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青

羊毛

对田地里庄稼的守护，在老家被称为“看青”。土地未大包干前，看青人要对大集体庄稼的治安全面负责，是个众人瞩目而又十分重要的岗位。我们老家的村子，二拉犁算是个远近闻名的看青人。二拉犁是乳名，他的大号好像被人们忘记了，村里大人小孩都爱喊他“二拉犁”。父亲对看青人二拉犁的描述，听来倍感有趣，也深受教育。

二拉犁个头不高，在人们看来甚至有点孱弱，能成为看青人完全也是个意外。那时村集体庄稼的治安形势严峻，不断有村内村外人偷庄稼，而且散放的猪羊对庄稼也经常侵犯。面对损失掉的庄稼，大家经常感叹，要是村里也有个“韦德刚”就好了！韦德刚是邻村的看青人，一张黑面孔，对损坏庄稼的人和事严惩不贷，不管是表叔还是二大爷，一概六亲不认。村里换了几个看青人，结果不是心慈面善，就是责任心不强被淘汰。正在村支书对看青人选一筹莫展之际，二拉犁这时发生了一件事。二拉犁喜欢听评书，在打麦场因为与大疙瘩争位置打了一架。大疙瘩身强力壮，二拉犁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大疙瘩一拳下去，二拉犁被砸掉了两颗门牙。但二拉犁至始至终没有认输，他的两只手狠狠地搂住大疙瘩的脖子，吊在他的脖子上。在众人强行劝阻下，两人才分开，大疙瘩被二松犁的蛮样吓得脸发紫。大家看到二拉犁嘴里满是血污，忙着帮他找牙。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原来两颗被打落的牙齿竟被他咽到肚里。就这样，二拉犁脱颖而出被村支书相中。

二拉犁成为一名优秀的看青人，自然少不了过五关斩六将。他上任后，首先是拿无人看管散放的猪样开刀。一次，一头饥肠辘辘的老母猪带着十几个猪崽，正在拱大田地里的山芋。二拉犁拿着三叉，追撵着猪群一路狂奔，一直追到户主家的猪圈里。户主是会计的二大爷，见状赶忙上前笑脸相迎，请求二拉犁放过一马。二拉犁铁青着脸，一把推开村会计的二大爷，对准入圈的老母猪狠狠就是一叉，老母猪的屁股啦啦淌血。至此，村里散放猪羊的势头得到有效遏制。

小孩偷瓜偷豆是个令人十分头疼的事情。二拉犁“心狠”，对任何一个偷庄稼的小孩都不放过。一旦被捉拿住，二拉犁有他的绝招。他必定当着家长的面惩罚孩子，除了狠狠打屁股，还会拧孩子的耳朵，问他“有没有记性？”对已经上学识字的学生，如果偷庄稼犯错误，二拉犁则会让他们写保证书。当然，这个举措也会让二拉犁偶尔出现乌龙球。捣蛋的孩子大海，在保证书上写着泄愤的话，大意是要操二拉犁的大爷。二拉犁成为村里孩子的公敌，也是他们眼里的阎王爷。村里小孩在晚上哭泣闹着不肯睡觉，母亲往往只要说“快睡，二拉犁来了！”小孩会立刻安静变乖。

妇女偷拿庄稼也是个让人棘手的问题，前任有很多看青人，都是拜倒在这个问题上。小赖的媳妇“巧嘴”非常泼辣，偷玉米时被二拉犁逮住。“巧嘴”的身上穿着男人小赖的毛衣，她将毛衣脱下来贿赂二拉犁。二拉犁除了没收“巧嘴”的赃物，在她家户头上记下一笔，还将她执意行贿的毛衣套到稻草人身上，惹的一村人看笑话。

二拉犁自打看青后，真的变成了邻村的“韦德刚”。一方面，有他看护集体的庄稼，大家放了十二分心；另一方面，他在人们眼里，也成为了一个十足的“六叶子”（家乡话里是“愣头青”的意思）。直到三十出头，二拉犁才在支书的关心下找到对象成家。

当然，对“六叶子”二拉犁身上的“六劲”，当时做村干部的父亲也还有补充。父亲笑着告诉我，二拉犁叉村会计二大爷家的母猪，其实是村支书一手导演。对二拉犁惩罚偷庄稼的孩子，父亲说二拉犁的母亲在他后面没少为他“擦屁股”。二拉犁每惩罚一个孩子，就会让她母亲出面买几块糖果去登门慰问。

时光易逝，往事暖心。父亲感慨说：“用现在的话讲，看青人二拉犁就是铁面无私讲原则。不管社会如何发展，无论大业还是小事，没有用来约束行为的红线，那事业可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