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出去的村庄
文/羊毛
老家拆迁了,村庄夷为田地。母亲随搬迁到集镇新家的二哥生活。立冬过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我去看母亲,母亲提出要我陪她去过去的村庄看看。二哥说,有什么好看的?老屋所处的土台已经种上庄稼。二哥种了一辈子庄稼,虽然搬到集镇上居住,他还是没有和土地脱钩,固然不知道乡愁的滋味。我便顺着母亲的话说:“看不到过去的老屋,就随便看看庄稼也行!”
母亲八十多岁了,但眼力一点不差。来到过去的村庄,她立马便找到老家的地点。她拄着棍比划着,这里是三间正屋,那里是烧火做饭的西偏房。她甚至指出鸡圈和放猪槽的地方。我怕母亲感伤,想抛个新的话题,可根本插不上口。母亲扯着我的手,告诉我家里过去放床的地方,乃至当初我来到世上落地的方位。她还指着不远处说:“你的衣胞,就挂在那棵被砍掉的棠梨树上。”母亲就好像一个国际级别的大导演,顷刻让我沉浸在一部乡愁主题的大片中。
炊烟袅袅,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正当我开始追忆童年趣事和过去美好时光,母亲却一屁股坐到田埂上,用手去抚摸田地里刚长出地面的麦苗。母亲惊喜地说:“嗬,这坚硬的土台子,也能长出这么好的庄稼!”看到母亲的情绪,从浓浓的乡愁,忽然高兴得像与故人重逢,我很是诧异。我担心母亲对地方政府新农村集中居住政策不理解,向她解释说:“村庄里原来百来户人家,现在常住的,就剩下你们一些老人。搬迁这是大势所趋。”母亲听了我的话笑了,露出一嘴豁牙道:“这个我懂哩,有什么难过的?这村庄就好像闺女一样,现在嫁出去了,有了个好人家。”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面对乡愁,就在我们常常为“回不去的村庄”纠缠不休时,母亲的话令我茅塞顿开。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嫁出去的村庄,会让我们的乡愁更加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