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在华
现在的孩子,呱呱坠地后,长辈们就会来一张出生照。然后便是满月的,百日的,过周的……定期的,不定期的,一张张五彩缤纷,风格各异的照片,形象地多角度地记录下孩子们的成长轨迹,见证着他们的幸福历程。
小时候,粮食短缺,中午也经常喝粥。拍照片,无异于天方夜谭。记得那时候,二十多里外的镇上才有照相馆。估计生意也不怎么好,因为馆里的工作人员常常扛着照相机,在乡下四处转悠,寻人拍照。
我六岁那年,六月份的时候,照相馆的人来了。可能是给五年级学生拍毕业照的,去过学校后,就在村里招揽生意,有人指点他来找爷爷。当时,爷爷是公办教师,年纪又大了,对照片的事格外上心。有人上门,几句话一说,双方就达成协议,张罗着拍照了。
爷爷、奶奶先拍了个人照和双人照,最后决定来一张全家福。所谓全家福只有爷爷、奶奶、三叔和小姑,不包括分家在外的子孙们。
爷爷奶奶坐在前面,叔叔姑姑站在后面。两岁的弟弟跑到跟前,仰着头,好奇地看着。姑姑看他可爱,一把抱了起来,不肯放下。于是,快门响了,弟弟被拍了进去。我羨慕得想哭,深悔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假如姑姑抱着的是我,那该多好啊!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拍照片的叔叔来了。看到他肩上扛的相机,激动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满以为,这次拍照,是三手指捡田螺——十拿九稳。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担忧,因为老师让同学们回去征求意见,人数超过一半才能拍照。下午,统计结果如一记闷棍,打得我天旋地转。答应拍照的家长寥寥无几,别说半数,四分之一都没有。最终,这次拍照的希望化为泡影。
要上初中了,因为三个孩子都上学,父母的担子更重了。我报名交费的钱迟迟没有下落。情急之下,我找到了祖父,怯怯地说:“爷爷,能给我几元钱吗?我没钱报名。”我的声音极低,脸上像着了火。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伸手向爷爷要钱。爷爷诧异地打量了我一眼,没吱声,正当我要拔脚逃跑时,耳边传来天籁之音:“拿去吧,好好学!”一抬头,一张两元的绿色钞票出现在我眼前。“谢谢爷爷!”我接过钱,飞也似地跑了。
开学后,我只交了两元钱,剩下的一块多钱,直到学期结束才补齐。初中两年的学杂费,交得异常艰难,每一次,都是一种煎熬。毕业时,学校组织拍毕业照。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没钱交也没关系,只是拿不到照片而已。这一次,我没跟父母说,他们够难的了,怎能再添乱呢?
初中毕业照,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一无所知,那是心中永远的痛。
1976年,我跨进了高中的大门。那个年代,农村女孩上高中的,实在微乎其微。开明的父母,能在艰苦的岁月里,努力培养我,至今仍感激不尽。其时,哥哥已经不上学了,父母的负担稍微减轻了一些,不那么捉襟见肘了。
六月里的一天,阳光灿烂。照相馆的人来了,大家欢呼雀跃。高二两个班的同学在学校大操场上拍了毕业照。每个同学笑得都很开心,摄像头留下了这动人的一幕。我的心中更像吃了蜜一样甜,因为,这意味着,我将拥有一张自己的照片了。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无情的。直到毕业时,照相馆的人都没有来。后来才知道,照片曝光了。因为离得远,单独来一次不划算,他们也就懒得再来拍了。
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为此,时常惋惜,甚为遗憾。
前不久,一位初中同学,感叹时光易逝,青春不再,在同学群晒出了1976年的那张初中毕业照,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庞,以及快认不出的自己,我的眼睛霎时间湿润了。啊,我的少年时代,我的豆蔻年华,久违了!
照片憾事已成历史,人民生活翻天覆地。回忆过往,怎不感慨万千?生活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伟大时代,何其幸福!期待,未来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