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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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食道癌手术已经十四个年头了，至今她还顽强地活着。亲朋好友为她惊讶，也有人以为误诊，我更为她老人家叹服！十四年前，那天，妈妈突然感到食管吞食时有异物感，随即从乡下的舅舅家赶回来。
弟媳带她检查完时，神情有些异样。妈妈说，“不管什么病，你告诉我，我不怕死的。”快人快语的弟媳说，“你得的是食道癌。”没想到，妈妈还真的泰然处之。
翌日，我从省城赶回，马不停蹄地将母亲送进医院治疗。中午和晚上，我们在饭店烧了鳝鱼、羊肉等大补菜让她吃。短时间进补哪能吃得消，但我说，“妈妈：你现在不吃，等手术后，你的营养消耗殆尽，您再想吃，也吃不下了。”此时，癌细胞已经爆发，咽食困难。但母亲很听劝说，大口大口地吞咽，吃一会，停一会儿，几乎把眼泪都要吃掉下了。吃东西是那么的艰难，尤其对于从旧社会过来、饱受缺吃少穿折磨的人来说，这样无助。当下，我才意识到----母亲病了。凝望病榻上的母亲，脸色苍白，呻吟、抽搐、痉挛。痛苦不堪的神情让我暗自流泪。
母亲自幼丧父，跟着改嫁的外祖母。从农村来到海边小镇，认识了我父亲。他们年龄相差11岁，那个时代，是遭人嘲讽的。然而，父亲年龄是大了点，但长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性格憨厚、诚实、温顺、勤奋。那时，正逢国家“人民公社、大跃进”年代，人们“饥寒交迫”，父亲是镇政府食堂司务长、厨师。外祖母，可能也正好看上这一点，才同意这门亲事。可委屈了年少的母亲。
母亲出生在战争年代，家境贫困和颠沛流离没上学读书。母亲在家是老幺，在大家族中，女性较少，故而特别受娇宠，从小却学会了抽烟。也许遗传因素，她任性、率直还有一点火爆。这点，我长大后，从外婆和舅舅、表舅舅、表姨娘的外向、耿直中，看到相同血统的性格取向，得到印证。
记得，儿时换乳牙。清明节，和小伙伴渡船到对岸的海堤上拔茅针。装满一书包的茅针，兴高采烈。没想到被母亲痛打一顿，原因是我少了一颗牙。其实自然脱落，她非得我承认是挨别人打掉的。我越不承认，她打的越厉害，直到她上班才罢休。大妹小时多病，好不容易才从死神中拉回，缺乏营养，发育迟缓。母亲对她“棍棒”较多。妹妹实在受不了，到处躲，以至日夜不归。母亲竟然说是神经病，要把她送往精神病医院治疗。妹妹找到已经工作的我，请求声援。在我的调停下，未能成行。我们兄弟姐妹就是在“打”的斗争中成长的。“棒棍底下出孝子”还好，长大成人后，姐妹们并无记恨她，反尔秉承了她耿直的性格，对母亲孝顺有加。妈妈住院期间，爱人和弟媳，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轮流服侍，不嫌脏不怕累，让我感到了爱的传承。
小时候，母亲为我们定下规矩：闻鸡起舞。扫地抹桌刷牙洗脸，然后生火做饭。老大老二为老三老四穿衣系鞋，夏天为她们洗澡更衣。程式化管理，为我们培养了卫生、独立、自强、勤奋良好习惯和生活能力，终生受用。家里虽然泥土地面，但扫的干干净净，定期洒水，一点儿不起堂灰。被子叠整整齐齐，枕头放在被子上，像部队一样整齐。衣服虽然有补丁，洗得发白，但就是没有污渍。
母亲为人公道，敢于仗义。亲戚、邻居有什么纠纷、闹心事，她老人家不请自到，不讲情面，该批评的批评，该表扬的表扬，快人快语，公平公正，说的人家也心服口服。
母亲教育子女甚是严厉、苛刻，但她老人家帮衬乡里乡亲的，却大大方方。六七十年代，自然灾害、计划经济，在物质资源极具贫乏年代，温饱是大问题。母亲来自农村，乡下穷亲戚特多，只要叫一声“大姑”到我家肯定有饭吃。有的亲戚肚子造反，在家实在熬不下去了，就会到我家来，住上几天，用现代名词叫：蹭饭。还有的亲戚到镇上卖菜、鸡鱼，生意结束后来吃饭。亲戚们早不来迟不来，等你饭端上桌子，他就来了。只好尽客人吃，他们饭量特大，一个钢精钵子饭几乎所剩无几。那时，兄妹五个都上学，好不容易盼到放学吃饭，结果又被亲戚吃光，再等到重新烧好饭，上课时间又到了，气得我们“哇哇”直叫。以至，后来吃饭生怕来亲戚，几乎成了一块“心病”
家搬到县城后，来出差办事的人多，有时旅馆没地住，母亲就让人家住到家里，到了饭时，在大街上，她还能拉人家来吃饭。那时，到我家来吃饭的有许多操不同口音的陌生人。长大后，听外婆说，母亲乳名叫“小靠子”意思是吃不饱穿不暧而受苦了。从此，我方理解，她为什么接济帮衬别人，原来，她是对过去岁月的憎恨，对饥不果食的害怕，对丰衣足食的祈盼，也是对母爱的诠释。
十几年来，母亲和病魔“英勇顽强”斗争。她心态平和，常说，儿女都成家立业了，我有什么放不下的。看到和她一起住院的病友一个个离去，而自己还活着，她说：我够本了！然而，她仍然有活下去的坚定信念。食道癌病人最大的痛楚是食物反流，可是母亲，吃了吐，吐了吃。不管吸收多少，都是赚的。去冬今春，病情加重．时逢春节，她为不想影响大家心情，拖了几日。自觉不行了，才打电话告诉我。住院期间，咳嗽厉害，我们左一次右一次为她递上卫生纸，擦去痰水。我说，妈妈，您如果想多活几年，就把烟戒掉吧。不知是生命的召唤，还是为了不让子女受累，出院后，77岁高龄的她，竟然戒掉了陪伴她一辈子的香烟。这一次，她又坚强的活了下来。
春暖花开，妈妈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又能下地活动，料理家务了。
看到慈祥的母亲绽开的笑脸，我心里荡漾着幸福的欢喜！
2010年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