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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涌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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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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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念的故事

丝念是一家理发店。丝念理发店在氿南一带几十年间一直很出名。

最早的丝念理发店是小学大门口两侧一排个体店中的一家。十几平方的一个铁棚子里,常常有人排队等着理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丝念理发店店主李常贵还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他的家在氿南小村里,家里兄弟多,常贵爹娘早早的就让常贵跟着同村的大师傅学起了理发这门手艺。常贵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勤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师傅的一套学到手了,还自学了一些新手艺。

师傅的理发店开到城里去了,氿南这一带就留给常贵发展。常贵感激师傅的成全。那时刚开始可以发展个体户,大队就在小学大门口围墙边安排了一排几十间的个体户铁棚。常贵抢先租到了一间。在理发店的起名上,他花了一番脑筋。他觉得乡村的理发店的名称都太土,好在自己念书也念到初中毕业,就把自己的理发店起名为丝念。

乡村人看到这样的理发店名觉得洋气。年轻人更觉得这个名字有意义。更有那时发展起来的乡镇企业请来了大城市大企业的工程师,也招来了部分外地工人。这些人一看丝念的名称都朝这里来。

常贵的丝念理发店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常贵给大家理发一是态度热忱,二是技术精到,三是价格便宜。特别是村里的老熟人更是优惠。学校里放学后的孩子来理发,一时忘记带钱,只要报上家里大人的名字,常贵都笑着帮他们理好了发,告诉那些孩子们钱别放在心上。

常贵的丝念理发店里订购了许多诸如《大众电影》、《青年文摘》这样流行的青春杂志,让排队等理发的人们可以边看杂志边等。常贵手里干着活,嘴里还要和大家聊着家常理短,似乎他无所不知。

随着学校门口的公路拓宽,这排个体店铁棚子全部得拆除。李常贵干脆到学校对面的村上人家租下了面朝大公路的房子,继续开理发店,依然取名叫丝念理发店。

这一带成为工业园区后,许多外地大城市的发屋发廊纷纷拥来,且规模越来越大,设施越来越好,名字也越来越洋气。可李常贵的理发店依然还叫丝念理发店,生意依然很好。

常贵结婚后,就让自己妻子做起了他的助手,帮洗洗头发整理卫生之类。

数十年下来,其它大城市搬来的洋名发屋换了一家又一家,最长的能坚持三四年也就不错了。

丝念理发店不仅有普通百姓来理发,居然有镇里的许多领导也都到他这里来理发。有人就和常贵开玩笑,你的丝念已经成为官家指定发屋,你干脆多找几个洗头妹,要为领导们做好服务哦。常贵严肃地和那些人说,你们说什么呀,把我的丝念理发店看成什么地方了,再这样说下次就不要来我店里了。

人家被常贵这一批评就再也不敢多吱声。常贵的丝念理发店一直没有找什么洗头妹。依然是他一个人从一早忙到夜里十点多,也依然只有他妻子帮他做助手。妻子生孩子那段时间,他也只请了侄儿来帮忙。

有一天下午常贵正在忙,突然有人进来看着常贵说,常贵,你还认识我吗?

常贵一看居然是考上大学的同学吴俊,惊奇地问,你怎么来我这里呀。吴俊就说,自己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比较偏僻的山镇工作,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年前调回了本镇做副镇长。

常贵就说,真佩服你,几年不见,你居然做了管我们的镇长,要祝贺祝贺。吴俊说,今天是完成工作之余特地到你这里来想请你理发的。常贵说,老同学,你是大镇长了,应该到洋气点的发廊去理发呀,我的手艺土,恐怕理不出你理想的发型。吴同学却说还是你这里好,你就不要谦虚了。

常贵看吴俊同学一脸真诚,就说,那委屈你稍微等等,就手里的这个头理好发就可以为你理发了。吴俊说,好的。

常贵边做手里的活,边和吴俊聊天问道,听说这一带马上都要拆迁,不知道要搬到哪里去呀?

吴俊说,你放心,这里要开发工业园区,几大功能板块已经规划好,这一带肯定要拆迁,你放心,村民们房子拆迁后都会被统一安排到氿南新建的小区去,这里将改造为欧式风情街。

常贵试探地问,不知道拆迁安置补偿的标准如何呢?

吴俊说,你放心,有政策兜底,村里补偿,不会亏待大家的。何况我们在氿南小村里也都有住宅房呀,要是政策亏待大家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常贵笑笑说,这就对了,镇里有你老同学镇长在撑腰,我们就放心了。

说着,常贵帮在理发的客人吹好了发型,就给已经让洗好头发的吴俊坐到了靠椅上,慢慢给吴俊理发。

常贵边帮吴俊理发又边问起了吴俊这几年的工作经历,吴俊就把自己在山里乡镇做工作历经的种种艰难的苦处说了出来。常贵就感叹,你们当官也不是好当的哦。

常贵帮吴俊理好发,吴俊硬要多付两元钱,常贵坚决不要,吴俊只得照照镜子,看着很满意地说声谢谢就出门了。

常贵说,你慢慢走,有空来坐。于是常贵喝了口茶,又开始了理下一个人的头发。

那个人是常客,就问常贵,你客气啥,你同学是镇长,多付几元钱是对你的关照,你收下没有关系呀。常贵说,他是镇长不错,可在我这里也是一个客人,我的收费是统一明码标价,怎么可以多收人家的钱呢。经常贵这么一说,那个人也无话可说了,只说,你做得对。

说拆迁,拆迁就来了。

那年夏天,镇里拆迁公司工作队进驻了氿南地带,挨家挨户进入住户家中做工作。学校对面这个村庄是规划中工业新区的行政中心,要率先拆迁。常贵住的小村那里晚半年,有项目准备进驻才安排。

一天晚上,常贵所租房子的房东找到常贵说,这里要拆迁了,因为有你的店在,所以我要返还店面房,不安排我就不答应拆迁。

常贵一听,忙说,这里一直是自然村,路边的房子参差不齐,怎么会是店面房呢?

房东说,你不要管,你直管开你的店,我不同意拆迁你不要搬,而且多出来的几个月我不要你的房租。

常贵说,这不是房租不房租的问题,你争取是你的事情,不要因为我这个店。房东就说,你别管就是了。

过了几天,镇里工作队又来走访,带头负责的居然是他同学吴俊副镇长。吴俊踏进丝念理发店,常贵说,你不来我也知道,你放心,房东的工作你们去做,我肯定不拖你们的后腿,马上搬走。吴俊笑着说,还是老同学支持我工作,这样吧,按照政策规定,你带头搬迁,我们在搬迁费上给予优惠。常贵说,谢谢了,希望你们多关心困难户。

常贵说搬就搬。因自己家的住房在氿南小村最里面,他就到村口租了一户人家的车库,重新开起了丝念理事店。

常贵理发店的搬走,并没有影响那户房东继续申请店面房,但政策不允许。于是,有着丝念理发店油漆店名的那户人家一直到周边的房子全部拆光还留在那里。不知道原因的以为是丝念理发店店主李常贵在作梗。更有人说,因有老同学镇长在撑腰,李常贵才能这么硬挺着。

常贵听到有人这样传话,连忙到原丝念理发店门墙上帖上搬迁告示,并一再做房东的思想工作。

那房东就是不听劝,到那条欧式风情街已经建成还保留着那两间房子。镇政府在多次劝告无效的情况下,只能按照拆迁安置通知规定,在下达强制拆迁通知给那房东一星期后,组织有关力量对那房子实行了强制拆迁。

那天,常贵早早地来到那户房子的对面,看着吴俊镇长带领工作队强制拆迁了那房子,那个房东被人劝阻着还在一个劲叫嚷。常贵看着已经那油漆的丝念理发店店名墙头被拆掉,又看到坐在地上哭嚷的那房东夫妻俩,觉得心里真不是滋味。常贵觉得,是自己盖了房东一家,也许当初自己不租房东家的房子开理发店,那房东在这次拆迁中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当天夜里,常贵来到房东的临时住处,把自己领到的比规定多出的部分搬迁费给房东。房东忙说,怎么好要你的搬迁费呢,你的丝念理发店没有了市口减少了生意,也损失不小呀。

常贵就说,是我害了你们呀,当初要是我不租你们家房子开店也许你就不一定会提出要店面房要求么,你看这一带没有一户

有安置到店面房,你就想开些吧,身体重要,日子长着呢。

常贵说,这样吧,我来和我同学说说,一是多帮你家副房里争取些补偿,二是帮你争取享受早拆迁户的同等待遇,该给你的都不能少。

那房东听常贵这么一说,心里好受多了,说,也许我们的要求确实过分了一些,你能帮上这些忙,先谢谢你了,我也不再坚持去要什么店面房了。

过了一天,乘店里生意不忙,常贵就专门去镇政府找到了吴俊镇长。吴俊一听常贵这么一说,马上同意了常贵帮房东提出的要求,重新安排拆迁公司拟写了那房东家的拆迁协议。拆迁公司工作人员当晚就赶到那房东家。常贵也到场了。那房东看到常贵帮他提到的要求拆迁公司全部答应了,终于同意在拆迁协议上签了字,并在工作人员带来的新小区图纸上选中了自己家的新房子。常贵看着那房东与拆迁公司达成了一致的意见,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年下来,常贵所在氿南这一带自然村全部拆迁掉了。常贵的丝念理发店也搬了好几个地方。不管理发店搬到什么地方,丝念的老客户都会按时忠实地找到丝念理发店,让常贵帮他们理发。常贵依然收取别的发屋标准一半的理发费。

新小区建成后,常贵就在自己家被安置到的楼下车库里开起了丝念理发店,老客户们一个接着一个来祝贺。

这几年,吴俊镇长从副镇长干到了镇长,依然定期到丝念理发店来理发。吴俊的来到,连同上次那房东房子的事情,大伙对常贵更是高看几眼。大伙说,常贵成了这一带的红人,在官场人看来他是群众的代表,有思路有人脉。而在百姓眼中,常贵成了有能耐的人。于是许多人就把孩子择校、子女找工作、新购商品房等家里的愁烦事情来找常贵。常贵也只能笑着答应,但都是谦虚地说,试试看吧。说是试,常贵是用心的,也确实办成了多件事情。

常贵的车库位于新小区的中心,小区内两条小街路都经过丝念理发店门口。丝念理发店隔壁有个别人家的车库一直空着。有一个,丝念理发店隔壁的车库门口冒出了一个“丝念中介”的店牌。常贵最先发愣,怎么有人用了他店名字号开中介,也不和他通气。他到隔壁门口一看,原来是隔壁车库房主,也是几十年老村邻居的外甥女开了这个中介。那女的看到常贵来,忙请常贵到店里坐坐,一口一个常贵舅舅,说,借用你的店字号,想吸引点生意,有业务信息还要常贵舅舅都提供,有困难的事情也来找我,我会付信息费给舅舅哦。

常贵也不多说,只表示有麻烦你的事情一定来麻烦。常贵的儿子已经在大城市工作,难得回家看到隔壁的中介店有点不服说,她凭什么就用我们家几十年的丝念名号?常贵说,大家邻里乡亲的,丝念的名号又不是规定自己家一家用的。儿子知道父亲又没有申请专利,人家要用也没有办法。其实大家都知道,那女的是想借用丝念的好名气好人缘来做生意。

丝念理发店来的人多,看到隔壁的丝念中介,以为是常贵开的,也都进去看看,了解点情况。新小区这带房地产开发得快,许多人要买房子,自然找到中介,一看是丝念的名号就放心了。再听那女的口口声声喊常贵舅舅,都以为她就是常贵的外甥女。

时间一长,到理发店理好发的人就会到中介里坐坐,就会好奇地看到有人时不时地来登记买卖房子,租房子,找工作。丝念中介的能量也确实大,有许多信息员时常来报告新的信息。于是,丝念理发店里常贵和许多老客户闲聊的许多话题,都成了丝念中介的资源。

一天晚上,一对穿着很土的夫妻俩来到丝念理发店,常贵以为他们是来理发的,看看又不像,就招呼两人到店里坐坐。那夫妻俩开始不想多说,坐了一会,女的说,师傅,隔壁的中介也是你开的吧,怎么好这样骗人呢?常贵一愣,问,出什么事了?

女的说,我们前几天在隔壁中介的介绍下看了一套新房子,觉得比较满意,就先交了定金。后来我们再去看房子,居然那个房子已经有人在装修了,我们就问,已经付了定金了。那户人家说自己买的房子怎么会马上就出售呢。我们就来问你隔壁的中介,可你隔壁的中介已经关了两天门了。

常贵听这一说,觉得这个中介肯定有问题。他就找到了隔壁车库的房主。常贵一打听,那开中介的女的根本不是房主的外甥女,而是陌生人找上门来要租那个车库开中介的。常贵经过这一了解,再回到中介店门口打门上的电话号码,就是打不通,觉得事情更大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上当哦。

过了一段时间,常贵听人说到原来隔壁那个开中介的年轻女人到城东去开新的中介了。他知道氿南这带房子开发已经差不多,主要是房价比城东低,房价的空间小,也许人家是因为这个换地方开中介了。现在的年轻人头脑就是活络,可也不能坑人家呀。现在的农村人都是积累了毕生的力量才准备买房子。

想到这,常贵马上给留过电话的那夫妻俩打通了电话,告诉他们原来隔壁中介的新地方,希望他们的问题能够妥善解决。

丝念理发店以其几十年的传统理念和服务态度吸引了更多的人。常贵也年纪大了,许多人就建议常贵找个把徒弟,自己可以轻松点。常贵却说,自己年纪还不算太老,还做得动,再说这一带年轻人都到现代化企业上班,或者考取大学毕业后被机关事业单位录用了,还有谁肯学理发呀。大家说不过常贵,只能看着他一个人日夜辛苦。

吴俊镇长还一直定期到丝念理发店来理发。有天,吴俊告诉常贵说,常贵老同学,我可能这次理发后很少有机会再来这里理发了。

常贵忙问,你怎么了?

吴俊说,组织上可能要安排我到本市一个偏僻的镇去当党委书记,那里工作压力大,自己妻子在城里学校做老师,儿子在外地学习,我们都不大会回家来,我就担心我年迈的父母没有人照顾了。

常贵说,你能提拔是好事情啊,你父母这里你放心,我会抽空去看他们,也会让你嫂子经常做点好菜送去,反正都在这同一小区,方便的,你放心好了。

吴俊感激地说,你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辛苦,自己的父母要照顾,还要麻烦你照看我父母,实在不好意思。

常贵说谁叫我们是好同学呢。吴俊的头发理好就回去了。

几天后,有两个人来到丝念理发店,等常贵把手头一个人的头发理好了就请常贵上车,说是要他去协助调查一些情况。常贵老婆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常贵笑笑说,放心,没有什么的。

常贵被人带走了。小区里一下子引起许多人的猜测。

有人说是原来隔壁的丝念中介的女店主因有人找到她闹事告她图谋不轨,也是她中介搬走的原因。

也有人说是常贵最要好的同学吴俊镇长出问题了,在分管城建等方面和常贵串通一气,骗取拆迁安置资金。

更有人说,吴俊镇长为什么经常到丝念理发店来,是和隔壁丝念中介的女的有一腿,也许那女的就是吴俊的“二奶”。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都是常贵的不是。常贵老婆把理发店关了门,随人家怎么说,她相信常贵。

常贵被这两个人带到了镇政府的一座办公楼里。两人客气地给他泡茶敬烟。

常贵正疑惑间,一个人热情地说,常贵师傅,你不要紧张,我们是组织上派来考察吴俊镇长的,知道你是他要好的同学,想问你点事情的,放心。常贵就被问及上次帮那房东解决拆迁安置事情,他就把那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被问及吴俊是否与那中午女店主的事情,常贵说根本没有那回事情,是那个女的因为自己帮受骗人找到她,她报复的。吴俊每次来理发根本不到那中介去,也不了解那个女的是谁。也许是有人看吴俊和自己要好,就乱咬一口。

两位领导经过对李常贵的一番调查后,又开着车把常贵送回了小区。常贵老婆站在理发店门口看着常贵安然回来,欣然笑了。

一个月后,常贵在他丝念理发店的报纸上看到一则任职公示:吴俊拟任副市长,兼任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

常贵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这张报纸给店里等着理发的客人们看,大家一看,忙说,不得了,常贵的同学升为副市长,特别是又任单独建制的我们这带的国家级工业园区的一把手。

常贵说,吴俊原来说是做一个镇里的党委书记,现在做副市长兼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了,不是更大了吧。

大家说,对,你老同学的官更大了,你的丝念理发店也不要再开了,让他帮你到企业里弄个职务当当。

常贵忙说,乱讲什么呀,现在的企业都是私人投资的,我这把年纪又没有文化,到哪里去呀,我还是理我的发。

临近年底,大家都想理个发过新年。吴俊也来到这个小区想请常贵理发,可看到丝念理发店关门了。吴俊问那里邻居,邻居说,常贵夫妻俩到大城市儿子儿媳妇那里享福去了,这个丝念理

发店半个月前就已经关了。

常贵理了一辈子发,也该歇歇了。吴俊这样想。他看着这个丝念理发店,对常贵更思念了。他知道他要真心感谢常贵。

吴俊又听到有人说,常贵的心寒了,他大半辈子对大伙都这么好,想不到那天仅仅离开丝念理发店半天,就有这么多人传他的闲话,所以他再也不高兴开这个丝念理发店了。听到这些,吴俊只能为常贵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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