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村里的老党员,一辈子不乏与土地和庄稼打交道,但他也当过村干部和地方造纸厂不脱产的厂长,深受党的教育。父亲上过几年学,粗通文墨,工作和农活干累了,他最常见的休闲方式是读书。父亲尤其喜欢读党史类文章和书籍,偶尔还会写上几句读书心得或即兴涂抹一首抒情言志的小诗。三年前,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时常怀念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尤其难忘的是听他讲党史。
八十年代初,我刚刚懂事,懵懂记得父亲在造纸厂工作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全身心扑在厂子里,离家和回家经常披星戴月。一天深夜,村里的狗吠和随之母亲开门声把我惊醒,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家门。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走之前告诉母亲,他要和老金去趟上海。老金是下派来的上海知青,懂一些造纸技术,上级单独安排他当造纸厂的技术员。父亲的上海之行是老金带他去考察设备。我见到父亲十分惊喜,顿时睡意全无,赶快下床去翻看他的提包。上海是那时小孩十分向往的大城市,何况是由上海人老金作向导,我以为父亲一定会带回一些好吃的糖果。一番搜寻后发现,父亲的提包里,除了从家中携带的两件换身衣服,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其它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我大失所望,父亲当即明白我的心思,笑着对我说,“这次,我要送你个大礼物!”
父亲坐到床沿上,让我倚在他怀中听他说话。原来,他说的“大礼物”,竟是为我讲党史故事。“1921年,毛主席和另外十几个党员在一起秘密开会,这就是我们党的一大,一大是党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从此,中国共产党就开始做出一件件翻天覆地的大壮举。”“他们开会的这个地方,就是上海。后来,由于泄密遇到危险,又将地点转移到嘉兴红船。”就是从父亲第一次为我讲党史的那个夜晚,我方才明白,上海除了是个大城市,还是党的一大召开地。党的一大代表每位姓名,我一个个牢记于心。那个夜晚,父亲循序渐进,将他碎片式积累起来的党史知识,生动地讲述给我听,让我大有受益,果真产生得到“大礼物”的深切感受。“爸,那他们开会的地方,您见到的是什么样子?”父亲望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后来我渐渐知道,因为考察业务和营销,父亲虽然出差机会很多,即使他素来仰慕名胜古迹,但也从不会借机假道光临。
“给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告诉你一个道理,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见送给我的“礼物”大受欢迎,父亲于是养成这样的习惯,每当遇有出差机会,他回家后总会围绕去过的地方为我讲上一段党史故事,这种经历一直伴随我到初中毕业。我读书时历史成绩之所以一直很好,不能不说归功于父亲给我讲党史。由党史延伸到祖国上下五千年,再将历史人物和大事件与父亲到过的地方联系起来,自然容易铭记在心。
“哦,昨天我在书上看到,关于我们县里的第一位中共党员,这件事差点忘了讲!”父亲不仅在出差归来给我讲党史,平时在饭桌旁也会突然来上一段,他将自己从报刊书籍上看到,以及从收音机里听来的党史知识总是及时转述,生怕时间久了遗忘或耽搁了知识的传播。收种庄稼等劳作休息时光,这时一家人坐在田埂上,父亲解下戴在头上的草帽,先从一段历史小故事说起,但口中说着说着,他就会讲起党史上的人物事件。母亲有时和父亲开玩笑说,你就不能换个话题,跟大家讲一讲如何种庄稼?父亲回答说,“种庄稼可以自悟,但这些党史国史,前人不讲后人怎能知道?”
父亲为人谦和厚道,村里人背后经常评论他说,“难怪人家各方面做得好嘛,因为人家可是老党员!”现实中,父亲的确把党员的标签时刻贴在身上,他不仅在家中讲,还经常给不识字的党员和村民讲述党史故事。
我从师范学校毕业走上讲台,得知我刚工作不久就被组织上发展成中共党员,父亲很是开心。周末回到家中,父亲特意从村里的小卖部买来货架上最好的瓶装酒,那天他让我陪他喝上几杯。在举杯饮酒的间隙,父亲不停考问我有关党史知识,还旧事重提,让我细数党的一大代表名单。最后,父亲还对我随口念出他早已酝酿的一首小诗:“进了组织大门,心中牢记党恩。诸事务求认真,绝不给党丢人。”
父亲尽管是一名地道的农民,但他时刻牢记着自己的党员身份。他为我讲述党史知识和写下相关抒情小诗,流露出他忠厚的人品和忠诚的党性,其中更饱含着他朴素的家国情怀。听父亲讲党史,通俗易懂,让我入脑入心。父亲的讲述中,有他倡导的家风,更有励志育人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