贝从盥洗间洗完冷水澡回来问:“师父呢?怎么没看见我师父?”宋贝正说着,李杰忽然推门进来。窦一乐惊叫道:“李连杰,你怎么啦?”宋贝这时也看见李杰衣袖上有一片血污。李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在球场翻跟头栽了一跤。”宋贝赶快爬下床,陪李杰到盥洗间清洗。
还是魏阳的嗅觉灵敏,轮到宿舍里大家再提起男女生配对话题,魏阳提醒大家道:“老诺和李连杰,你们保密工作做得真好。”魏阳告诉大家,推测师衡和江映雪暗地里应该是一对,吴芦花和李杰应该是一对。同时他还试探郑满意,说王招弟和周爱莲,其实都对郑满意有意思,郑满意听了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床板被他压得“咯吱咯吱”直响。
郑满意的书画展如期展出,是由冉家骏写的前言推介。郑满意人缘好,家里有钱,平时经常买零食给大家吃。他见一条羊毛裤被大家传着穿,索性又写信让家里再买两条邮寄来学校,作为男生的公共福利。书画展的展板布在通往教学楼前的路两旁,吸引了很多师生观看。霍彧对郑满意举办书画展很开心,在班里大加表扬道:“普师班的学生,能举办这类高水平的展览,一般要到三年级毕业。郑满意同学提前一年办展,为我们二班开了好头。”
宋贝在观看的人群中,忽然发现祝佳桩反穿着运动服,一个人正在悄悄观看。宋贝就走过去小声道:“姓祝的,你用了什么下三滥暗器?”祝佳桩看了一眼宋贝,知道他是提李杰和他打架的事情,轻蔑地说:“不服气?什么时候你俩一起上。”宋贝道:“你,你是没真正领教过李连杰厉害?”祝佳桩伸出舌头说:“李连杰?比李连杰还差一个连!”宋贝气道:“姓祝的,你等着!”
宋贝去自由市场的地上书摊转了几趟,买回来一本拳谱。因为他从李杰口中得到印证,祝佳桩的功夫突飞猛进。李杰确实输给了祝佳桩的醉拳。按照李杰的意思,不想再与祝佳桩较量,因为祝佳桩声明,自己绝对没有对吴芦花有意思。帮吴芦花打菜,只是想偶尔做一次好事。宋贝则认为,如果不把败局掰过来,今后祝佳桩会更会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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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阳说霍彧是顾浩师弟。开始大家都认为霍彧只是夹着尾巴的狼,时时防备他出其不意烧三把火。半个学期下来,霍彧用他的亲和拉近了与大家的距离。
霍彧与许无忧的恋情,始终是大家关注的焦点。直到有一天,教工宿舍区响起一阵鞭炮声,学校车队的驾驶员李茶结婚,大家才忽然发现,霍彧与许无忧不知什么时候吹了。宋贝道:“这么一来,就明白了,我说有段时间,小霍胡子拉碴也不修理,原来是失恋了。”
宋贝也发现一个秘密,说是曹玉林和姚雅静应该有戏。因为三年级他的一个老乡告诉他,姚雅静班里的同学也在风传她和曹玉林谈恋爱。冯妙玉夸赞曹玉林说:“老曹值得所有男生学习,不要只会到低年级抢人,对学姐也要擅于下手,这才是不畏强敌,敢于向高年级的男生挑战。”曹玉林没有打断冯妙玉的话,等他彻底说完才道:“去去去,哪来这么多妙语连珠!”
卓锡印在郑满意鼓动下,悄悄写了一封给简兮的信。郑满意告诉卓锡印,他曾冒充张柏舟给沐瑶写过一封情书。如果卓锡印对简兮下不了手,他可以模仿卓锡印笔迹,代他给简兮写信。卓锡印了解郑满意的模仿才能,吓得连连嘱咐他无需代劳。卓锡印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不是情书,他只是把憋在心里的话写到纸上。写好的信卓锡印一直藏在箱底,把它与简兮的照片放在一起。卓锡印只要有机会,会一个人偷偷将照片和信取出来看上几眼。
周末一直是大家美好的向往。一周紧张的学习任务结束,同学们神经才能得到几分放松。师蘅和冯妙玉的父亲不约而同来学校探望。师蘅的父亲为每人都发了一小袋水果,冯妙玉父亲带来了家乡的炒花生。窦一乐道:“小桌子,宿舍就你家人没来过。”宋贝说:“小桌子,快让家里人来,我嘴馋真想吃咸鱼。”卓锡印道:“胡说,我姐不是来看过我?”
正当卓锡印想给家里写封信时,忽然学校传达室门口的小黑板上,告知家里给他打来电报。卓锡印的心“咯噔”一下,什么事这么着急?自己上学后还从来没有收到过电报。电报的内容只有一行字,父亲住院了,希望卓锡印赶快回去一趟。
卓锡印想可能是二姐卓铜印工作,她分在一个乡镇的工商所,卓锡印盘算应该是姐姐用自己的工资给父亲做手术。但一想也不对,二哥卓铁印马上就要高考,这时候父亲不会答应去医院。
卓锡印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一阵阵哭喊声。卓锡印有种不祥的预感,双腿开始发软。老远看到自己家门前围了很多人,院门前还搭起了丧棚。
卓嘉鱼意外去世了,是用电瓶电鱼时触电身亡。卓锡印看到父亲静静地躺在席子上,脖子上的肉瘤裸露着。母亲赵七女和妹妹加印泣不成声,披着白布趴在地上。
父亲遭遇不测,给一家人当头一棒。卓锡印格外压抑,返校后像变了一个人,在心灰意懒中草草应付各科考试。卓锡印本不想将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同学,他只是偷偷透露给了郑满意。整个暑假,一家人再也没有了欢笑。幸好卓铁印不辜负卓嘉鱼期望,以优异成绩考取国内一所著名医科大学。
卓嘉鱼去世,家庭的经济压力更大。卓铁印要上大学,卓加印也开始读初中。暑假里,卓锡印为了给家庭增加收入,和卓铁印两人到河里捲了几次鱼卖。母亲赵七女像往常一样,将没有卖掉的小鱼腌制成鱼干。
一天,卓锡印去拜访秦老师,忽然妹妹来喊他。说是有两个师范同学来看他。卓加印描述说:“那个女同学太漂亮了,好像神仙姐姐。” 卓锡印心中迷惑,猜想女同学可能是倪子衿。回到家,卓锡印远远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在门口和母亲说话。卓锡印以为是做梦,原来那女孩竟然是简兮。
卓锡印只顾看简兮,没想到一个声音说:“赵钱孙,你家里的情况,怎么竟瞒着我们?我们代表二班全体同学,来看看你。”卓锡印抬头一看,面前的人竟是霍彧。卓锡印脸一红,内疚地回答了霍彧几个问题。卓锡印本来想留他们在家吃顿饭,但看了眼霍彧,就忘记了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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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时间又到,卓锡印特意让母亲多备点咸鱼干带上。父亲去世的事情,室友都已经知道。大家像卓锡印一样悲痛,整个宿舍里异常沉闷。很少有人再说开心的事。熄灯铃响起,待学生会检查人员走后,大家议论的话题很少是女生,很少是谁对谁好,开始讨论起备课说课和见习实习的事情。
卓锡印把丧父之痛全部转化为学习的动力。他不仅在省级报刊陆续发表十多篇文学作品,而且各学科测试全是优。卓锡印“赵钱孙”的名字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认识他的师生见了面都习惯叫他卓锡印或者大作家。大家越是喊他“卓锡印”,越激励他创作和投稿,他希望大家能把“赵钱孙”的名字忘掉。
学校安排的见习实习活动渐渐多起来。卓锡印和宋贝、张柏舟、吴芦花被编排在一个组。宋贝道:“我们还能就这样成为孩子王,一辈子当臭老九?”吴芦花道:“怎么,你嫌弃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宋贝道:“你们女生当然没什么,可是我们男生,真是空有一腔热血,有一种勇士无法上疆场的憋屈。”张柏舟学着校长马之涣的话道:“好啦好啦,今天我们犹如一把把蒲公英的种子,明天将会被播撒在祖国或肥沃或贫瘠的土地上,会成了国家教育最坚固的基石。”宋贝想了想,道:“也对,我要桃李满天下,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我会在学生们身上实现。”卓锡印则是在内心想,如何克服自己在课堂上紧张,在人多的场合也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出来。
政教处为了缓解毕业班紧张的学习气氛,相继组织了系列文体活动。由年级组组建篮球队,与教工队进行一场比赛。海报早早贴出来,师生们都很期待。
李杰因为脚崴了不能参赛。宋贝入选了学生联队后卫,很是激动。但令他尴尬的是,队友里竟有祝佳桩。好在祝佳桩大度,似乎忘记之前几次不愉快,主动与宋贝一起刻苦练球。
球赛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顾浩也是教职工队的主力。宋贝的对手是李茶。窦一乐感概说:“李茶是驾驶员,怎么球打得那么好!”冯妙玉道:“开面馆老杨,还会吹拉弹唱呢,我们清江师范,麻雀都会跳舞。”祝佳桩个子高,在比赛中已经被对方格外照顾看死。宋贝这时勇敢站出来,多次接过祝佳桩的妙传上篮,竟成为球队得分最高的球员。记分员由沐瑶和简兮两位校花负责。比赛被拖入到加时赛,中场时间,沐瑶还带领学校篮球宝贝们,在球场跳起欢快的舞蹈。整个球场沸腾起来。
宋贝和队长祝佳桩商量,加时赛究竟让还是不让。祝佳桩道:“凭什么让?”祝佳桩的话引起大家共鸣,宋贝道:“平时被顾浩欺压,现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出口心中的恶气。”最终,学生联队以两分险胜,也终结了教工队常胜将军的战绩。
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之后,祝佳桩悄悄组织了一场酒会。祝佳桩特意邀请李杰也参加。宋贝道:“真是不打不相识。”祝佳桩道:“以后还打我不?”宋贝笑道:“你要敢使坏,今后还打你,谁让你名字叫祝佳桩!”说完,宋贝秀了下自己结实的肌肉,祝佳桩惊讶得直吐舌头。
毕业班学生都格外珍惜在校的时间。很多家长在孩子毕业前夕,再次来校园驻足。卓锡印给二姐写信,请她负责带母亲和妹妹来学校散心。卓铜印没有让卓锡印失望,在一个星期天下午,果然带着母亲赵七女和妹妹卓加印来学校。赵七女不肯来,怕花来去路上的盘缠钱。还是卓铜印骗她说:“锡印来信说,找了个女朋友,请你去琢磨琢磨。”赵七女这才答应同行。
简兮去学校传达室取挂号信,赵七女一眼认出简兮。简兮听赵七女喊她,也认出她和卓加印两人。在简兮引导下,找到了卓锡印的男生宿舍。卓锡印正在备课设计教学方法,听郑满意喊他,这才抬头看见简兮将他的母亲一行三人领进门。
夕阳余晖映射下的校园,更加端庄美丽。赵七女不顾一路风尘,卓锡印陪伴她们,在校园里步行参观。赵七女道:“锡印,快让你的对象来给我看看。”卓锡印听了母亲冷不丁的话大吃一惊,害怕别人听见,赶快用手去堵赵七女的嘴。赵七女生气道:“你这是干嘛,嫌妈给你丢人,干嘛还叫我来!”卓铜印赶快圆场说:“妈,你急干嘛,锡印这是让你先看看他们学校。”赵七女余怒未消,说:“我也没有多高要求,能像小简那样,我也就满意了。”卓铜印捂着嘴偷笑,笑完道:“锡印,毕业时一定要给妈带个媳妇回家。”一家人正说着话,忽然魏阳手里拎着个相机走过来。卓锡印还想装作没看见,魏阳道:“大作家,简兮通知我,让来给你们拍照。”赵七女开始不愿意照,害怕又要花钱。卓锡印介绍说:“这是我们班同学,副班长,还是我的室长。”赵七女这才同意拍照,但提出要到站立少女雕塑那地点拍。赵七女说:“这姑娘,不知怎么的,光看着就舒服。”
晚上,在外边小饭店吃饭时,赵七女又提出,要把简兮请去一块吃。卓锡印担心周围有熟悉的同学听到,紧张得赶快向母亲示意让她闭嘴。在卓铜印的帮腔下,赵七女方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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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生活就像一场宴席。正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临近毕业,大家纷纷买来留言册,忙着拍一些照片纪念。一些用人单位也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到学校挑选人才。
卓锡印被市报社看中,张柏舟被市文化馆盯上。室友们都很高兴。宋贝道:“这下好了,我们班至少有两位同学跳槽,不至于都去当孩子王。”卓锡印道:“都只是谣传,八字没有一撇。”魏阳说:“将来你们发迹了,一定要苟富贵勿相忘!”冯妙玉道:“谁忘记了,谁就是狗。”
曹玉林则忙着准备保送申请材料。按照规定,这一届会有五名保送名额。获得保送资格的人员,将会被公费送到大学里继续深造。曹玉林和简兮皆入围保送预选名单。
都说书到临尾渐渐松,学校政教处的管理却更加严格。赵七女母女三人来学校后,大家的心情和卓锡印一样,才开始渐渐恢复到从前有说有笑。学校严禁在校生恋爱,卓锡印担心有人向简兮泼脏水,开始害怕别人开他和简兮玩笑。大家都知道简兮爱写诗。曹玉林告诉室友,简兮最近对他说,本来几次想找赵钱孙改诗,碍于闲言碎语,却不敢和老乡说话。曹玉林的话室友内心大都不相信,但卓锡印对此却深信不疑。魏阳通知大家,又开始在宿舍里大扫除,因为市教委领导将会陪同一批兄弟学校的考察团莅临。
卓锡印参加完学校文学社最后一次笔会,听了特约的本市几名作家的点评,感觉意犹未尽十分过瘾,回宿舍稍微晚了一些。大家陆续洗漱完毕,正在七嘴八舌议论。窦一乐问:“哎,大作家呢?”魏阳道:“小桌子可能失恋了。”宋贝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大作家马上就要当大记者,还怕简兮看不上!”魏阳小声道:“你们听了可别乱说,小霍对简兮下手了。”宋贝追问:“你怎么知道?”魏阳道:“这话是我听她们女生说的。”张柏舟“嘘”了一声说:“闭嘴,大作家回来了。”
宋贝道:“小桌子,你这么晚回来,究竟是去约会啊,还是失恋了?”卓锡印经过一个学期的实习,脸皮也变厚了点。他答说:“当然约会了。”宋贝道:“和谁约会?”卓锡印说:“冬妮娅。”宋贝听了一愣,追问道:“冬妮娅是谁?”师蘅提醒说:“这个女孩,她是钢铁是怎样炼成那个村里的。”大家不禁轰然大笑。
就在大家在忙着各种毕业备考,对前途忧心忡忡之时,窦一乐又出了个纰漏。由于他想到为了迎接考察团莅临,盥洗间停止使用的通知,就特意起了个大早,想提前在盥洗间撒泡尿。窦一乐犯了个低级错误,他忽略了禁令从午夜开始已经生效。这事恰好被同样早起的顾浩微服视察发现。顾浩认为这件事性质恶劣,是毕业生公然无视学校规定。倘不严加整饬,定会影响毕业班稳定。窦一乐听到顾浩喝问他姓名,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窦一乐央求曹玉林,请他为自己找关系说情。曹玉林因为保送的事,已经没有心情像往日那样乐于助人。这时有谣传说,霍彧承诺只要简兮答应他求婚,一定会全力帮她保送。曹玉林已经不再顾忌,在宿舍里对霍彧公开流露了不满情绪。卓锡印内心很复杂,既希望简兮能获得保送,也偏向于曹玉林,同时对霍彧满心充满憎恶。冯妙玉则鼓励曹玉林不要灰心,安慰道:“小霍这也许是做样子,你想,简兮一个大美人,把她保送进大学,他就不怕美人飞了?”大家对冯妙玉的话都很服气。
窦一乐胆小,室友对他发生的事都非常牵心。宋贝说:“豆豆,你不能太胆小,越是怕事,越容易生事。”还是魏阳给窦一乐出主意,让他去找原来的班主任杜老师。窦一乐已经得到口风,顾浩的意见是要给他记过处分,以儆效尤敲一敲难管的毕业班学生。在卓锡印和宋贝陪同下,窦一乐鼓足勇气去找杜老师。
毕业考试分数陆续公布,大家毫无悬念全部以高分成绩优异通过。在老杜的斡旋下,政教处降低处分决定,责成班主任找窦一乐谈话了结。卓锡印和张柏舟跳槽的事,最终也尘埃落定。因为校长马之涣不同意让任何一个学生改行。霍彧告诉大家,马校长的坚持是对的,他认为现在国家更需要你们,做现代基础教育的基石。卓锡印内心并不想当记者,他一心只想回老家教书,这样可以照顾母亲和家庭。
虽然没到周末晚上,宿舍楼的奏鸣曲却提前响起来。有二胡、吉他和笛子演奏声、男女声不约而同在飙高音,间杂着敲打锅碗瓢盆,汇合成“金蛇狂舞””协奏曲。三三两两的男生结伴从校园外聚餐回来。有人在宿舍里喝起了啤酒。不一会,就听瓶酒瓶从楼上扔下的“乒乒乓乓”声音。不一会,就听一个雄浑的声音在楼下呵斥呼喊,大家从窗户里伸头往外看,顾浩带着政教处两位老师站在楼下。顿时,偌大几栋宿舍楼鸦雀无声。
曹玉林正在全力争取保送,担心班里和室友再出纰漏添乱。他在宿舍里扫视一圈,发现少了宋贝和李杰。大家正在念叨,忽见宋贝搭着李杰肩膀回来。郑满意道:“可把老班吓坏,你们哪去了?”宋贝说:“哪去了?不瞒你们,我们找小霍对质去了。”魏阳道:“对什么质?”宋贝说:“为了给大作家两肋插刀,我们把他灌醉,问他和简兮究竟是什么关系?”郑满意和窦一乐异口同声问:“是什么关系?”宋贝道:“小霍说了,他确实对简兮有好感,但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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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示后,曹玉林和简兮都失去保送资格。魏阳作为增补,进入五人名单,最后和叶枫林、孟树龙等人一起被保送进一家著名的师范大学。沐瑶也落选了,据说搁浅在校长马之涣那儿。但也有人传说沐瑶本身条件够,但她的爸爸为了避嫌,让沐瑶主动放弃。宋贝缠着魏阳让他说成功的秘诀,魏阳对保送的话题始终闭口不提。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魏阳一句也不会多说。这也许就是魏阳的过人之处。
得知自己彻底无缘保送,曹玉林在宋贝、师蘅、卓锡印和窦一乐陪同下,破例喝了一次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师蘅是曹玉林就餐合伙人。窦一乐和师衡驾着曹玉林要回宿舍,曹玉林却坚持要翻墙过去爬古城墙。曹玉林当着几个人的面,倒出心中秘密,他说自己辜负了表哥苦心指点和栽培。曹玉林表哥也是清江师范毕业,他把自己在校学习和生活的全部经验都告诉曹玉林,希望曹玉林能通过保送,从而进入高校改变命运。曹玉林站在古城墙上,朗诵了卓锡印爱读的普希金的诗歌《一朵小花》。
卓锡印被分配到家乡一所船头教学点,后又调到乡中心小学。不久,卓锡印回本村小学接替了秦校长。卓锡印渐渐喜欢孩子们和三尺讲台,教学之余勤于笔耕,成为小有名气的校园作家。卓锡印不再希望别人叫他卓锡印,倒喜欢听人们喊他“赵钱孙”。当上领导的二姐卓铜印,几次动员卓锡印改行,卓锡印都没有动心。让卓锡印刚开始时有点尴尬的是,倪子衿考取大学,竟然与二哥卓铁印牵手,成为他的嫂子。卓锡印最终获得幸福的婚姻,他与秦老师女儿高秀秀组成家庭。高秀秀高考落榜,先是成为一名合同教师,十几年后享受到国家的转正政策。简兮则被分配至县城实小,不久又被选拔到市区,由于教育教学能力出色,一直是地区学科带头人,三十岁刚出头就获评全省特级教师。
多年后,曹玉林和师蘅、吴芦花、王招弟成为知名校长。江映雪、周爱莲、窦一乐、郑满意、李杰等人,都分别在自己家乡中小学校挑起大梁。他们的学生中,不仅有很多人考上全国重点名牌大学,而且还涌现很多书画家、歌唱家、体育明星和科学家。让人想不到的是,沐瑶竟然嫁给张柏舟,他们通过努力均成为高校教授。宋贝是县中体育组骨干老师。皇甫二红参加一个志愿者行动,自愿到边远地区支教,一次给学生示范舞蹈动作,摔断一条腿,从此走路一点一点。冯妙玉由于犯有严重的咽喉炎改行从政,后来官至副市长。
令卓锡印和同学们遗憾的是,若干年后,他们的母校已改建成一所普通高中。他们经常相约回去转转。好心的保安放他们进去观看,很多老建筑都拆掉了,只能依稀看到校园当年的轮廓和模样。让魏阳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在大学校园里与胡子曰相遇。多年后,二班同学聚会,就多了个胡子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