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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济威(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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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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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俩南京知青同病房的11天连载


(二)

程济威

从两个女人的对话中 ,我知道了她俩是南京市下放知青,是与我同一年下放的,下放在与大屁股滩紧邻的白马公社袁桥大队,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们搭腔。天下知青是一家,这俩南京女知青一听我也是知青,而且是邗州知青,顿时喜出望外,就好像分散多年的熟人,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躺在病床的女知青,披着破旧棉袄,露出了紧身的紫红色毛线衣。毛线衣的袖口已经破损,一只袖子的线头已经松了下来。但毛线衣里紧裹的身段仍然凸凹有致,与中午刚刚见到,简直是天壤之别。尤其是,当她无意中用手指拢一拢垂下的一绺头发时,便显得那样的优雅。这个优雅是装不出来的,只有与生俱来的人才能有如此的优雅。我暗想,这女知青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出生。而照应她的那位女知青则是大大咧咧,嗓门也特大,但举止豪爽。

互通了一下姓名,原来生病的叫郑修怡,而她的同伴叫李香凤。两人一个出身于南京的一个大资本家家庭,另一个则是资本家保姆的家庭。按照时下的说法,是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两个截然不同家庭出身的闺密。当然,还知道了两人是同岁,只是郑修怡月份略大于李香凤。然而,有趣的是,两人并没有受到阶级对立的影响。因为从小生活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下放,情同姐妹。五十年代初,郑修怡的父母去了香港,而且一去不归。郑修怡便随着爷爷奶奶生活;李香凤的父母也被动员离开了主人家,到一家搬运公司拉板车。主人翁的地位是提高了,但生活质量却严重下降。但是,两家来往并没有因历次的政治运动而疏远,相反更加密切,直到文革。

话说得投机了,便无话不谈。当我说到,自己曾经当过农场宣传队员,唱过也演过“不忘阶级苦”时,李香凤可来了劲,立刻哼起了“知青之歌”。原来知青之歌就是南京人写的。后来说是歌词反动,就不准唱了。写知青之歌的知青也被抓起来了,还打成了反革命,判了死刑,不知有没有执行,不得而知。

“你居然还敢唱?”我故意问道,这已经成为一种积习。

“公开的是没人唱了。但暗地里仍然还在传唱,不过,现今的知青会的不多了,我还教过他们,我们还编成过舞蹈,自己还跳过。”

我请她做个演示,她也毫不迟疑,立刻站起来,前一脚后一脚踏着步子唱了起来。她声音低沉而浑厚,有一付天生女中音的好嗓子。她唱了一段又一段语录歌。她说她是个好玩的人。她跳着跳着脱去了破棉衣,立刻又像一个城里人了,一个城里好热闹的小姑娘、中学生,可惜过了活泼的年纪。

而郑修怡倚住床架上,只有深陷的眼窝里两点散漫无光的眼珠还在动弹,整个脸庞毫无表情。看得出来,当年,她肯定有过水灵灵的年纪,水汪汪的眼睛。李香凤说,郑姐在学校里,曾经是数一数二的美女,是校花,谁见了不也得看上两眼。下放到白马公社袁桥大队以后,立马便迷住了大队书记的儿子。这大队书记的儿子呆头呆脑的,书读不进去,话说不周全,十足的二流子、纨绔子弟,劳动当然就更不行了。书记老子只得安排他学木工手艺,也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唯一的本事就是喜欢泡女人。大庭广众之下,他能将咸猪手伸入女人的裤子内,吓得乡里稍许有点姿色的小姑娘不敢靠近他也不敢单独走路。当他在大队欢迎知青的会上看到郑修怡以后,眼睛直了,愣是半天没有还过神来:这天下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于是,整天围着书记老子,嚷着要娶郑修怡为妻。开始,他爸不同意。觉得,凭他儿子那德性,不是糟蹋人家女孩子吗,不是缺德吗。但是,架不住儿子的死缠活磨,还有老母亲,也就是儿子奶奶的旁敲侧击,书记便开始动歪点子了。他先礼后兵,叫媒婆出面,自然是吃了闭门羹。郑修怡回得很干脆,我刚刚下放,还是孩子呢,即使谈情说爱,也不可能是他。这书记看郑修怡香的不吃,便使用起阶级斗争的手段。老人家不是说过“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吗”。他安排李香凤去公社宣传队,叫生产队安排郑修怡做最重最脏的活,晚上还开她的批判会。从没有做过饭的郑小姐,饭也吃不上,劳动强度又大,李香凤又不在身边,没有几天便垮了。当书记看到郑修怡彻底崩溃以后,便重新提起他儿子的婚事,并承诺婚后让她做乡里的小学老师。为了活命,郑修怡也顾不得了。眼睛含着泪,内心滴着血答应了这门亲事。结婚的那夜,这小子极其鲁莽,不懂怜香惜玉,就差生吞活剥了郑修怡,弄得郑修怡几天下不了床。没有多久,便有了第一个孩子,紧接着有了第二个孩子。看到她一身憔悴的样子,谁又能想象出她当年的模样,更别说她下放之前的那番风姿。自己还是孩子,就有了孩子,完完全全的,成了乡下人。李香凤看了不忍心,有时她过来帮助她拉拉衣襟,梳梳头。有了孩子,人又变了样,傻男人开始对她不感兴趣了,有时,甚至还吆五呼六。就连畜生做不出的事情他也能做出:有一次,几个狐朋狗友在他家推纸牌,自称是红色金兰结义,换贴拜把子的弟兄,但乡里的老少娘们都叫他们几少爷,有几分巴结,更多的是几分害怕。这酒喝着喝着、牌打着打着就昏了头、乱了套。便定了个规矩:其他三人输了给钱,呆子输了,就让几个哥们共享老婆。

说这话时,郑修怡在河边洗菜,正呆望着那些来往的帆船。下放的当天,她就是坐着这帆船过来的,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候她还是梳着长辫子的少女,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少女。谁知道,农村并没成为理想中的广阔天地,相反成了自己一生可怕的梦乡。当她从梦境中醒过来时,汲着木屐而不是塑料拖鞋,拎着洗好的菜蓝,刚刚跨进屋时,还未曾明白过来,便被呆丈夫喷着酒气的狗友拧住胳膊,拖进里屋,未曾来得及呼叫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嘴,另外几只手在她身上乱扯。当时正值夏天,……。

这件事情闹大了,全公社都知道了。郑修怡决定死去,离开这个可恶的人世!书记也知道这个屁漏玩大了,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痛打了一顿;其他三个小子,也给送进了监狱。李香凤生怕郑修怡想不开死去,从宣传队赶来,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她,好不容易将郑修怡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好一段时期,郑修怡总是坐在门槛上,两眼定定的没有神。李香凤在她眼前晃动手指,她也没有感觉。她怀里总搁着个蔑匾,手上在反复的戳着毛线。乌黑的长辫子也挽成了发譬,插上一根竹节,她神情征征看似有了神经质,吓得没有人敢上前去搭讪。

随着公太爷的书记撤职,轰动一时的新闻犹如风过的尘埃,渐渐的被吹淡了,人们也逐渐的忘了。呆女婿没了书记老子的依靠,重新做起木工活。一双儿女虽然不是自己与最爱的人所生,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尽管自己应当还是孩子,但看到两个孩子欢快的在自己身边绕膝玩耍,女人的天性便慢慢的开始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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