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粮

子夜时分，小村庄一片寂静。村西头小沟东边的矮草屋的门吱嘎一声轻响，李铁柱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他背着一只大篾箩子，机警地朝四处打量了一眼，就踏上了沟边向北的小路。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铁柱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成为家中的顶梁柱。父亲五年前生病去世，母亲患有严重的关节炎，瘫痪在床。他是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妹。母亲不能下地干活，全家只有他和十三岁的妹妹挣工分，分的口粮全村垫底，月月不够吃。

这个月，妹妹生病，卖了几斤米付药费，纵然天天喝稀薄的菜粥，半个多月的功夫，米坛子已经快见底了，离分口粮还有十几天呢!自留地里的青菜越来越少，再过几天，菜汤都喝不成了。万般无奈，李铁柱咬咬牙，准备趁夜晚到生产队的大田里割些花草，熬过剩下的日子。

孟春时节，天气微凉。月色惨淡，照在瘦弱的躯体上，竟不住打了个寒噤。路边的杨树成为天然的掩体，遮蔽住矮小的身影，也不担心被人发现。蓦地，铁柱睁大眼睛，停下了脚步。右前方向东大约五百米远的麦田旁边的大路上，竟出现了两个高大的身影。那是通向生产队仓库的唯一道路，深更半夜，怎么会出现行人呢？难道是想挖壁洞偷粮食吗？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不行，得跟上去瞅瞅。

沟边小路尽头右拐向东直通仓库，殊途同归。铁柱扔下篾箩，猫下腰，飞奔而去。没多久，就到了拐弯处，铁柱跳到麦田旁边干涸的灌溉渠，继续前行，边走边观察，两个黑影果然直奔仓库而去。

仓库建在距离村庄大约一里多路的垛子上。垛子七八亩大小。北边是一条东西向的大河，东西两边各有一条小沟，三面环水。仓库坐北朝南，位于正北部，南边是晒谷场。

此时，仓库前边五米以外的地方，长满了半人多高的油菜，只在中间留了一条一米开外的道路，供社员每月分口粮时进出。

走到垛子南边，铁柱从水渠里爬上来，弯着腰，沿着仓库西边的小沟往北匍匐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仓库附近三十多米远的地方。铁柱蹲在油菜丛边，小心翼翼朝仓库处探头察看。

天啦，窃贼根本没有挖什么墙壁，竟然打开门大摇大摆进了仓库，还打开了手电筒照明呢!

只有仓库保管员和会计才有钥匙!为了确保粮食安全，仓库门上套着两把锁，会计与仓库保管员一人一把钥匙。此外，里面的粮食都有封印，如果有人偷窃，很快就会被发现。印由封印员掌管。那是木头做的，有现在烫衣服的熨斗那么大。上面有一个把手，底部刻着生产队的队名。用印时，放在石灰粉里粘一下，再盖在粮堆表面；不用时，装在盛有石灰的木头盒子里。

来人打开了大门，显然是保管员与会计。难道他们不怕暴露吗？

铁柱瞪大眼睛仔细看着。两个窃贼密切配合，矮个子抓着口袋，张开袋口，高个子用小畚箕往袋里装粮，借着手电筒的亮光，两个人的面容模糊可见，正是保管员与会计。高个子是会计张财宝，矮个子是他的堂弟保管员张财贵，真是家贼难防啊！

装了整整四麻袋，两人停了下来，扎好袋口，把麻袋搬到门外。张财宝来到粮屯跟前，轻轻抹平粮食。张财贵弯腰从门边拿起木印递过去，张财宝熟练地盖上印，把印收好。二人飞快锁上门，张财宝叮嘱：“把印带走，放到原来的地方，别被成大刚发现。先扛一袋回去，还有一袋等会再来拿，小心些!”

“没事，那个蠢货总是把印丢在厨房里，正好便宜了我们！”张财贵哈哈大笑。

两人很快各自扛着一袋粮食走了。铁柱皱着眉头，脑海里浮现快要空了的米坛及亲人们饥饿的面容，骂了一声：“蛀虫！”立即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扛起一袋粮食大步而去。走到西边麦田边，他把这袋粮食藏在麦地里，急速返回，扛起另一袋粮食，飞快地往家中走去……

第二天晚上，有人从生产队长，大队干部们的门缝里塞进一封匿名举报信，揭发向阳大队第二小队会计及保管员偷取封印，监守自盗的罪行。大队派人搜查，在两人家中分别查获稻谷一麻袋，严加审讯，两人供认不讳。最终，会计及保管员被撤职，并由民兵押往会场批斗。

铁柱顺手牵羊，得到了两麻袋粮食，一家五口顺利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