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脚步声

1

小乔住到氿洲苑小区新租车库的第一个夜晚，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略停顿了一下，就转向楼梯口了。好在那时的小乔劳累了一天，正洗澡了已经躺在床上了。

小乔租到氿洲苑小区那个装修高档的车库，是通过中介介绍的。

小乔本不在氿城新区上班，而在邻县一个私营电子厂上班。临近年关，那家电子厂说是要破产关门了。老板好不容易发给她们百分之八十的工资，说是剩余百分之二十的工资等企业进入破产清算程序后，第一程序就会兑现。

小乔和工友们只能相信了老板的话，想想自己没日没夜干了一年应该不会白干吧。小乔听工友们说，老板是到澳门去赌博，把企业的资金赌没了，心想这老板真混蛋，居然不顾工人们的血汗钱，把企业都赌掉了。

小乔只能回了老家过年。好在拿到些工资，连同平时的积蓄，就为父母和侄儿侄女每人买了一身新衣服。小乔回到老家，父母和哥嫂一家都非常高兴。哥嫂在当地承包了农田搞种植业虽然辛苦但也有点收益。

年过完了，小乔心想还是要到江南一带来找工作，毕竟江南一带的工资水平高。小乔通过打工时的姐妹处得到消息，氿城新区新开张的大型商场正准备招工。于是没等年完全过完，小乔于年初五就来到氿城新区那家大商场。大商场果然正在招工，负责招工的人员见小乔人长得不错，文化也有高中毕业，且在多家企业工作过，愿意吃苦，就同意小乔进商场工作。

小乔工作落实了，自然要找住的地方。小乔凭自己的经验找到了大商场附近一家中介机构。中介老板听说是要租房的，就把商场边氿洲苑的几个车库向小乔介绍。小乔二话不说，就跟了中介去看了三处车库，最后选中了99号楼下的装修完备的车库。车库20平方左右，厨房间卫生间一应俱全，价格也比较适中。小乔看中了，中介立即打电话给房东当天下午就来签租房协议。

下午三点多，小乔在车库门口等来了房东，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房东名叫吴凡，中等身材，国字脸下长了络腮胡子。房东已经听中介介绍了小乔的情况，就开了车库门，到一张小台子前坐下，摸出中介提供的打印好的租房协议，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按照约定，房租半年一付另适当付些押金。小乔说自己没带多少现金，让房东加她微信，她微信支付。吴凡马上拿出手机朝小乔的手机微信一扫相互加好了。小乔就把半年房租和押金一起转给了吴凡。两人把签好的合同各拿了一份，吴凡就上楼了。

小乔觉得今天真的很顺利，看来氿城新区的人都很纯朴，所以这里的工业商业都很繁荣。

小乔把吴凡的微信名改作老凡，知道老凡就住99号楼上一楼105室，就在自己住的车库楼上，有他的电话也有他的微信，万一要麻烦他也比较方便。小乔甚至能听到楼上老凡家响动的声音和脚步声。

小乔打扫整理了一下车库，检查了各种设施，又到商场买了些生活必需品，正准备睡觉。听到那个脚步声，小乔估计是房东关心，没听到具体的问话，也就睡下了。这一夜，小乔还睡得比较踏实，第二天一早就穿上工作服按时上班了。

2

小乔每天的工作，要到晚上9点才能下班。小乔回到自己的新家，大街上和小区里早已经是灯火通明。小区大门对门的歌城里正飘来声撕力竭的歌声，她觉得好笑，那哪里是唱歌，完全是吼叫。

小乔回到家，敢紧关好门，冲个澡，换上睡衣，就坐在床上看手机。

房间里没有电视机，小乔觉得无所谓，现在手机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看。当然她最喜欢的是在手机上下载的爱奇艺里看精彩的电视连续剧。那些神神怪怪的穿越剧让她看上了瘾，她想看看古时候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小乔在看网络电视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边看网络电视边看书。当然她也不是去看那些太深奥的书，一般就看看文化时尚类杂志或精彩的小说书。

小乔在这样的晚间习惯状态下，很快就到了十点。晚上十点是小乔给自己规定的睡觉时间。小乔觉得太早了睡不着，太晚了也是睡不着，只有十点准时睡觉才能一下子睡踏实。小乔按照这个习惯的时间按时睡觉了。也许是白天工作累，一趟下就睡着了。

小乔新住到小区开初的几个晚上睡得都很踏实，第二天早上六点起床精神很足。离八点上班还有两个小时，小乔除自己梳妆打扮的时间外，就到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里吃早饭。吃好早饭，她就喜欢到小区周围的几条大街上稍微走走。她知道小区后面不远有个大公园，但因为要上班也不允许自己早上有更多的时间去公园散步。

这样过去了一段时间，小乔觉得这一带所处氿南新区的中心地带，生活环境真的不错，生活圈里应有的公园超市菜场学校医院应有尽有。特别是自己所住小区南大门口到东边大商场这条街真可谓是美食一条街，整条街上各种风味的饭店餐馆都有。

小乔因自己在大商场上班，就没有了别的女人那种喜欢逛商场的习惯，每天晚上下班了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看网络电视。

也许正是自己不愿意到处去玩，以至于三十出头了还没有成家。小乔觉得一个人多自在。她害怕老娘的啰嗦，因而基本就在远离老家的地方打工，只有春节才回家，这样耳边少了许多老娘的唠叨。

小乔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但觉得能够真正让自己把身心交出去的男人还没有碰到。小乔在邻县电子厂上班时谈过一个对象。那小伙子对她不错，常带她外出吃饭唱歌。可时间一长，小乔竟发现他也喜欢赌博，麻将纸牌他都来，因而他每个月发了工资不到三五天就赌光了。小乔怜见他总要给点生活费他，他开始不要，慢慢也习惯了。小乔每个月的工资要按时打给老娘，剩下的原只够自己花，渐渐多了一份开支。直到有一天那小伙子在麻将馆赌大了被派出所揪了去被拘留了几天，还要交罚款。小乔帮他交了罚款。等他拘留出来，电子厂就把他除名了。小乔从此就断了和他的联系，叫他好自为之。那小伙子知道自己既欠了小乔的债又欠了小乔的情，只能按照小乔的意思离开了。小乔只知道他去了南方，具体到哪里去做什么了就不再打听，小乔对他也确实冷心了。

如今小乔来到了氿南新区，就有种开创新生活的感觉。也许她对情感之事已经麻木了，只想好好过个安稳的日子。

3

小乔对现在自己的生活感到比较满足。商场里也有一周可以休息一天的规定。她就和商场里新结交的好姐妹小婷去小区北边的大公园散步看景，或一起到公园湖对面的城市中心步行街去吃小吃看热闹。小乔去了一趟了解了那里的情况就不再经常去，更多的时间还是放在看书看电视上。

一天晚上，小乔按照习惯上床躺下，刚刚关了灯，却听到门外又传来第一个夜晚听到的那种脚步声。小乔也不吱声，看那脚步声会如何。稍等了一会，小乔就听到那个脚步声转到楼梯口上楼了，随着开门关门声，那脚步声进了老凡家里。小乔猜想，是不是房东老凡确实要找她有事情，或是在观察她住屋里的情况。小乔觉得他如果真有事情可以敲门，可是他没有。

小乔没有多在意就睡觉了。第二天晚上她刚关灯躺下，又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一会儿那脚步声又上楼进了老凡的家。

小乔知道老凡在大商场对面不远的街面上开了一家建材土杂店，走来走去发现店里的生意还真不错。小乔有老凡的微信，就试着给他留了言，你是否要找我有事情。老凡回复，没有事情。小乔的心放下了。

小婷是本地人，原来和老凡是同一个村的，只是相隔了一辈。旧村拆迁后，小婷她家被安置到了氿洲苑B区，和这里A区相隔了一条马路。小乔上班可以从这里A区东门出去穿过马路就进了B区的西门，再到小婷家楼下等了小婷一路同行。下班也是一路同回。

小乔把小婷当作了最要好的姐妹，就在一天下班回家路上问起了老凡的情况。

小婷说，老凡这个人不错，早先在乡镇企业当过车间主任，后来那乡镇企业改制成私营企业，再后来那家企业因新区开发关掉了。吴凡在做车间主任时，帮过村上人许多忙，安排了好多村上人进企业做起了工人。新区开发时，这一带的小厂都被拆迁了，工人也只能自谋生路。老凡虽是车间主任，也只能在小区附近这条街上租了店面房开起了建材土杂店。这一带拆迁安置后，家家户户要装修，因而他店里生意日渐红火。

小乔又问起老凡的家庭情况，小婷就如实以告，老凡有个儿子已经在外地工作。他因在自己的店里二楼开赌被警察抓住，非但被罚款，还被拘留了几天。老凡回家后，老凡的老婆居然一气之下和老凡离了婚。老凡就把氿洲苑B区的一套房给了老婆，他自己就一直住在A区。

小乔了解到这些，也不方便把夜里脚步声的事情告诉小婷。她真的不知道老凡的脚步声是为了什么。

4

小乔依然上她的班。有天下班后，小乔故意走进了大商场对面老凡的建材土杂店。她也不是真的要买什么，就是想看看老凡的店。店里一楼店面里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看店，见小乔进来，也顾不上多说，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小乔听到店的二楼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小乔就想到老凡估计正在二楼打麻将，也就不再多问，就出了店回家了。

那个夜晚，大约也是十点左右，小乔刚坐到床上就听到门外有一阵脚步声。她听到那些脚步声至少是两个人的，那脚步声没有在自己的门前停留就直接到楼梯口上楼了。一会儿，老凡家的门开了又关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进了门。

小乔也不想去多听人家的脚步声。但奇怪楼上的一个人的脚步声居然是女人穿了高后跟鞋的声音。小乔心想老凡反正一个人，有个把相好也正常。但那女的为什么进了老凡家的门还不换拖鞋，还是穿着高后跟在房间里来回走路呢，那“滴咯滴咯”的声音着实刺耳，让自己一时无法入睡。

小乔睡不着干脆再看会网络电视。突然小乔又听到楼上大概是房间里传出的床的扭动声音。好一会楼上的卫生间里又传来冲水的声音。大约大半个小时后，那女的高后跟鞋的声音随着老凡家的门响了以后就下楼了，并渐渐远去。小乔这才安稳地睡觉了。

小乔本不想打听别人的私事，但就怕半夜里再有那样的高后跟鞋的脚步声打扰自己，第二天上班路上就问起了小婷，老凡现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呀。

小婷说，你管人家有没有相好干嘛？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情况了？

小乔只能如实说，昨夜听脚步声，好像有女的进了老凡的家，居然进门了还是穿着高后跟鞋，“滴咯滴咯”的吵得自己无法睡觉。

小婷想了会说，那真的难为你了，告诉你也无妨，三村上下的，谁谁有点事情都瞒不住的，只听别人说起他店里那位女店员是他的相好，但那女的有老公，只是那女的老公犯过法还在监牢里还没有出来。

小乔这才知道，也不便再多问，只希望那女的晚上再来别进门了还穿着高后跟鞋走路。

5

小乔在那车库里住了几个月，一直在微信里把房东叫着老凡。渐渐地偶尔听到那高后跟鞋脚步声，小乔觉得声音不再那么刺耳了，也许是她体会到了老凡的不容易。

又一天晚上十点多，小乔正想睡觉，门口又听到脚步声，而且随着又听到敲门声。

小乔就问，谁呀？

门口传来声音，是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不知道你方便不？

小乔很想借口回绝，但老凡毕竟是房东，只能答应说，你等等。

小乔马上穿好衣服，开了门。老凡一脚撞了进来。

小乔说，你喝酒了吧？马上泡了一杯红茶，让老凡坐下边喝边说。

老凡红着脸说，和几个老朋友喝了点酒，这么晚还打扰你，不好意思。

小乔就说，没有关系的，你有事就说好了。

老凡就说，自己店里要进一大批货，手头还差点钱，能不能麻烦你提前把下半年的房租费先交了，水电费就给你免了，我来和你商量商量。

小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说，已租的半年还没有到呀。

老凡说，我知道还没有到半年的时间，实在是手头紧啊，所以来和你商量商量的，你如果觉得为难就算了。

小乔见老凡要回头出门，就说，你确实要我提前付你房租的话，也可以，只是你要依我一个条件。

老凡一听小乔同意，但有个条件，好像酒一下子醒了，马上说，你要我答应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小乔说，听说你喜欢赌博，你店里二楼还开了麻将馆？

老凡问，你怎么知道？

小乔就说，我到你店里看过，知道你店里二楼开的麻将馆生意不错。

老凡说，真不好意思，我赌博的臭名气这一带人都知道，为了这赌博，我落雪天跳过围墙，三春上钻过河浜，还被逮进去拘过几天，老婆也同我离婚了，儿子也不理我了，我就是看到麻将手就痒，好像来瘾了。

小乔说，所以你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如果是一门心思做生意，我可以提前给你房租，如果你还是想去赌钱，我不会给你。

老凡喝了口茶，马上说，我一定听你的，答应你这个条件再也不去赌了，好好做生意。

小乔听老凡这么说，就拿出第一次签过字的合同，让老凡把续租的时间都一一写了上去。老凡还真的把免交一年水电费的内容写了上去，郑重其事地签上了大名。

小乔见老凡这么写了内容签了名字，就把下半年的房租通过微信转给了他。老凡千谢万谢着出门上楼了。

6

 第二天早上，小乔把老凡提前要房租的事情告诉了小婷。小婷一听傻眼了，忙说，你这么好这样相信他呀。

小乔说，他把我一年的水电费都免掉了。

小婷说，那点水电费算什么呀，听说他现在住的房子都抵押掉了呢。

这回轮到小乔愣住了，小乔忙问，不会吧？

小婷说，我也只是听说，不过他不是还有店开在那里么，你就安心住着吧，上班要紧。

小乔按照常规上班下班，但心里经小婷这么一说好像总有个疙瘩在那一样的。

小乔晚上下班了回到家，又到十点左右，居然听不到那种脚步声了。

小乔也不管那脚步声，乘白天中午吃饭时间溜出来看看老凡的店，发现老凡依然在忙出忙进，心里的疙瘩就放下了，也许人家店里生意忙，夜晚就不回自己家里住呢。

半个月后的一天，小乔和小婷一起上班，走到商场门口时，居然见对面老凡的店门上贴了封条。小婷就跟别人打听，居然是老凡店里二楼的麻将馆夜里大赌被派出所抓住了，老凡要交一大笔罚款外还要被拘留，特别是老凡所欠赌债，用店里的物品抵已经远远不够。

小乔略有所想，马上让小婷跟主管说一声稍微晚些上班，连忙回到小区，上得楼梯走到老凡的家门口，居然发现老凡的家门也被封掉了。

小乔觉得情况不妙，说不定自己租的车库也要被封掉，马上再仔细看自己租的车库门，没有被封。她放下了心，继续回商场上班。

小乔把已经回小区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小婷。小婷安慰着说，你放心好了，我们这里的返还房，房产证上的面积只包括主房，车库面积都不在房产证上，所以你安心住着吧。

小乔也不客气，依然住在自己租的车库里，该上班就上班，该休息就休息。

有天夜里，小乔仿佛家门口又有脚步声，还听到老凡的声音，只听老凡说，不管我怎样，你安心住这里好了，不要打听我的事情。

小乔正想爬起来开门，发现自己居然是做了一个梦。

7

小乔住车库住过了半年又加两周。忽然有一天晚上，小乔刚下班，走到家门口时，有一个人蹲在地上。见小乔到家了，那人站起来说，你是小乔吧，你住的这个车库要抓紧让出来了。

小乔忙问，我付了一年租金的，早呢，为什么要我让出来呀？

那人说，你不知道吧，你的房东早已经把他的房子连同车库抵押了，抵押时间已到，他的房子连同车库已被法院拍买给了我，我给你半个月时间，你要想办法搬出去。

小乔说，我有老凡与我签的合同，你让他来和我说，他要我搬出去可以，把提前收我的房租退给我。

那人说，你难道不知道他出事了。

小乔说，他就是被逮进去几天吧，等他出来了让他来跟我说。

那人说，看来你真糊涂，那晚警方集中行动，他从二楼后窗跳下来，头撞在店后面的铁围栏上，早已经昏迷不醒，在医院住了几天，被他孩子接去外地了，估计终身难以醒过来了。

小乔一听，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那人走后，小乔赶紧关上了门，顾不得洗澡就上床躺着了。她睡不着，倒不是心疼她提前支付的房租钱，更担心的倒是老凡的身体状况。她知道她租住在这里半年多时间，老凡对她还是挺好的。车库里水或电哪里坏了，小乔只要微信里跟老凡一说，老凡总是默默地来帮小乔修好了。老凡除了那次问她要房租，从来没有打扰她。

小乔到这时心里好像才有点数了，老凡有时晚上回来，走到她门口又停一会再上楼，估计是他想借钱又不好意思开口。当然也许他还会有别的原因，小乔就不去多想了。

第二天早上又上班，小乔就把前晚有人找她的事情跟小婷说了。小婷说，你放心，那个车库不好住了，你就到氿洲苑B区来，我家的车库给你住。

小乔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一再谢谢小婷，心想就是一直呆在氿洲苑A区那个车库里，也听不到老凡的脚步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