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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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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来了

         

                                                 羊毛


一、一竿到底

年庄村东有条涟河,涟河有半里路宽,年庄与外界连接靠的是摆渡。涟河摆渡人叫年螺。年螺年轻时因意外失去了一只手臂,他虽是单臂撑篙,速度却不逊常人。

一天,一辆黑色小轿车行驶到渡口。车里下来两个陌生人,下车后径自向渡船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人,皮肤较黑;跟在后面的年轻人长得稍白。年螺顿时警觉起来,村主任年道理早饭后去镇上开会,跟他交代说现在上级领导经常下基层,如果遇到陌生人,要立刻向村里报告。

渡船离岸后年螺在心里盘算,准备停篙给村主任年道理发短信。这时却听黑脸的中年人说话了:“老哥,你这篙怎么好像没劲?”年螺因为常年在渡口,对水底边边角角了然于心。为了省力,年螺撑篙时习惯借力水中物,篙根本没有落到底。年螺听了这话,不禁重新打量着这位中年人。仅凭这句问话,年螺就看出他似乎是个撑篙的内行。

年螺故意问:“领导也会撑篙?”中年人笑道:“哪有什么领导!不过篙倒会玩两下。”中年人说完,从年螺手中接过篙,一竿下去,船被送得老远。年螺见中年人露了这一手,立刻放松下来,问:“老板做什么生意?”身旁的年轻人刚要答话,中年人说:“收棉花,听说今年年庄棉花收成不错。”

年螺听中年人说起棉花头头是道,戒备心又少了几分。年螺感慨:“哎,别提这棉花,提起来都是伤心事。”年螺看中年人不解,解释说:“咱们这年庄靠着涟河,种棉花哪比得上种水稻!种棉花这几年可亏大了。”中年人一边贴船下篙,一边听年螺诉苦。

年轻人听不明白年螺的话,不由问道:“地是自己的,田里种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年螺心想,船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就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前两年,年庄种棉花的确尝到了甜头,但这两年水稻行情更好,可村里将棉花的招牌打出去,现在再想改,哪那么容易!”年螺的苦诉完,渡船已到了对岸。脚踏跳板上岸,年轻人有些紧张,黑脸中年人便拉了他一把。

不久,两个自称收棉花的人从村庄返回。到了渡口上船,年螺撑篙摆渡。中年人告诉年螺,年庄的棉花的确长得不错,但他所说村民不愿种棉花的话也没错。渡船到岸,年螺看着中年人拉着年轻人由跳板走上岸,禁不住冲着他们背影叫道:“老板,你们这次到年庄看棉花,收购时可不能压价啊。”黑脸中年人回头向年螺笑了笑。

几天后,村主任年道理通知年庄村民开大会,议题是讨论下一年田地里究竟是种棉花还是栽水稻。有村民问:“栽水稻,大家都提了好几年了,有什么用?”年道理回答道:“有什么用?这用处可大了,为这事,新来的简县长前几天到咱们年庄调研了。”

村主任年道理说的话村民不相信。有人笑道:“咱年庄这小地方,县长会来?县长下来能不叫你村主任陪?”还有人干脆说:“睁眼说瞎话,我成天呆在村里,县长来年庄,我怎么没看见?”只有年螺半信半疑,他想了想,突然单手拍了下大腿,惊叫道:“对了,一定就是他,只有这样的身手,才配称‘一竿到底’!”

回马枪

年庄村东有条涟河,涟河有半里路宽,年庄与外界连接靠的是摆渡涟河摆渡人叫年螺。一大早,村主任年道理就来找年螺。年螺见了年道理笑道:“主任,电话里不是告诉过你,新来的简县长我认识哩!”年道理板着脸说:“怕你今后再走眼,我这手机里面,有几张简县长的照片,你拿过去好好端详。

简县长不久前暗访年庄,调研了解到年庄村委会强压村民种棉花的事情。党委书记老金高度重视整改工作,除了召开全干部作风推进大会,还亲自到年庄指导工作。这样一来,村主任年道理的压力就特别大。老金告诉年道理,新来的简县长工作爱较真,特别喜欢“杀回马枪”。老金嘱托年道理一定要把各项整改工作抓实抓细。

年道理对自己所做的整改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简县长在暗访中发现,年庄大多数村民都不愿意种棉花,想将棉花田改种水稻。年道理征得乡里同意后,就到每家每户“安民告示”,今后年庄水稻一统天下,午季麦收后,庄稼地里除了插秧,不容许再种棉花和其它旱作物。村里的“安民告示”得到大多数村民的认可,只有几户有坡地的村民不高兴,因为他们还想在不便上水的田地里种棉花。为了达到皆大欢喜,年道理与几名村干部研究决定,村里为这几户每年悄悄发放改水补贴。

年道理担心简县长“杀回马枪”,来想去感到渡口的位置实在重要。上次简县长装扮成棉花收购商暗访,村里工作重大失误,就在于没有及时获取信息,特别是摆渡人年螺的话让他误判。年道理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涟河渡口,当面教导年螺。他交待年螺如果发现简县长再来暗访,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向他汇报。年螺将简县长的照片反复盯看几眼,自信道:主任,支书现在外出治病,由你主持村里工作,我年螺还能不给你架这个势!”年道理看到年螺用一只手臂狠狠拍自己的胸脯,这才放心咧嘴笑了。

一天,又有一辆黑色小轿车行驶到涟河渡口。驾驶员将车停靠在岸边走下车,与另一个同伴一起,一高一矮两人向渡船走来。年螺顿时警觉起来,不要真是简县长“杀回马枪”来了!待两人有说有笑走到船上,年螺松了口气。原来两个陌生的行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根本不是简县长。但年螺很快又想起村主任年道理的交待,“现在记者暗访也流行!”年螺向两个陌生人道:“咱这涟河渡口,工作人员过河,要出示工作证。”高个子青年望了同伴一眼,矮个人同伴赶快对年螺解释说:我们可不是什么工作人员,哪来的工作证?”高个子青年附和道:“摆渡师傅要看证,就看身份证好啦。

渡船离岸,年螺一边撑篙,一边在心里盘算,这种情况要不要给年道理发个短信?两个年轻人还是有说有笑,话题是聊明星轶事,惹得年螺也笑起来。年螺试探问道:“两位老弟,你们过河去,是为着什么事情?”矮个子青年望着年螺回答说:“听说你们年庄要扩种水稻?”不待年螺回答,高个子青年道:“我们来村里看看还有人要稻种”高个子青年说完,从包里抓出一把水稻放到掌心让年螺看。年螺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再次上下打量了几眼,盘问说:“你们怎么知道这消息?”矮个子青年笑道:“县长都来过你们年庄,这消息能瞒得了谁?”年螺听两个年轻人说起水稻头头是道,戒备渐渐少了几分。年螺手里拿着篙,望着两人感慨道:“哎,你们做生意人真精,就是比咱们庄稼人会钻营。

不久,两个自称推销稻种的年轻人从年庄返回。到了涟河渡口上船,年螺又开始撑篙摆渡。渡船到岸,年螺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目送他们大摇大摆经过跳板走上岸。年螺禁不住冲着他们背影叫道:“嘿,你们俩老板,下次送稻种来,价格上还请压一压”两个年轻人回,都向年螺笑了笑。

几天后,村主任年道理忽然接到党委书记老金打来的电话。老金告诉年道理,种水稻是好事情,但也要实事求是嘛。那几家田地在坡上的农户,如果上水麻烦大,还是种棉花得了。年道理对老金的话既感激,又感到莫名其妙,老金怎么知道那几户人家不想“旱改水”?老金似乎听出年道理的心思,严厉地说:“老年,简县长‘杀回马枪’,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年道理听了老金的话忽然呆住了。“回马枪!”哪来的“回马枪”?“最近有没有两个年轻人,到过你们村里卖稻种?”

年道理挂了电话,在心里盘算好长时间,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摆渡人年螺给他汇报过,的确有两个陌生的年轻人过渡,声称到年庄推销稻种的事情。

“嗬,神出鬼没,真是神出鬼没,那两人一定是简县长派来的。”年道理脑海浮现出简县长严肃中略带几分和蔼的面容,嘀咕说,“好接地气哩,这才不愧是真正的‘回马枪’年道理虽然感到自己再次“防范”失误,但却在心里悄悄为简县长的回马枪点赞。

三、醉醒石

简县长非常重视廉政教育县文化馆编排上演的廉政题材小戏,简县长十分赞赏年庄交通闭塞,是市级经济薄弱村。为了确保能够按期脱贫,简县长主动要求挂钩年庄。这次,简县长到年庄调研,没有让镇里知道,而是将演出组带上同行,安排他们送戏下村。

村部门前搭起了简易戏台,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文化馆长老郑像悄悄请示简县长县长,这是剧团备演的几个节目,请您挑选!简县长扫了眼节目单,果断地说:“就演《杨震拒金》。”老郑慌忙解释道:“简县长,您点的这个,节目单上没有。简县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个可以有!”老郑挠挠头,道:“演杨震的小王,今天请假没有来

简县长看了看身旁的村主任年道理等几位村干部,问道:“年主任,你们几位是否看过这出《杨震拒金》”年道理慌忙回答说:“看过看过,我少说看过有三遍哩,两次在县里开会时看的,还有一次是县里送戏下乡到镇上。”另有两位村干部附和说:“不光村主任看过,我们也看过好多遍哩,党员干部冬训期间,镇上将演出的视频发到了微信群里。”简县长听到这儿,微笑着对文化馆长老郑说:演员没来不要紧就请年主任临时客串怎么样

《杨震拒金》讲的是东汉时期名臣杨震公正廉洁不谋私利的故事。杨震任荆州刺史时发现王密才华出众,便向朝廷举荐王密为昌邑县令。后来杨震调任东莱大守,途经王密任县令的昌邑时,王密亲赴郊外迎接恩师。晚上,王密前去拜会杨震,俩人聊得非常高兴,不知不觉已是深夜。王密准备起身告辞,突然他从怀中捧出黄金,放在桌上,说道:“恩师难得光临,我准备了一点小礼,以报栽培之恩。”杨震说:“以前正因为我了解你的真才实学,所以才举你为孝廉,希望你做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官。可你这样做,岂不是违背我的初衷和对你的厚望?你对我最好的回报是为国效力,而不是送给我个人什么东西。”可是王密还是坚持说:“三更半夜,不会有人知道,请您收下吧!”杨震立刻变得非常严肃,声色俱厉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天知,地知,我知,你知!你怎么可以说,没有人知道呢?没有别人在,难道你我的良心就不在了吗?”王密顿时满脸通红,赶紧像贼一样溜走了。

随着主持人登台报幕,廉政小戏上演。“恩师!”随着“王密”一句台词说罢,“杨震”登场。现场村民吃了一惊,客串杨震的演员竟然是身材魁梧的年庄村主任年道理年道理私下喜欢看戏,《杨震拒金》的剧中台词,年道理早就耳熟能详。按照戏文,年道理“王密”开始“周旋”。当“王密”送出黄金,对年道理笑着说:“三更半夜,不会有人知道,请您收下吧!”年道理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似乎是忘记了台词,想了片刻才结结巴巴道:““你这是什么话?天知,地知,我知,你知!你怎么可以说,没有人知道呢?没有别人在,难道你我的良心就不在了吗?”演出结束,现场村民报以热烈掌声。

几天后年道理主动到镇纪委上交了块价值不菲的奇石。奇石是一个姓魏的老板不久前送他的,“旱改水”修建水渠就是由姓魏的老板负责承包工程年道理第一次收受他人贵重的礼物,收下奇石心里忐忑不安好多天,但感觉身边一切依旧风平浪静,渐渐的也就将这事淡忘到脑后。

年道理上交奇石第二天恰逢简县长又轻车简从前来年庄调研。年道理主动寻机向简县长汇报思想。简县长目光如炬,姓魏的老板醉酒后说漏了嘴,行贿年道理的传闻事先已刮进了简县长的耳朵。简县长厉声告诫年道理“不要小看那小小的石头,它能把一个魁梧的人击倒,幸亏你迷醉后及时醒悟过来。年道理满面羞愧,但对简县长的话心服口服。

四、丢牛

 清晨,黄坡镇党委书记老关放门时吓了一跳,一个老头倚在自己宿舍门上。老关门放得急,老头竟直挺挺地倒过来。老关赶忙伸手将老头抱住。老头揉揉眼,冲着老关说:“关书记,我怕你又开会,就赶早来了。”老关认出老头原来是年庄老信访年画。为了感化年画不到上面乱跑,头天晚上镇信访办老余请年画吃了顿饭。年画因为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喝高了,就被安排住在镇政府招待所过夜。

老关问年画道:“那事还想找?”年画对老关说:“那事还想找。”年画的事情提起来荒唐。几年前,上面来看农户养牛,年画所在的小组沿路,庄上养牛有规模。上面来看的时候,村里为了壮大声势,农户牛栏里有一头牛奖励一百元。年画为了多挣一点奖励,就私自到外村借了三头牛,没想到牛没有及时归还竟跑丢了一头。年画是老实人,本自认倒霉,赔了牛主六千元。可事后听人议论说,“年画,你这借牛说硬了,也许能算个公事,应该到上面找一找,让公家出一点。”

年画就去找村主任年道理年道理听了很生气,冲年画道:“老画,五百元奖励,当时你还是预支的吧?”年画说:“是预支。”年道理道:“老画,这就对了,公家钱早出过了,难道给你说了媳妇,还管你生孩子?”年道理原本说得无心,可这句话正戳到年画心尖上。年画老婆不生育,孩子是捡的,年道理的话让年画觉得窝囊。年画心里窝囊就回家与老婆吵了一架,没想到一仗吵下来,老婆竟气跑了。年画丢了牛,又丢了老婆,心里生起一团老大的无名火。年画窝火后就开始用心找原因,找来找去找到干部头上,觉得不是奖励政策,怎么能有一连串倒霉事!

年画就又找村主任年道理年道理因为村里本来就穷困潦倒,加上感到年画的要求不可理喻,索性就不再理睬年画。没人理睬的年画于是就跑到了镇上。镇上信访办副主任小莫是法律专业的大学生,给年画的解释是,村里虽然奖励农户,但并没有要求农户借牛,不应该承担丢牛连带责任。可年画很拗,抱着自己的死理,不是因为村里弄出个什么奖励,自己怎能去借牛?不去借牛,又怎能丢牛?年画喝酒时答应不找了,但酒醒后就又开始缠老关。老关是书记,如果老关不给个说法,年画就准备越级到上面找。

其实老关觉得年画反映的问题不一般,虽然从法律上说不通,但很实际。不然年画到上面乱找,现在又赶上治理形式主义,借牛的事传开,干部不光失面子,还可能一连串人要被处分。可老关一时又不好乱表态,于是就对年画道:“老年,你这事得研究,再给我两天时间。”年画见老关说得坦诚,这才扭头走了。

年画走后,老关犯起了难。年画的事情虽然简单,但处理起来很棘手。老关感到有必要再次召集开个小范围的“诸葛亮”会。“诸葛亮”会形成了三个方案。一是补偿年画六千元;二是做年画的思想工作,让年画暂不上访,以后有机会照顾些好处;三是实物赔年画的牛。大家讨论的意见是,如果补偿年画,势必带来负面影响,以后出现类似问题,岂不都要由政府承担?如果给年画赔上一头价值相当的牛,但传开来同样有损镇村干部形象。要让年画彻底不再上访,真是让人头疼。

“诸葛亮”没有开出个结果,新来的简县长就到黄坡镇调研,事先也没有安排给老关打招呼。老关还沉浸在年画丢牛的棘手事件中,他就向简县长汇报了开“诸葛亮”的情况,请求简县长帮忙支招。简县长先是严肃指出干部在这件事上的责任,继而微笑着说,“关书记,你说的一大圈都是难题,但丢失的倘若能找回来,那可就好了。老关遗憾道,县长,如果牛能找回来,可就没这回事了!简县长还是微微一笑,但老关却从简县长的微笑中得到了极大启示。

第二天,老关安排信访办悄悄买了一头牛送到年庄,让村主任大黄通知年画到村部认牛:几年前丢失的终于找到了后来,村主任年道理给老关报告说,年画领牛时,先是呆着脸嘴里不住捣鼓着什么,但之后却非常高兴地将牛领走了。老关听了年道理的报告,长长地舒了口气,亦为简县长的妙招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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