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啬巴子”老师（小小说）

杨在华

那时候，高志远老师是红星中学唯一的公办教师。他，年近四十，四方脸，高个子，肩宽臂长，一副强壮有力的样子。说起这高老师，教学能力超强，没啥可指责的，不过，对钱财看得太重，特别小气，因而得了一个绰号“啬巴子老师”。

高老师的吝啬，那是全校闻名的。中午在食堂吃饭，每天都是一碗饭，二分钱菜汤。一角钱的咸菜烧豆腐，也舍不得买一碗。

暑假里，老师们到区里培训学习，时间长达一个月。几十里的路程，大家都选择交钱住宿代伙。高老师却舍不得花这钱，坚持早晚步行往返，至于中饭，到街上的小吃铺，买一碗面条充充饥。一个月下来，人变得黑瘦黑瘦的，像个老农民似的。

星期天，高老师到镇上购买计划煤球。120斤，装在两只箩筐里。本来应该坐班船回家，高老师却咬着牙，挑起来就走。远路没轻担，十几里的距离，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这一幕被外校老师看见了，传为笑谈，啬巴子老师的名号更是广为传播。

秋季里的一天，高老师居然没来上班。这绝对是史无前例。校长很纳闷，心中有些担心。下了班，便邀了同事小万，到高老师家去探望。

虽然只有七八里路，因为不熟悉，到达高老师家时，天已快黑了。三间草屋，天井里还有一间门朝西的厨房。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迎了上来，瘦得很，长相却不俗，一询问，原来是高老师的妻子。听说高老师没上班，她吃惊地叫了起来;“不可能，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啊！”

“哪个来啦？”“哪个啊？”东房间传出苍老的声音，问话的显然是两个人。

“进屋坐，外边凉。”高师娘一边招呼，一边匆匆忙忙奔进屋。“爸，妈！是学校的老师，找志远有事。”她冲东房间回了一声，手忙脚乱搬了一张长板凳，招呼校长及小万坐下。压低了声音说“公公中风了，不能跑，婆婆关节炎发了，也不能下床。”

校长见高老师不在家，家人又毫不知情的样子，正想开口，屋外忽然传来问话声“饭好了吗？饭好了吗？”很快，问话人大步跨进了屋子，正是失踪了一天的高老师。他风尘仆仆，神情极度疲惫，像是做了什么重活计的样子。

“高老师啊，你可回来了。再不回家，我就报警了。”校长激动地说。

高老师看到校长，吃了一惊，来不及回话，先走到东房间，对坐在北边床上的两位老人说“爸妈，我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

“有客人，你赶快去招待！”老头七十岁左右，精神很好。另一边的老太太虽说腿不好，气色也不错。校长和小万与二老打了一声招呼，就退了出来。

高老师陪两个坐下，简单介绍了事情经过。原来，高老师早上上班，遇到一个生病的大爷。肚子疼得受不了，在地上打滚。正好有到镇上的班船经过，高老师果断地搀扶老人上船，陪他到医院就诊。一检查，是急性阑尾炎，需立即安排手术。高老师说明了情况，医院要他先交药费，输液控制病情，但必须尽快通知家属。

高老师掏了几元钱，请护工帮忙送信，自己留下照料病人。下午三点多，老人儿子才赶到医院。到校上班来不及了，高老师等大爷手术结束才放心地回家。

“你添的钱他们还了吗？”小万突然问。

“我没提，悄悄走了。他们家不宽裕，开刀钱还是借的呢！”高老师叹了口气说。

“咦，前几天把钱凑给逸儿交了伙食费，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哪来的钱？”高师娘疑惑地问。

“我……我把手表押给开班船的老板……借了二十块钱。”高老师满怀歉意地看着妻子，不安地挠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高师娘摇摇头，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忙着煮晚饭了。很快端来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高老师招呼了一声，便哧溜哧溜埋头吃开了，那样子，就像几年没吃过饭似的。校长和小万看得目瞪口呆。等到高老师抬起头时，碗里已是空空如也。

“不好意思，今天没吃午饭。”高老师摸了摸肚子，有些难为情地说。

校长和小万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眼睛有些潮湿，赶紧埋头吃面。

高老师送两人出来时，校长问起孩子的事。才知道，原来，高老师儿子上了高中，住在学校。八岁的女儿，因奶奶发病，妈妈没精力照顾，这几天住在本庄外婆家。

“高老师真不容易！”回去的路上，万老师感慨地说。

“是啊，真不简单！”校长点头赞同，大步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