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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涌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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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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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窑纪事

1

开春后的一天,我刚走进厂里我们安保科兼人事科的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我接过一听,是窑务车间李主任打来的。

王科,你快些到窑上来看看,老姚师傅不知道怎么躺在值班室不能起床,身上受伤了,今天可是新年要开窑点火的日子,那可怎么办?

我马上回答,别急,我马上到。

我很快换上警服,带了两个干事和一个厂医,几经转弯,登上红砖窑高高的二层窑面门口的烧窑师傅值班室。

我走进室内,只见姚师傅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条腿露在被子外面,腿上是凝固了的血印。我马上吩咐一个干事,一个厂医,连同车间李主任安排的年轻人一起把姚师傅送到镇卫生院去。

我和李主任说,莫不是姚师傅昨天晚上喝酒多了在哪里跌跤了。

李主任说,没有呀,昨天晚上姚师傅在我们车间值班室打牌的,因为要准备今天的点火开窑事情,我们一直忙到很晚,见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就陪姚师傅打一局牌,他一个人从开窑起就住在这个窑上的值班室,我们说要陪陪他,也祝愿今天点火开窑成功。我们到十一点多觉得都有点累,就回家了。姚师傅也肯定回到楼上值班室了。想不到今天一早我来窑上喊姚师傅,却发现他躺在床上不能行动。

我忙安慰他,老姚师傅的事情我们安保科来处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新的烧窑师傅,顺利完成今天的开窑点火事情。今天可是厂长选中的良辰吉日,要是开窑不成功,影响全年业务不说,对厂长也没有交待,对全厂500多号职工都没有交代。

李主任也知道这个事情的辣手。

这时,窑下上来一个年轻人,看着我们站在二楼窑面着急的样子说,王科,李主任,你们如果信任我的话,今天的开窑点火仪式有我来操作,要是不能成功,你们随时开除我。

我一看他,知道他是从外地来企业工作多年的小张。我知道他头脑聪明,但一直干的出窑装窑的工作,没有见他烧过窑,更没有见他点过火,就说,你能行吗?

小张说,王科,我是你从我们老家招工招来的,这几年我干得不错吧?

李主任也说,小张,你不行就不要逞强,别以为自己年轻什么都能来一下,要是点火不成功,你去留小事情,我这个做了十来年的窑务车间主任也保不住。

这时,只见小张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上面竟是他画的红砖隧道窑工作流程图,把预热区,烧成区,冷却区设计得很到位。

我们看到这个,知道他平时已经在偷偷学烧窑工艺,而且能够做到分析燃料成本、温度控制和砖的烧成火候。

我们不得不相信小张的虔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我们只有让小张上了。

上午十点,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小张上下里外对整座窑的每个封门和风口都检查了遍。来到窑肚里,庄严地点着了火。又带着我们上得二楼窑上一一查看脚下一个个添煤的小孔。我们不得不佩服小张的能耐。

小张开窑点火成功,我作为安保科长兼人事科长,就和李主任商量,是否干脆将小张从出窑组直接调至烧窑组。离主任作为车间主任其实有权安排他车间工人的岗位,马上说可以,既然你这个厂长的红人,又是管人事的这样说,我没有不同意见。

我们一起把这个决定告诉小张。小张很快接受了我们的决定,但他又提出了两个要求。我们问什么要求尽管说。他说一是等老姚师傅腿好了,继续请他来烧窑车间,两人可以日夜轮流,一个人看窑吃不消;二是要把制砖车间定坯组的小凤姑娘调至机头组,也即制坯车间的制砖机上。

李主任一愣,说第一个条件他可以答应,第二个条件要制砖车间主任决定,他没有这个权。我知道李主任是在看我表态,我就说小凤姑娘是事情由我出面,放心吧。只是姚师傅没有回来上班前,窑上的重任就要小张负责了。

小张说,谢谢领导信任,这里的工作请放心。

 2

老姚其实不老,五十不到。小张其实也不小,已经三十有余。不过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至今单身。

老姚是我初进砖瓦厂就在制砖车间运泥组一起干苦力的同事。那时我不满二十岁,因高考落榜,无心恋学,就走进了氿南地带最热门的砖瓦厂。这家厂是乡办企业,比一般的村办厂规模要大得多。因而这里的厂长书记都是乡政府派来的,被叫做乡管干部,他们的年工资都有乡政府年终考核了确定。就是李主任这样的车间主任也是从厂周边的村干部里选任的。

我在这样的乡办砖瓦厂运泥车间一干就是整三年,从白面书生干到满脸黑黝黝。初进运泥组,比我大十岁的老姚就对我特别关照。我家离厂远,他家离厂近,遇到加班至深夜突然下起大雨不得不停止露天作业时,他就等我放好工具,把我领到他家住。我那时起就知道他一直未成家。他每次把我领到他家,不是马上休息,而是叫他老娘炒了几个小菜,我们俩就在他家堂屋的大台子是喝起了小酒。每当这个时刻,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老天帮忙,知道我们做累了就下场大雨不能作业,就是要我们好好休息。他知道我回家要经过几处又窄小又沿河的小路,特别是一两处仅有一块水泥板搭的小桥,更有那落雨了泥泞不堪的小田埂,他实在不放心我深夜回家。我也就听从了他的安排,和他一起喝酒到凌晨才睡。

老姚不仅这些生活上对我关照,而且对我的婚姻特别关心。他简直把全厂的漂亮女工与我对照,暗暗帮我使劲。他先后不至十余次把他亲自买的电影票塞到我手里,让我好好陪哪位姑娘看场电影。我知道看电影是那时牵红线的最热方式。他的电影票其实都被我丟弃了。他知道后也不责怪我,说,你看来心不放在这里吧。我笑笑。老姚最成功一次是把厂址所在村书记的女儿给我牵线,并说你如果这次再不赴约就别想在这个厂里干了。我与那位书记女儿去居然真的去看了电影,几经联络居然山盟海誓,还按照当地习俗订了亲。老姚满心欢喜可以做个大媒,却不料那位村书记全家说是六十年代下放的,正可以落实政策全家上放转户口。我这个乡村小子自认不配只得退出。

我干了三年苦力后经过努力终于考取了带薪脱产学习的电大。厂长与我约定学成必须回厂。我说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是把老姚调到窑务车间,凭他的能干负责的劲,放在运泥组委屈了。厂长真是英明,我考电大是他鼓励的,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居然也答应了。

我念了三年电大,学成而归。厂长居然直接任命我为安保科长兼人事科长。

小张和小凤他们则是我就任科长后第一批到安徽去招来的职工。他们知道我是氿南地区的企业去招的,很乐意就跟我来到厂里了。

他们被分别安排在厂里的工棚似的职工宿舍里。小张被安排在最灰最热的出窑岗位工作。小凤则被安排在女工最多的制砖车间定坯组工作。

我知道他们还没有完全到恋爱的程度,只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比较热络。

小张在出窑后经常穿条短裤混身灰尘地跑进厂里的浴室洗澡。洗好后出来,他居然穿着打扮得很周正。他知道我经常要夜间巡查,在没有上岗的时间里,他就邀我进他们的宿舍和我讨论理想社会人生。由此我对小张另有了好看。

这样的情况下,老姚窑上值班室的夜间小酒宴上就时常有我和小张同时在场的现象。

 3

小张自负责烧窑起确实不错,他每天很勤快地巡查每个窑孔,时不时地加煤。他有空还专门到窑洞里他工作过的装窑工作面和出窑工作面和新来的工友们一起做上一阵。在装窑工作处,他吩咐新来的装窑工一定要按照科学的干坯堆放形状摆放干坯,这样才可以让干坯受热均匀,又不浪费窑里的空间。在出窑工作处,他则经常提醒新手要轻手轻脚,不要随意抛掷成品红砖,一不小心,脆脆的被叫做八五砖的红砖掉在地上就能破。大家对他的吩咐觉得有道理,也不会嫌他烦。有时,他也会去看看封窑门的师傅,和师傅聊聊砖的烧成时间。

我心里记挂着老姚师傅受伤的事情,虽然已经知道他尽管只是腿受伤,在医院多养养就可以出院。但对他是如何受伤的一直是个疑问。

我趁值夜班的时间,就在吃了晚饭后就来到窑上,找到了小张,问及老姚受伤的事情。

我知道小张和老姚一直走得很近,时常请老姚喝酒,小范围时就直喊老姚师傅。

小张经我一再问起,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那天老姚打牌了是他请老姚到厂门口小吃店吃夜宵喝酒的。想不到老姚喝酒了回窑上值班室的路上就摔跤了,把腿摔伤了。

小张一再表示,是自己不好,这么晚了不该叫老姚去喝酒,特别是老姚喝酒了没有送他上窑上。

我知道了这个情况,觉得他们平时也经常在一起喝酒,为预祝开窑喝点酒没有什么。也许老姚喝多了,回窑上的路上自己不小心。我就说,往后工作时间绝对不能喝酒,非但自己不能喝,也不能邀请别人喝。要是影响到工作,按照厂规处理不容商量。

小张虚心地接受了我的批评。

时隔不久,小凤在我的努力下真的调到了制砖车间机头组。小凤因没有上机操作机械的技术,只能在制砖机出坯处撤放装水坯的木板。这样的工作虽然整天要站着操作,但因在室内,比整天在室外弯腰定水坯要开心得多。与小凤搭档的一名女工还是制砖车间主任的女儿呢。

小张和小凤为了感谢我,还特地请我们安保科兼人事科的四个兄弟到厂附近村部一个规模较大的农家乐饭店吃饭呢。从小张这几天的表现看,小张和小凤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因他们俩都是我招来的,也希望他们能够真的在这里成家立业。这样对稳定其他外来职工也是树立了榜样。

 4

 老姚终于基本养好了他的腿回厂里上班了,自然是仍做他的烧窑工作。老姚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好好谢谢小张。我以为是小张为他完成开窑点火事情。老姚却说,他受伤那夜是小张第一个发现他躺在窑边大沟坎上,把他沿斜坡扶是二楼窑务值班室的。我哦了一声,可从来没有听小张提过。老姚主动提出自己上夜班,让小张上日班,可以让小张有个正常的作息时间。车间李主任也同意了他的要求。

老姚上班了,自然仍住进了二楼窑务值班室,小张搬回他原来的厂区宿舍住。两人之间好像更加默契了。小张虽说只上日班,但吃过了晚饭,依然把该添煤的窑孔一一添好,一再说,老姚师傅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腿刚好还需要多养。

我看着窑务上他俩的工作配合得这么好,就不去多问窑务的事情,把主要精力集中在红砖发货的码头上。

这个码头设在一条大河的尽头。河里停满了随时要装砖的大船。红砖通过吊车一筐一筐吊放到大船上,这样的发货渠道基本是做到万无一失。问题是出在码头边陆路发货的拖拉机身上。拖拉机手都是当地厂周围的农民,地被砖瓦厂征用了只有靠运红砖吃饭。这些拖拉机凌晨四五点钟就来码头边的主干道一侧停满了。到早晨发货员上班开始发货,居然发现许多夜里出窑工人堆放好的200块一堆的砖堆上20块被称为帽子的红砖都被人拿掉了。

人们自然怀疑这些拖拉机手。我们安保组四个人,两个白天两个夜间轮流值班,也不能分分妙妙看在码头。这样的事情连续发生了几天。我的压力不小,就和老姚师傅商量,毕竟他是当地人,对地方上几个拖拉机手都非常熟悉。他想有一两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也不能连续做这个事情。绝大多数拖拉机手都很本份。我就委托他暗底调查。

一天以后,老姚告诉我,拖拉机手中确实有个把人半夜里偷过砖堆上的“帽子”,但次数不多。我就纳闷,会是谁这么大胆呢?让老姚师傅继续明查暗访。

几天过去了,老姚师傅没有告诉我发现了什么情况,但是码头上偷砖的事情明显减少,渐渐的到了基本没有减少的地步。我知道都是辛苦了老姚师傅,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防止了码头偷砖事件的发生。我问他,他只是笑笑,说,你别问我是什么办法了,只要没有少砖的事情发生就可以了,以往的事情就算了,你们安保科也要加大防范力度。

我被老姚师傅这么一说,再也不便多问。发生这样的事情,首要的责任自然就是我们安保科。我一再谢谢老姚师傅,并摸给了他几包好香烟。

 5

有一天,又轮到我值夜班,与我同班的小老弟因家里有事情到了十点多就让他回家。已经是后半夜,我巡查了全厂重要安全部位,就走进我们安保科办公室后半间的值班室想稍微躺一躺。

突然我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我办公室的门。好在我办公室的灯是一直开着的。我打开值班室腰门,问外面,谁呀?只听一个女的声音在说,是我,开我进门。

我只得开了门,却发现正是小凤。忙问,小凤你怎么现在还不休息,还有事情吗?

小凤进了我的办公室,并把门关上了,轻轻地告诉我,我今夜要住在你这里,只有住在你这里我才安全。

我问小凤,发生什么事情啦?

小凤这才告诉我,这几天与她同一宿舍的两个姐妹请假了到大城市去玩了,小张天天夜里来敲她的门,并要她与他发生关系。小凤说,小张虽然没有结婚,但老家村上早就有了订了婚的对象。自己告诉小张,老家的对象不解约,她是不会答应嫁给小张的。小张的理由是老家的对象是父母看中的,自己从来不承认,也不会回老家去承这门亲,自己心里只要小凤。

听小凤这么一说,就想到我自己,也虽然没有结婚但也有了订了婚的对象。我就同情小凤说,放心,我明天就找小张,一定叫他别乱来,先把老家的事情解决好了再说。

小凤长得漂亮,只是脸稍微黑了点,平时对我一直感恩戴德的神态。特别是帮她调动了工作,她更是感激我,还偷偷为我织了毛衣围巾。这时,她走进了我的值班室,拉过我的手,甚至扑在来我的怀里,说,他不解决老家的事情,我就不能让他碰,他真的要我,我可要先给你,我觉得你是我的大贵人也是他的大贵人,我把我的第一次交给你,值。

我一听这话,愣住了。我连自己订了结了婚的她都没有碰过,怎么能乘人之危和小凤那个呢。我扶起小凤,对她说,你是一个好姑娘,我要谢谢你对我的看重,但我不能对不起你,要是我和你做了这个事情,又不能和你结婚,我是伤害你,更会伤害到小张。

小凤一再说,我知道你也有了对象,我不要你负责,我是自己甘心情愿给你的,我觉得我的身子给了你,别人才有资格碰。

我被小凤的真情打动,深深地吻了她。终究让理智战胜了冲动。我告诉她,我就做你最好的哥吧,只能到此为止,更深的事情不能做。你要住这里就住下,我另外想办法。

小凤看见我这样的态度,很委屈地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不怪你,你刚才吻了我我已经满足了,谢谢你。今夜我可真的要住这里了。

我说,你不要难过,我明天就去找小张谈谈,让他一定把老家的事情解决了再向你提亲。

小凤又抱着我吻着我,一再说,谢谢。

我让小凤安心地睡下了,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顶着夜风看着远处码头来亮着的灯,砖过几个弯,来到了窑务值班室。

我知道老姚师傅肯定还没有睡,还在孤灯下陪着他的酒杯。我敲门进了房间。他问我怎么还不躺一会。我说我办公室的钥匙反锁在门里了,今天只能在你这里借宿了。

老姚一听来劲了,忙说,好呀,那咱俩再喝几口。只见他很快从竹柜里拿出几只红烧大猪蹄和一包花生肉,又开了一瓶白酒。

我说,你把你一个星期的菜都拿出来了吧?他笑笑说,一个人吃没有意思,有你陪最开心,菜吃完了明天叫侄儿侄女们送来,放心吧。

我真的和老姚喝起了酒。我知道老姚夜间喝点酒是为了排解他长夜的孤独。我就问他,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找一个女人过日子么?

他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说,别提了,年轻时也想过,可因为家里的成份问题一直没有找到对象。现在早已不存在出身成份问题了,可人已经来了,现在只要看到你们年轻人幸福就开心了。

我真的为老姚师傅伤心,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过日子。

我酒多了就问他一个问题,你认为你徒弟小张的为人怎么样?

老姚师傅说,你问他干吗,这小子太机灵,人有时太聪明也不好,你要多提防他点,我觉得这小子变了,没有初进厂时那么纯了。

我奇怪地问,你不是一直夸他么,怎么这样说?

他说,不瞒你说,反正事情也过去了,你也不必追究了,上次连续十几天码头上砖堆“帽子”被盗的事情其实是这小子干的。我接受了你吩咐的任务,就连续几夜躲在码头不远处的墙角里观察。发现居然每天深夜出窑完了,夜里在出窑处加班的小张就把他自己堆的几十个的砖堆的“帽子”拿下了放到离开码头较远的河边,让一早来运货的拖拉机手提前拉回家,拖拉机手自然给点小张好处。我三个夜里看得清清楚楚,到第三个夜里趁小张又要拿砖堆“帽子”时,打亮了手电筒朝他走去。他一见是我,马上把“帽子”放回砖堆上,一再说,师傅,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念在我认你师傅的面上,别告诉王科吧,我对不起他。我说,我不告诉可以,但你再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而且不允许拖拉机手做这样的事情,要是再发现这样的事情,以前的损失全部要你赔,而且你也别想再做现在这份工作。他听我这一说立下保证。所以这之后,码头就再也没有出现以前的问题。

我听老姚师傅这么一说,觉得对小张果真要另眼相看了。

我又问小张和小凤的事情,老姚师傅说,我看这两个年轻人很难走到一起,就怕小凤太单纯,会容易上当。

我被老姚师傅的一番话惊醒,今天深夜幸亏自己没有和小凤姑娘怎么样,说不定是小张这小子设下的圈套。他知道自己的事情早晚会暴露,想抓住我的把柄。

我干脆和老姚师傅喝了一个通宵。天一亮我就回我的办公室,见值班室被子早已叠得整整齐齐。或许小凤这个深夜就根本没有睡在这里。

 6

这个夏天有点复杂。先是落不完的雨造成了洪涝,运泥塘里积满了水。幸亏干坯组提前收堆了许多干坯,否则砖窑只能停窑歇火。雨过后又是持续高温,露天作业的运泥工、定坯工中午只能休息一点时间避高温。

这时,窑里出现了一件事故。出窑时,居然发现一窑的红砖烧坏了,红转都烧得变形了。我知道这是火太旺的缘故造成的。我到窑务车间李主任那里一查,那天正是小张当班。我觉得奇怪,小张自做烧窑工作以来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只能问老姚。老姚开始不多说,只说烧坏砖正常的,但这次坏的砖太多了。

我又问,是不是小张脱岗了。

老姚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年轻人,也难怪。

我问,为什么?

老姚说,小凤肚子里有了,是小张的,可小凤又不准备嫁给小张,小张在老家有订婚了的对象,是小凤的表姐。小张只能陪小凤去卫生院打脱。小张就特地在窑孔里多加点煤,以为回来了来及,想不到到了卫生院要许多手续,等小凤的打胎手术做好回来,他知道这窑砖肯定烧坏了。

我又说,他可以请假呀。

老姚说,小凤的事情不是光彩的事情,小张不想声张,出了这个事件,他才告诉我实情的。

事情已经明确了,按照厂规,要扣除小张的工资。老姚明确提出也要扣他的工资,他说自己也有连带责任。车间李主任更是提出来自己要负领导责任。于是报给厂长,厂长说,这件事情,老姚没有责任,小张要负主要责任,李主任要负领导责任,所以小张和李主任都要扣工资。厂长这么一说,我只能照办。

时隔一周后的一天,小凤突然跑到我办公室说,哥,小张烧坏窑那事情都是为了我,我来向你辞职了。再说,我对不起你,我经不起小张的劝经,终于在一次喝酒了后被他得手了。

我说,你们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没有错,你们既然事已如此,真希望你们能够结婚,好好过日子。

小凤流着泪说,不瞒你说,小张老家的对象是我表姐,我已经对不起她,要是真嫁给了小张,我都无法回家面对所有亲戚,更无脸面对表姐。

我问小凤,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呢?

小凤说,我已经联系好了,你不要告诉小张,我要离他远远的,我要去深圳打工,那里一家电子厂工作条件比这里好。

我知道小凤去意已决,无奈地说,你实在要走,我也没有办法,这里工作环境真的不好,我会按照厂里规定,给你多发一个月工资,你要去深圳的路费我来出。

小凤忙说,是我自己要走到,你不要这样。

我知道我能够为小凤做的就只能这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

小凤临走告诉我,你要当心小张,他的鬼头心思太多。也许是我不好,他要追求我,我就说除非你能够做是烧窑技术工,并帮我调到机头上工作。他为了做烧窑技术工就在开窑前夜特地请老姚师傅喝了许多酒,并提前叫人把老姚师傅回窑上去路上要跨过一条窑边水沟上的水泥板撤掉了,让老姚师傅回去摔坏了,他果真做上了烧窑工。

我听这一说一愣,想不到这个小张这么阴损。

我默默地看着小凤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在最短时间里帮小凤办好了离职手续和该发给她的补贴,又用自己帮她准备的交通费一起放在补助款里交给了她。她在一个清晨悄悄地离开了砖瓦厂。

 7

小张因为出了那件事情,一直避着不见我,直到发现小凤已经离开了厂才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让她离开。

我说,所有的原因要问你。

他正准备要发火,我说,你知道你这个烧窑岗位是如何得来的吗?你对得起老姚吗?

被我教训了一通,小张自知无理,只得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又见到老姚,把小凤执意要辞职和小张当初想当烧窑工的事情告诉了老姚。

老姚叹了口气说,我早就知道小张当时的做法了。我开始就想不通,怎么好好的一块大水泥板就会在我那晚喝酒了回窑场路上就没有了呢。我后来从别人嘴里得知是小张搞的鬼。我也知道他的用心,一直没有点穿,他看到我总有种愧疚。我希望他对小凤能够好一点,想不到他老家有了对象。

我佩服老姚的度量。

时隔一月多,突然乡政府召开会议,要求粘土砖瓦窑一律关闭,说是为了节约土地资源,保护生态环境。

我和厂长书记都参加了这个会议,因为涉及人事分流,厂长要我掌握乡政府的政策。

回厂后,厂长专门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传达了乡政府会议的精神。书记作讲话说,幸亏我们的厂长早就有打算,已经先期转产开发了大理石厂和像胶厂,按照乡政府人员安置政策,年龄大的一次性发给补偿金回家。年纪轻的分别安置到两家新厂扩大生产。外地来的职工愿意走的也发给补偿金,愿意留的欢迎留下来。更鼓励职工自谋职业。

这个大会一开,我以为会有许多职工提出要求,居然一个也没有。本地工按照年龄安排好了,外地工大部分走了,小张居然没有走。重新分流时,老姚因为年纪大,被安排到大理石厂做了门卫。小张则被安排到胶厂当上了业务员。我真佩服厂长的高明。

我则被一纸调令,调至乡政府专职从事新闻宣传工作。离开厂时,已被任命为大理石厂副厂长的李主任约了老姚小张他们一起欢送我。也许是激动,当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只知道模糊感觉中我被人送回家的。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家的床上。家里人说,昨天晚上是小张老姚送你回家的。

我默默地说,谢谢他们了,我会记着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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