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湾如诗

程济威

三湾，儿时经常路过的湾，我的外婆家就在三湾的那头三汊河。每每经过那里，我必须捂起鼻子，那里有股冲鼻的气味。工厂烟筒冒出的浓烟，遮天蔽日，很少看到太阳，很少看见月亮。运河经过那里也少了荡漾。人们不用那里的河水洗濯，不用那里的河水浇淋。

再次去三湾时，三湾成了画、成了诗，那是与诗人们一起去的， 去时正好是中秋，诗人们在那儿举办了一个吟诵中秋月亮的晚会：《三湾中秋诗词吟诵晚会》，我是搭顺风车去的，由于不熟悉路，七转八拐问了又问，到了那儿已是傍晚。

下了车，发现三湾的天空真的湛蓝，湛蓝得就像一面蓝色的玻璃，伸手便可触摸。那蓝色，是深邃的，洁净神圣的，能将整个人心融化。偶尔飘来一朵白云，就像弓弹的棉花，微微飘动着，轻轻地舒展，慢慢地移动，那么自在悠然。当太阳躲在高楼背后的时候，云团如同镶上耀眼的金光，洁白无比。记不清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蓝天白云了，要说见过，也是插队时躺在场头老槐树下歇晌的时候，那已是近半个世纪的事了。这样的天空是能够让人陶醉的，感动得掉泪的。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餐前，我们沿着湖边悠闲的小道散步，嗅着秋天沁人心脾的草的清香，端详着湖水在傍晚时分里丰富的表情。我知道湖水是美的，却不知道傍晚的湖水可以这样美。那是一片被绿色沁染的湖水，没有风、没有浪、没有流动的声音，是一泓凝固的不枯的湖，安宁的倒映出岸的风情。

一圈转下来，天便渐渐的放黑。我们绕回三湾的书屋，只见西头地平线上，一轮明月沉甸甸地挂在树梢间，距离我们不到三五百米。我正惊诧今晚的月亮何以会有这样大，这样亮，这样近，这样圆时，朋友笑笑说，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地方还是这个地方，只是这环境变了，空气变了。经他点拨，我顿悟。真舍不得这样宁静的夜晚，但中秋的夜晚已是很凉，只好“留一些遗憾”，回去用餐。当回到三湾高大的牌楼时，书房内与附近的新建小区已是华灯初放。

晚会正进入高潮，四位打扮入时的小姑娘正在热情地朗诵着市政协前秘书长朱加强创作的律诗，《三湾四季》：

《七律》

春醉
三湾季月神游地，燕舞莺歌万卉开。
夹道垂絲迎客至，沿河嫩蕊送香来。
黄蜂采粉朝连暮，彩蝶穿花去复回。
仙女下凡耽秀色，醉心风景胜瑶台。

《五律》

夏清
三湾微雨后，天净水风清。
苇荡魚相戏，杉林鸟竞鸣。
荷花生妩媚，垂柳系柔情。
幻入蓬莱境，痴痴忘返程。

《五律》

秋靜
菡萏休年假，三湾换画屏。
河清飞北雁，草静立蜻蜓。
枫赭芦生白，樨黄柳尚青。
心宽风景在，四季見娉婷。
  《五律》

冬欢
素色三湾裹，妖娆伴晓霞。
廊檐悬玉笋，木末绽银花。
引颈巢中雀，寻欢雪上娃。
徜徉图画里，不觉日西斜。

我坐在靠窗的地方，凝视着窗外。窗外的草木在渐渐凋零，但更显古朴。正对面有一棵树，我知道那是一棵能开花的树，枝上留着的几颗骨朵儿蕴含着希望，春天一到，东风一吹，会立即绽开白玉似的花朵。

月光下的池塘里，仍然绿色的荷叶在秋风中摇曳，等待又一个春天。蜷缩在黑泥中的叶子和花朵，会蹿出水面：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就是这儿的诗意。

金风北方来时，我再去三湾，三湾变得更美。枫叶红遍，层林尽染：既有春暖花开的浪漫，又有成熟丰收的喜悦。我征得主人同意，特地去河里泛舟。刚开始，我发现这河并无惊人之处。只是，当看到河里几叶扁舟悠闲，一株株盈盈碧绿的柳枝随风轻舞，我的心仍是倏地一颤，仿佛在满耳充塞了城市交响曲之后，又聆听到一曲“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田园清歌。

河水傲然、淡定，从容而又执著。没有想到，在满是钢筋水泥的今天，这里藏着一泓碧波荡漾、喧嚣远遁的所在。水边芦翠、风中绿树、崖上幽草，还有流转飘逸的水流，令人疲乏顿消而心生留恋之情，浑身清爽而感受喜乐之妙。

小舟在夹岸的芦苇中，轻轻摇荡，芦苇的叶子沙沙地抚摸我们的肩头，和着轻柔的浆声，像似东关街百年老树下古戏台传来李政成浅唱的扬州道情，听得如痴如醉，竟忘掉了“错季”的遗憾。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美，它纯净而安宁，平静而恬然；不喜不悲，不忧不恼，人来不拒，人往不留。尘世中，种种因生活而生的烦恼和喜悦在深邃的河水面前，显得渺小虚无，小到不值得一提、小到遗忘。

小舟在河道中继续漫游，寻觅那一派野趣，这是我的最爱。我家小区前面也有一人造公园，园中也有一小池，池边也长着一丛一丛的芦苇，野鸟也常在这里嬉戏休憩。就这点“盆中之景”，竟让整天在水泥丛林中奔忙的城市人，奉为至宝。可我最不开心的是芦苇面积太小！而眼前则是一片绿洲。满目青翠的芦苇中，惊起数只飞鸟，瞬息间，飞鸟又钻进了芦苇荡，恢复了宁静，静谧得像夜。此刻，我仿佛远离了尘世，远离了纷扰，没有眼泪，也没有了痛。没有了回忆，也没有了惦念。甚至感受不到生活的苦难和必须。我希望我是一株小草，一朵花，一棵树，唯独不是一个人，那么，我就可以住在这世外桃园之内，永远也不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