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捆账簿

羊毛

    父亲生前是一名农村老党员，他去世后我常常忆起他与一捆账簿的往事。

在我小时候，家中屋梁的隐蔽处，悄然安放着一包物品。有一天，我无意之中发现这一秘密，心中感到十分好奇，就搬来好几把凳子叠加起来，爬到屋梁上将那包神秘的物品取下来。

“哇，原来竟有这么多的纸和本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的眼前一亮，这下可足够我和小伙伴们用来做手工玩纸牌。我正在兴奋地翻腾着，忽然被人拎着衣领从地面上一把提到空中。

只见父亲失去往日的温和，对我勃然大怒，狠狠地抽打了我几巴掌。听到哭声，母亲闻讯赶来。我还想委屈地向母亲撒娇，不料想母亲也板着脸，帮着父亲训斥我：“这是你爸的账簿哎，你怎么能动它！”

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收拾账簿，我方知自己差点闯了大祸，对母亲说的话似懂非懂。直到长大后，提及此事，听完父亲的解释，我才彻底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恍然大悟之余，我不由地对父亲肃然起敬。

父亲当年曾是地方造纸厂的厂长，八十年代后期，由于种种原因，造纸厂关停，父亲从此也就下岗回到村里务农。厂子关停，账务经上级审核后，根据领导安排，所有账簿均交由时任厂会计保管。谁知，时间不长，会计竟因病辞世。一次，会计的爱人对父亲提出，丈夫不在了，应将造纸厂的账簿从她家中拿走，否则她就要当废品卖掉。对于这些账簿究竟如何处理，父亲数次请示无果。有关心父亲的好朋友对他说：“留着这些账簿干嘛，其实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让会计家属当废品卖掉，反正你也没有什么责任。”“在公家的岗位上干净不干净，那是要凭账簿说话的，一定要有账可查，否则怎么能说清楚！”最后，父亲果断将账簿拿回家中自己保存。

那时家里贫困如洗，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眼看着账簿无处藏身，父亲经过一番考虑，找到一个保管账簿的好地方。父亲将账簿捆好，外面又用牛皮纸包裹着，再用麻绳将它牢牢系在屋梁的隐蔽处。

当我发现并差点毁坏账簿，父亲曾想换一个地方收藏。但倒腾了几次后，父亲还是觉得放在高处安全。我受到父亲严厉的教训，再也不敢对账簿有非分之想，但是账簿还是受到了“侵犯”。一天深夜，父亲发觉屋梁上有“吱吱”的响声，原来两只老鼠在打账簿的主意。父亲本来不主张家中养小动物，为了保管好账簿，他忽然决定让母亲从二姨娘家抱养来一只黑猫。

父亲从前也是不喜欢给领导添麻烦的，但为了账簿的事情，他先后不停地找领导请示汇报。又过了两年，那捆账簿终于被乡财管所取过去保存。“在公家的岗位上干净不干净，那是要凭账簿说话的，一定要有账可查，否则怎么能说清楚！”这句话中饱含着父亲的忠诚干净和担当，我对父亲的这句话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