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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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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村的声音

羊毛

 

小时候,村庄每家每户的门前有一条官路。在官路上从东到西叫唤,家乡称之为“喊村”。

村里“喊村”出场次数最高的当属哑巴娘。哑巴的娘长得漂亮又健壮,哑巴的父亲年轻时跑江湖,是他从山里带过来的女人。我们老家在平原上,山里的人极少。我的母亲说,哑巴的娘刚开始到村里很想家,经常偷偷哭。但她后来从不再哭,因为眼泪哭干了。哑巴的娘命苦,生了三个孩子都有毛病。大儿子叫打春,本来聪明又帅气,只因一次偷集体地里的瓜果,被脾气暴躁的父亲绑在门前的椿树上使劲抽打,结果被逼成了神经病,脑子变得时好时坏。二儿子叫浏阳,长得也是高高大大,天生却是个哑巴。小女儿叫绿叶,虽然人很机灵,却又得了“白癜风”,据说是隔代遗传吧!

哑巴娘喜欢喊村,是她在叫哑巴回家吃饭。当她不知道哑巴又呆在村里什么地方玩耍,就在官路上从东到西喊叫:“浏阳子,回家来吃饭哩!”浏阳是哑巴的乳名。听到哑巴娘的呼唤,村里人看到哑巴,就赶快催促他回家。哑巴娘喊村声嘶力竭,我们听得烦躁了,就说:“吵死人哩,庄子里就她会勒嗓子!”母亲这时会压制我们说:“哑巴娘闷得慌,她喊一喊,心里舒服。”

对比哑巴娘,“长腿二嫂”的喊村很滑稽。“长腿二嫂”因为腿长,村里人喊她“长腿”。想一想那时村里人喊她长腿,倒好像“长腿二嫂”身材高挑有缺陷似的。放在现在,“大长腿”却是多么时尚令人垂涎!“长腿二嫂”喊村时,经常会叫唤:“上街哩,哪个和嗯一起去的哩?”“长腿二嫂”说的“嗯”,是她娘家那边的方言,意思相当于“我”。至于说到“哩”这个字,她会拖声带语,尾音要很长时间才能消逝。“长腿二嫂”还会在官路上喊:“嗯家搭鸡圈,还剩三十块土坯,谁家要的哩?”“嗯新买的小锛,放在门前,被谁捞去使了哩?”

不善言语的二大娘偶尔也会“凑热闹”,加入到喊村的人群。二大娘那一次想来是气坏了,她在官路上从东到西叫骂开来。原来她喜爱的芦花鸡不见了,找来找去找不着,估计被谁偷去。二大娘咒骂一阵,大意是谁偷去了,他家里水牛下犊子会没屁眼,带上儿媳妇一天要吵八架。二大娘骂人的底线,绝不会触及生死。叫骂完,二大娘开始数落给大家听,她家的芦花鸡要多好有多好,一天能下一个蛋,也从不会跳到桌子上拉屎。就在我们跟二大娘一起,痛恨偷鸡贼的时候,没想到晚饭后,二大娘又开始在官路上“喊村”。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她告诉大家,芦花鸡找到了,原来它是藏在床底抱窝。二大娘为了自我解嘲弥补自己的过失,还高声叫喊道:“我家收有两块鸡胆皮,哪家小孩肚子不好,就来拿哩!”

母亲不会喊村,闹出的笑话应该算是一个乌龙球。我家的菜园子被散放的鸡鸭糟蹋得厉害,母亲想了很久,鼓足勇气到官路上喊村。母亲叫喊道:“哪家散养的鸡鸭哩?再不管好,我要撒药哩!”母亲说归说,最终没有在小菜地撒药。但没多久,村东头的小喜娘却提着两只被毒死的鸭子,到我家里登门问罪。“这该是别人家放的毒药!”母亲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最后她满脸笑容,主动赔给了小喜娘两只更加肥壮的鸭子。

男人中喊村最多的是金豆叔。金豆叔是个慢性子,平时说话慢字慢调,但他声音洪亮,用牛犁地时号子打得好。村里人遇上婚丧喜庆,到开宴席时间,大多是请金豆叔负责喊村。金豆叔会亮出他那像帕瓦罗蒂般的男高音,在官路上不停通知大家:“开席哩,赶紧都去坐席

“喊村”是过去贫困时信息公开的载体,如今这一习俗早已淡去。前些时候,我回老家在一位堂哥家做客,只见他拿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发出一句语音:“他老叔回来了,中午谁有空,就过来陪陪哩!”不一会,就收到了五六个人的回话。我在心里笑了,这也算是喊村吧,只不过堂哥将微信当成了门前的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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