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礼

                         文／杨在华
         今天，是张老头的七十岁生日，他在迎宾楼定了桌席，宴请宾客。
        说起这张老头，虽说识字不多，大老粗一个，但羨慕妒忌他的人却不少。原因就在于，他有两个做老师的女婿。事业单位啊！这年头，教师是个好职业。
        大女婿姓石，是高中数学老师。石老师教学很有一套，不管教哪个班，学生的成绩都是遥遥领先。也许是姓石的缘故，这个女婿为人太实在了。整天就知道抱着书本盘(教的意思)学生，其他什么都不行。四十几岁的人了，混了几十年，还是普通教师一个。虽说是什么高级教师，也就一个月涨了几百块钱的工资，让他塞个学生进校都办不到。这让张老头很没面子，也很不喜。更让张老头看不上的是，大女儿一家到现在还住着两室一厅的房子。哼，就怪这个女婿榆木脑袋 ——不开窍。只晓得把功夫化在那个劳什子教学上，不晓得动脑筋捞钱。

二女婿姓尤，是初中英语老师。这个女婿了不得。虽然学教得不怎么样，但能说会道，为人油滑。有心机，会办事。那几年学校搞改革，班主任竞聘上岗。其他老师总是起起落落，尤老师的班主任宝座却始终稳如泰山。他的秘诀就是借花献佛。

对于会经营的人来说，班主任是一大肥差。如今的家长望子成龙，有钱的大有人在。家长送礼，班主任是第一人选。尤老师善于忽悠，自然是收礼多多。名烟名酒土特产，甚至红包都有。尤老师借花献佛，其中的一部分烟酒乃至红包就源源不断地进了掌握决定权的领导腰包。这样一来，尤老师的班主任的位置自然是丢不了的。借花献佛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尤老师做了三年的班主任，很快又升任英语教研组长，于是，尤老师，不，是尤组长，施展才华的舞台更加宽广了。

纱厂改制，成了民营企业。张老头的两个女儿面临新的选择。或签订合同留用，或拿着补贴走人。大女儿人老实又不怕苦，留在了厂里。小女儿听从二女婿的安排，选择了下岗。在尤组长的操作下，她回家买了几间麦芽厂的旧房子，又找了两个帮工，暗地里聘请了几个在校教师(晚上辅导作业)，办起了初中全托班(负责学生的吃住及作业辅导等)。尤老师除了将自己班要住宿的学生弄到老婆的全托班，还借着教研组长的身份从其他班挖了五十多个学生，全托班的学生有90多个。住宿费、伙食费及补课费每人每月1600元。短短几年时间，尤老师家就买了别墅和轿车。

张老头的这个女婿也孝顺。除了逢年过节的礼品外，平时也多有孝敬。不是烟，就是酒，或者是茶叶，而且全是高档的。时不时的还会送一些活鱼活虾及水果之类的东西。张老头对这个女婿一百个满意，赞不绝口。

没事的时候，张老头就会揣上一包好烟，出门溜达。遇到熟人，就会掏出香烟分发。对方总会夸张地惊叹：“哎哟，红中华呢，还是软包装的。张老头呀，你这个二女婿不简单呢！你可有福享了！”张老头哈哈大笑，脸上的皱纹刹那间幻化成一朵朵花儿，嘴都笑歪了，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再喊上几嗓子，十分得意。

上午十点，迎宾楼荷花厅。

“爸，祝您生日快乐！”夫妇二人齐声祝福。

“好好，去喝茶吧！”张老头挥了挥手，破天荒地没有多说什么责怪的话。

“爸，我有份礼物送给您！”大女婿忽然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郑重地捧在手上。书的封面上写着“中学数学教学”几个大字。

“礼物，送给我？”张老头诧异而又不解，不明白这个榆木疙瘩要做什么。

“爸，这本书是核心期刊。上面有大智的一篇文章。送给您做纪念呢！”大女儿忙解释。

“拿走，拿走。文章能换几个钱？你呀，真是死心眼！也跟你妹夫好好学学，他上个星期已当了教务主任了！”张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大女婿一眼，就气呼呼地跑去招呼客人了。石老师找个角落坐下来，闷闷不乐地翻看起同行们的作品。没多久，肚子里的气就烟消云散，如痴如醉了。

十点半钟时，客人已来了一大半。往日过生日时大出风头的小女儿一家却还没有到。张老头有点纳闷，酒席还等着小女婿主持呢，该不会去买礼物了吧！小女儿说过，要给老爸送份大礼呢！
十一点了，客人到齐了。
“请大家各就各位。马上就要上菜了！”

  张老头这一嗓子，好像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张大哥，你小女儿小女婿还没来，怎么就要开席了？”问话的是同族的一位兄弟。

兴奋的张老头这才回过神来。小女婿家有学生吃饭，家里忙，但要出门有事就会请人帮忙。今天这是怎么了？去年过生日还早早就来了呢！

张老头连忙给女儿打电话，没人接。再拨打女婿的号码，同样没人接。

“快看电视，曝光台！”有人惊呼。

“什么？尤武德泄露学校期末考试试题，为校外培训机构谋取利益，并长期进行有偿补课，严重违反教育局关于在职教师及直系亲属不能从事有偿代伙代宿活动的规定，被撤销教务主任职务，并开除公职！”喧闹的餐厅霎时一片寂静，大家都惊呆了。

“丫头，电视里说的什么？”张老头虽然听了个大概，但仍希望自已听错了，忙一把拉住大女儿追问。

“爸，妹夫……被……被……开除了。”大女儿惊慌失措，结结巴巴。

“开除……我不信……他那么有本事，不会有事的！”张老头大声反驳。

“网上也发表了。尤武德以权谋私……”有人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嚷起来，能上网的都拿出了手机。

大女儿也打开了网页，张老头凑了上去。虽然识字不多，但“光明学校、尤武德，开除”这几个字却看得清清楚楚。怪不得到现在还看不到人影，原来是出事了。想不到最中意的女婿，竟然在自己70大寿时，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丟脸啊！

“怎么办，怎么办？”张老头心急如焚，气血上涌，天旋地转，一下子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