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萤火

那个夏夜。十六岁的玉萤正喜滋滋地躺在自家的大浴锅里洗浴。白天她帮娘去稻田里拔了草，浑身就觉得痒丝丝的，一吃过夜饭就赶紧烧了洗浴水，钻进了浴锅里。她要把白天的感觉全洗掉。

玉萤正洗得舒服，忽然觉得背后浴室的门开了，好象有人进来。玉萤估计是娘来帮她烧水，也没多吱声。突然，她觉得不对，好象是男人的味道。她忙叫，是谁？

这一叫不要紧，只听“哐”的一声，大概是那人的头撞在了门上。随着是“哎哟”的一声叫，那人已经慌张而去。玉萤从那脚步声和叫声中听出，那人肯定是大全。

玉萤顾不得再洗，连忙起来穿好了内衣，套好了连衣裙。她要去找大全算帐。

玉萤想到是大全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不由得脸红了起来。她曾不至一次地在乡场上听过老人们讲的那个传说。孟姜女就是在洗浴时被万杞良看到了身子才有了后来的千古绝唱。自己的身子被大全看到了，可怎么好呀？

玉萤来到了大全家找大全出气。大全的妹妹说大全去田野里捉萤火虫了，说是要为你过生日。

玉萤这才想起今天真的是自己的生日。连自己都忘了，何况整天都忙着的爹娘呢。大全还居然记得自己的生日，刚才肯定是来找自己的，想不到自己在洗浴。大全决不是故意要看她的身子的，不然他不会吓得这样逃开。他要是真起了坏念头，还不……

想到这，玉萤觉得自己好象是错怪了大全。她连忙向田野找去，她知道他要去的地方。

玉萤果真在老地方找到了大全。那是她和大全从小在一起捉萤火虫的河堤。大全曾说，每当这个夏季，都要来这里捉好多萤火虫庆祝玉萤的每一个生日。

玉萤揪住大全的耳朵问，我刚才在洗浴时，是不是你去偷看了我？

大全说，没，我哪会有这么大的胆去偷看你洗浴呀，你爹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打死。

玉萤说，你不承认吗，你的额头给我看。

大全忙说，好了，我就实话对你说吧，你可千万别告诉你爹呀。

玉萤说，那要看你的态度。

大全就原原本本地说，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吃过晚饭就去你家找你，可你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你家浴室里有声音，我以为是你爹在洗，想去问一下你去哪里的，就进去了，想不到是你在洗，我连忙退出来，一回身，头就撞在你家浴室的门上。

玉萤忙用手摸大全的额头，问，还痛不痛？

大全用刚捉到的萤火虫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给玉萤看，说，只要你不怪我我就不痛了。

玉萤和大全相拥着坐在河堤上。玉萤说，你真的没起坏心呀，你要是看到了我的身子怎么办呀？

大全说，我决没有看到你的身子，我不会有非份之想，你爹是大工头，手下有那么多工人，你又长得那么漂亮，你爹早已经为你物色好了对象。

玉萤甜甜地对大全说，傻瓜，我知道你想我的，我就是要让你看我的身子，你不看我就告诉爹说你已经偷看了我，你要是真的看了我的身子，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怎么会对我爹说呢。我要你娶我，我不要工地上那些粗手粗脚的家伙。

说着，玉萤把嘴唇交给了大全，还让大全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胸内。

大全那年十八岁。大全只差几分没考上大学，少不了爹娘的责骂和村人的数落。只有一个人暗底里高兴。因为一直对她最好的朋友终于不要去外地求学了，可以整天在自己身边。那人就是玉萤。

大全知道了分数很沮丧。玉萤就去陪他，劝他不要太悲观，生活的路千万条。玉萤还让大全带他去城里看电影逛公园。大全因为有了玉萤的相陪才走出了人生的低谷。

大全在镇办厂里当上了工人，白天上班，晚上就和玉萤在一起玩。因为这，大全没少挨玉萤娘的冷言冷语，玉萤就帮着大全说娘。

三年后的一个夏夜，玉萤又和大全从老地方捉了萤火虫回家。玉萤刚进门，就见做工头的爹带来了一个据说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小南，正在一起喝酒。玉萤爹要玉萤也过去陪着坐坐，不停地夸小南的好处，并说要把小南招亲回家当女婿，今天是让他俩相互认认的。

玉萤一脸的不高兴，很生气地说，爹，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不和我说就答应呀，你考虑过你女儿的感受吗？

玉萤忙把娘拉到一边，说了自己和大全的事情。

娘就说，大全肯招亲的话我会跟你爹说的，可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呀。

玉萤再也无法辩解。她知道爹一旦作出了决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她只得躺在床上哭，什么人也不见。

玉萤好象生了一场病，浑身乏力。她多想和大全说说，要大全带了她离开这个村庄。偏偏这个时间大全去外地安装他们厂里的产品了。她的一肚子苦水不知道跟谁说。

大全终于回来。可玉萤已经和小南订了婚。

大全刚到家的那一晚，玉萤就把大全约到了老地方。玉萤不想让大全知道她和小南订婚的事。她要在大全知道她订婚的事之前，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

玉萤依偎在大全的胸前，用自己最温柔的言语和亲热的动作挑逗大全。大全终于忍不住焦渴，就在那夜幕覆盖下的河堤草地上，和玉萤揉成了一团。那一刻，玉萤幸福得马上死去也心甘。

第二天，大全又出发了，而且是去了更远的地方，需要更长的时间。大全带着少女特有的柔情远行，心里真是美极了。

玉萤自那一回后，似乎完全变了个人。她居然也到工地上为爹做些工作。小南则故意接近她。

农历十月，玉萤和小南结婚了。小南成了玉萤家的上门女婿，挑起了工地上的大梁。

一年后，大全才回来。可大全是被人用车送回来的。大全在外地高空安装时摔下来，把腿摔坏了。

玉萤知道这个消息时简直惊呆了。她忙从工地上赶回家服侍大全。玉萤一个劲地自责，说当初就不应该让大全出远门。

玉萤陪着大全到大医院里治疗。她顾不了人家怎么说她。

玉萤几次想把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情告诉大全，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实在不忍心在大全身体受伤的情况下再给她增添心灵的创痛。

大全的身体在玉萤的照料下终于有了好转，就是腿留下了残疾，走路不方便了。玉萤也忍不住告诉了大全她的一切。

大全却说，你别不好意思，我早就知道了，是小妹很晚才告诉我的，我就是因为知道了你的事情才心里不好受，出的事故。

玉萤一个劲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用我的一生也难以减轻对你的伤害。

大全说，你别这么说，不能怪你的，是我无能，没有福气娶到你，还要害得你为我担惊受怕，你回家吧，不要再来看我。

玉萤说，我不管，你的腿是为我摔伤的，我有责任陪你。

又到萤火闪烁的夏季，大全依靠拐杖可以出门了。他又要去田野里为玉萤捉萤火虫。

玉萤劝他不要去也没用，只得扶着大全来到了他们的老地方。玉萤相拥着大全坐在了河堤上，想起了那令人难忘的一刻。玉萤把小南长期在外害得自己孤独的心情告诉了大全。玉萤又要把自己的身体给大全，并说这身子永远向着你。

这时，大全阻止了玉萤的行动，说，谢谢你对我那么好，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片真情，可我要告诉你的是，那次我从高处摔下来，也伤了我的性功能，我再也不会给你幸福了，你就忘了我吧。

玉萤瞪大了眼睛，根本不信。她使出了浑身的招法，终于只得相信那个残酷的现实。她一句话也不说，她不能原谅自己对大全造成的终身痛苦。

玉萤扶着大全回家，默默地流着泪。玉萤想，你已经为我失去了男人最珍贵的东西，我还有什么面目苟且偷生呢，我总有一天要还你一个公道。

就在那个萤火闪烁的季节，玉萤吞下了安眠药，在无人知晓的深夜躺在那老地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二天一早，当人们发现躺在河滩上的玉萤时，全都惊呆了。

人们正惊疑时，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人丢了拐杖在朝这里爬过来。那人正是大全。村人忙去扶起他。

他来到玉萤的身边，抱起玉萤，一个劲地说，你怎么这样傻呀，你就忍心抛下我一个人走呀。

说着，大全就往河里跳，幸亏被人拦住了。

当天，玉萤的爹从工地上回来了，抱着玉萤连声说，是爹害了你。

玉萤娘哭得几次昏过去。全村人都为玉萤的离去而伤心。

往后的每个夏天，总有一个人拄着拐杖，来到那片河堤捉萤火虫。一会儿爬着，一会儿滚着，他终于捉到了萤火虫，就装在他的透明的玻璃瓶里。看着那闪烁着光芒的萤火虫，他坐在那里长久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