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荡的秋千

玉秀是被她爹逼出家门的。

爹是个酒徒。似乎酒是他的唯一，一天中晚两餐必有酒相陪。如果有一天家里没有酒的话，他就要把娘骂得狗血喷头，娘只好嘀咕了几句就外出帮他买酒，尽管锅里的菜正在烧着。

玉秀坐在家门口大树下的秋千上逍遥时，听到爹的叫声，就没有了心情。一个人追上娘去，帮爹买酒。娘又回到了充满了热气的灶间。

玉秀从村里的小店里买了酒回到家里时，爹就会好好地夸她，还是我女儿听话懂事。

玉秀就笑着说，你别夸我了，也少喝点酒吧，身体是你自己的。

爹就笑得合不拢嘴，还要一个劲地说，我们的玉秀懂得疼人了。

玉秀又回到秋千上一个人荡着。这秋千可是爹化了好多时间好多材料帮她做成的。爹说要让女儿也象古时候的公主那样有个逍遥的秋千。玉秀就在那秋千上长大。别人要上秋千，可得要玉秀爹同意才行，不然玉秀爹就会红了眼睛出来揪人家的耳朵。

事情就出在爹是个酒徒上。他不光自己一个人喝酒，还喜欢和别人喝酒，且总要和别人赌个死劲。爹不在乎赌的结果输赢，他满足的是家里的人气。他看到家里来了好多人围着他喝酒打赌，他就有种做了皇帝的感觉，好象别人都是在陪他作乐的。

那晚已经不早了，可家里还有好多人在围着爹喝酒打赌。玉秀对他们的打赌是不在乎的。可偏偏他们提到了她。一个叫青头的年轻人仗着自己有几分酒量就和爹打赌，要是爹赌输了就要把女儿许给他做老婆。

玉秀在秋千上看得家里的举动一清二楚。她很想进去把他们都骂回家。可娘已经在边上骂了也没有用。玉秀就只好躺在那儿看他们的结果。

那天偏偏是爹输了。两人喝了一瓶烧酒，在喝第二瓶时，爹刚喝了一口就倒下了。青头在叫，我赢了，玉秀是我的了。

玉秀一听这话，连忙转到后门，拿了些自己平时藏起来的钱，跑了。她不管娘会怎么找她。她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离开这个家。她根本不要见那个青头的脸。

玉秀跑进了城里。

玉秀进丽人发廊前心里有点担心。虽然那里有她最好的同学云芳在做老板。可她不懂她们这一行。她曾经不至一次地听到有关发廊里怎么怎么的传说。她要去了不就是把自己也送去做那些事吧。

玉秀想想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什么地方也不能去，只有去找她那最好的同学。本来云芳就多次叫她去做的，她是一直下不了决心，就怕自己在那里会被带下水。

玉秀装着很开心的样子进了城南闹市口的丽人发廊。

云芳一见玉秀进来，好奇地说，你怎么今天会出来呀，你不在家荡你的秋千呀，是洗发还是烫发？

玉秀也不陌生，她已经来过好多次了。她就直接说，我来洗什么发烫什么发呀，我是下定决心要在你这里干了。

云芳瞪大了眼睛，说，真的？你终于想通啦。我知道你早晚会来的。你在家里的那几分地里能摸出什么来呀，就不怕你那漂亮的脸被地里的风吹黑了。

玉秀沉默了一会，丢下她带来的一些女孩子的小东西。

云芳说，你来总不是和家里吵翻了来的吧，你爹找上门来我可吃不消呀？

玉秀把云芳拉到一边轻声地说了一会。

云芳叹了口气说，你别怕，有我在看谁能把你怎样，你在里间做，看到熟悉的人就和我说，我会安排的，好在你们村里的人我也认识好多，你就别担心了，先把你的东西安顿好。

玉秀就跟了人先把自己的东西拿到了她们住的地方。那是云芳专门为服务员们租的房子，离店不远。

玉秀回到店里，就认真地学起了洗头。其实那点活她早已经会了。她在过去的日子里也来过这里露过几手。

玉秀手巧，人又长得漂亮。几天下来，点名要她洗头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反而没有她忙了。

云芳知道玉秀的厉害，喜得自无法说，只是说不能让玉秀太辛苦。

玉秀来了好长时间，就觉得奇怪，外面的人都说发廊里怎么怎么的，可自己连手也没有碰过男人呀，再说店里的人都是和自己一样早出晚归上下班，从来没有做那种让人说得很难听的事情呀。

玉秀就安心地在这里做下来了，难得碰到有点熟悉的人，她早和云芳做了手势。云芳就安排他们在外面有别人洗头。洗了头就进美发室，那都是男客师的事情了。她就完全可以不予理睬。

那天，玉秀实在忙，也没有顾得上看外间进来的客人。她洗好一个头，正想休息一会，却有一个男人走进里间来了。等那人坐定，玉秀才发现，不好，那男的是她一个村的，叫其明，不过大学毕业了在城里银行工作，不大回家。

其明先发现了她，玉秀，你怎么在这里呀？

玉秀就说，没有办法呀，混口饭吃，不象你福气好，你怎么来这里呀。

其明就说，大家都是混饭吃么，在这里也好呀，我今后就不到别处去了，就在你这里洗头，好吗？我的家离开这里不远。

玉秀就说，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请也请不到你呀。

其明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家的，你家门口有个不错的秋千，我过去想上去你爹还不肯呢，你怎么舍得离开你家的宝贝呀？

玉秀专心地帮其明洗起头发来。她本来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怕他回村里说她，她不要让村里的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干活。

其明还在说他们村里过去的事情。

玉秀就说，你不要对我们村里的任何人说我在这里做事呀。包括我的爹娘。

其明不明白，问，那你出来你爹娘不知道吗？

玉秀说，是呀，我是逃出来的。

其明答应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你放心，只要你对我好一点。

玉秀说，要我怎么对你好呀？

其明说，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其明的头终于洗好了。玉秀让他进了美发室，又进行了下一个。

其明剪好了头发吹好了风结帐时，玉秀和前台打了招呼，只收他一半钱。其明干脆买了她们发廊的优惠卡。

其明走后，玉秀的心里总觉得不大对。她就多了个心眼，凡是有人进来，她总会偷偷地瞧一下。

那天夜里，玉秀已经回了宿舍，可发现自己掉了一件衣服，就又回到店里。她轻轻地开了门，只听见里间美发室里还有男人和女人在说笑。他以为是云芳和男客师在调情，一听觉得不对。那女的是店里的服务员，男的是客人。一会儿，说话声没有了。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马上取了衣服就出来。走在路上她的心还在很凶地跳。她不明白的是平常都是云芳和他开的士的老公住在店里，今天不知道怎么是这样。

一连几夜，玉秀都发觉店里的几个人都不大和她一起回来了。她也只好当作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做她的事情，到点了就回到她的宿舍睡觉。

那天晚上已经是十点多了。其明又来了。玉秀照例给他洗头。

其明说，我刚才回村里了一趟，我知道你为什么出来的，是你爹把你输给了青头。

玉秀说，你知道了又怎样，你总不会说吧。

其明反问，你说我会说吗？

玉秀说，量你也不敢。

其明说，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怎么会说呢，为了谢谢你的关照，到点了我请你吃夜宵。

玉秀说，好呀，我也要谢你呀。

两人到了夜里12点真的出来吃了夜宵。玉秀在其明的纵容下居然也喝了好多啤酒，头有点晕乎乎的，就任其明摆布。

玉秀随其明打的来到了其明的家。走进其明家宽大的居室时，玉秀清醒了一点，问，你想做什么呀，我可不是那种人呀？

其明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呀，所以我会带你来我家，我老婆 出差了，不在家，我就带你来看看，我是想你呀。

玉秀含糊地说，你已经有家了，怎么还可以带我来呀，让你老婆知道了，我可怎么办呀？

其明说，你放一百个心吧。

说着，其明就抱住了玉秀。

玉秀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了。玉秀看着还在熟睡的其明，一个人走出了那座楼，回到了她的宿舍。她只得轻声地找到自己的小床。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别人老是天亮时才回来。

白天再去上班时，玉秀的头还有点晕。玉秀却什么也不能说。

没过几天，其明给玉秀送来一只手机，说是最新型的，是真正的彩屏。其明还教玉秀如何使用手机呢，店里人都夸玉秀找了个好人。玉秀只有苦笑笑。

又一天，其明在玉秀下班的时间就来接玉秀去他那里。云芳和店里人好象都很认可的，反而叫他们早点走。

进了其明的家，玉秀问，你老婆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可不得了，怎么办呀？

其明说，你放心吧，她在公司里上班很辛苦的，整天跟了老板跑东跑西的，我掌握她的。

天亮时，其明说，听说青头已经知道你在城里做事，只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你要当心呀。

玉秀就说，我现在不怕了，有你了呀，他来了，我就叫你去帮我。

其明说，一定去，我把他揍扁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真的可以放心了。

玉秀有空就去陪其明。反正现在只要其明一个电话，玉秀就好象魂被他勾去了，丢了店里的活就去。

其明给她买了衣服，钻戒，项链。玉秀觉得她不图他什么，不象人家那样主动要钱，送给她的东西她没有理由拒绝。

一天早上，玉秀正朝丽人发廊走去。走到不远处发觉店门口有一个人很象青头，她连忙躲进了街对面的大楼里。她走到楼上，看着青头在发廊门口进进出出。好象云芳已经和他说了几遍，他还在那里不肯走。云芳已经发了短信给玉秀。玉秀只好躲着。最后是云芳的老公出来把青头赶出了门，

直到吃饭前，看青头真的再也不来了，玉秀才走进发廊。

玉秀对云芳说，看来我不能在这里做了，青头还会来。

云芳就说，你怕什么，你就在这里做，看他把你怎样，什么年代了，他还把酒场上的话当真呀。再说他真的再来你就把你的那位找来。

玉秀说，他再来，真的要叫其明来修理修理他了。

玉秀再到其明家去时，就把青头来过的事情说给其明听。其明就说，你看我的好了。她再来你就告诉我。

玉秀仍然在丽人发廊做她的洗头活，找她的人仍然是那么多。

那天已经接近12 点了。玉秀正想休息。青头突然带了几个年轻人冲进了发廊，看到了玉秀就把玉秀抓住。云芳正要打110，却被一个年轻人揪住了，并说，你敢打110吗，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事情，你打呀，我有证据。

云芳没话可说。玉秀就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一边的小姐，叫她打其明的电话。

那小姐打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接通，翻遍了玉秀手机中有关其明的电话，打过去都没有人接。

这时，云芳的老公开了车赶到了，车上跳下几个人。青头见势不妙，只得带人跑了。

玉秀还在那里打其明的电话，她就不信其明说得好好的，会在她关键的时间从地球上蒸发掉。

云芳劝玉秀算了，事情已经过去，没有必要再找其明了。

第二天，玉秀的手机收到了一个短信，是其明发来的。“玉秀，真对不起，我已经离开你那个城市，我的房子也已经卖掉了，我现在南方一个城市，和老婆在一起，你多保重。”

玉秀赶紧再打那个电话，就怎么也打不进，听到的只是“你打的手机已经关机”。

玉秀气得把手机丢进了洗手水池里。

连着几天，玉秀就躲在宿舍里哭。玉秀再也不想在这里做了。其明的弃她而去远远胜过青头对她的伤害。她丢掉了其明给她的所有东西。她决定回家。

玉秀终于告别了云芳，又想起了自己家门前的那只秋千。

玉秀进得家门时，看到了娘。娘伤心地抱着女儿说，你终于回来了。爹从里屋出来。玉秀说，我回家来帮你还债了。

爹冷冷地说，你再也不要给爹还债了。

玉秀说，怎么了？

       爹说，青头三天前喝多了酒骑着摩托车钻进了卡车肚，已经走了。

玉秀再也没有说什么。她只看见家门前的秋千上，一边的吊绳已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