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庄村东有条涟河,渡口的摆渡人叫年螺。一大早,村主任年道理来找年螺。年螺正在用刷子给备用渡船补漆,见了年道理抬头笑道:“大主任,不是发微信告诉过您,新来的县长俺认识!”
年道理板着脸说:“螺哥,时下俺们村干部抓工作,虽然不是做给领导看的,但工作出现漏洞,毕竟给村里抹黑。简县长这个人最爱杀回马枪,怕你再看走眼,俺这手机里有他照片。”
年庄属于偏远村,简县长不久前调研涟河大桥选址,顺便到年庄下访,了解到村里变相施压村民种棉花属实。乡党委书记老金对简县长反馈的问题高度重视,也亲自到年庄来了一趟。金书记告诉年道理,简县长喜欢杀回马枪,一定要把整改工作抓实。
年道理对整改自认为比较满意。简县长在下访中发现,年庄村干部帮助村民增收的心愿是好的,他们最近联系到一个回报率较高的棉花订单,但村民却不愿意种棉花,因为他们更擅长种水稻。县长要求尊重民意,年道理和几名村干部就每家每户上门通知,麦收后庄稼地里依旧插秧,不得再种棉花。
对村里新作出的通知,几户有坡地的人家却不高兴,因为他们想尝试在高坡上种棉花。年道理和几位村干部商量,“既然整改,最好改得彻底,何况零星种棉花,也会影响集中灌溉。”
简县长如果杀回马枪,渡口是必经之地。上次简县长下访,从渡口经过时,年螺就和他打过照面,但却没有留意。年道理认为,村里工作被动,在于没有及时获取信息。年道理交待年螺,如果发现简县长再来村里,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汇报。
年螺将简县长的照片看了几眼,挥了挥手中的刷子道:“大主任,眼下支书外出治病,由您主持村里工作,俺年螺还能不给您架势!”年道理咧嘴笑了。
一天,又有一辆黑色小轿车行驶到渡口。驾驶员将车停靠在岸边,与另一个同伴一起,一高一矮两人向渡船走来。年螺顿时警觉起来,不要真是简县长来杀回马枪!待两人走到船头,年螺松了口气。原来这两人看上去都才二十多岁。但年螺很快又想起年道理的交待,“现在记者暗访,也很是流行哩!”
年螺在内心笑道,简县长爱杀回马枪,可俺年螺摆渡几十年,俺也有两把刷子!年螺向两个陌生人笑道:“同志,俺这渡口,工作人员过河免费,但需要出示工作证。”高个子望了同伴一眼,矮个子赶快笑答:“老乡,我俩是生意人,哪来工作证?”
渡船离岸,年螺一边撑篙,一边在心里盘算,这种情况要不要给年道理发个短信?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话题是聊明星轶事,惹得年螺也笑起来。年螺继续试探道:“两位老弟,你们来年庄为了啥事?”矮个子道:“老乡,听说你们年庄要扩种水稻?”高个子说:“我们来看看,还有人需要新培育的稻种?”
高个子说完,从包里抓出一把水稻,放到掌心让年螺看。年螺对面前两人再次打量几眼,盘问说:“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矮个子笑道:“县长因为水稻都来过年庄,这事还能瞒得了谁?”年螺听他们说起水稻头头是道,渐渐少了几分戒备。
不久,两个年轻人返回。到了涟河渡口,年螺又开始撑篙摆渡。渡船到岸,年螺眼睛注视着一高一矮两人,一直目送他们走上岸。
几天后,村主任年道理接到乡党委书记老金电话。老金告诉年道理,村里整改工作抓得很及时,但也还要实事求是,那几户在坡上的田地,还是种棉花为宜,这件事简县长已经知晓。
“看来简县长果真施出了传说中的回马枪,但他究竟是如何在大家眼皮底下搞调研?”年道理挂了电话,拍了拍脑袋回想,摆渡人年螺曾给他汇报,有两个陌生人曾来年庄推销稻种。“嗬,那两人,一定是简县长派来!”年道理推断出事情来龙去脉,他出于慎重,决定把两个年轻人进村这段细节向老金报告。
“嗨,道理主任,你们把工作干好就行,不必枉费心思猜测,”老金说,“那两个年轻人,肯定不是简县长派来。简县长得知你们村里的整改情况,是源于他在一次调研中偶然听到两个生意人闲聊。”
“哎,原来是这样,怎么这么巧!”年道理连声感叹。
“道理,干工作不能眼睛仅盯着领导,这事情虽有偶然的巧合,但偶然中也有必然,”老金道,“要我说,简县长这所谓回马枪,高就高在他工作下沉到群众中,有了耳听八方,他使出的无影回马枪你根本看不到!”
“简县长这所谓回马枪,高就高在他工作下沉到群众中……”年道理回味着金书记的话,暗暗为简县长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