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的黄昏

1

小福十三岁那年的早春之晨，被爹叫到爹的房间里。爹郑重其事地说，你也不小了，家里五个男孩，我觉得你最机灵，堂叔公为我推荐了一户梅山村人家正缺少一个放牛娃，你去锻炼锻炼吧，据说那户人家对人不错，家底也殷实，你去了可要勤快点哦。

小福无言以对。他知道这大概是他没有回旋的余地，就低着头说，听爹吩咐。

小福在家里五个男孩中排行老二，大哥已经在念书，下面三个弟弟还小。家里这么多张嘴靠爹种田糊口，自己应该外出挣自己的口粮了。再说帮人家放牛是氿南这一带水乡小村对培育小孩子成才的一种方式，正所谓不吃苦中苦，难成人上人。爹让他去放牛是看重他。

爹说，你让小莉帮你准备准备，上午十点就出发，人家还为我们父子俩安排了午饭呢。

爹说完话，小福就走出了爹的房门，小莉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小福跟着小莉来到自己和大哥的房间，看着小莉麻利地帮自己收拾衣服放进一个大包裹里。

小莉比小福大三岁，最早是爹从外地领来的。许多人说小莉长大了是给小福做媳妇的。小莉的老家被洪水冲垮了，小莉家女孩子多，小莉六岁那年就被爹领到了这个水乡小村。小莉自小就很懂事，很快就做起了家务，十岁开始几乎就能独当一面，洗衣烧饭样样能干。小福娘因生孩子多，身上落下了许多毛病，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动。

小福爹娘就把小莉当作女儿养，儿子们有的也不亏待小莉。小莉越发变得勤快能干了，家里一应家务，爹娘都放心让小莉做。

小福兄弟几个都叫小莉姐，因为小莉比大哥都大一岁，小莉时常就带着小弟弟们玩，更多的时候就帮娘抱尚不能走路的小弟。

小福看着小莉帮自己收拾衣服行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莉看出小福的心思，边做手里的活边说，小福你要开心点哦，梅山村那人家都比我们这里水乡人家富，那里有山有树有竹有茶，更有许多山货土特产，日子好着呢。你在那里放牛，逢年过节就可以回家来的，开心点哦。

小福说，小莉姐，谢谢你，你放心好了，我在那里会照顾好自己，会想你们的。

小莉笑着说，那就好。

2

十点不到，小福就备着简单的行李，跟着爹出发了。娘和小莉及几个弟弟都到门口来送他们。

梅山村离小福所在氿南村大约十里路，小福跟着爹大踏步行走，转过几个田埂绕过几个村庄就来到了同观山脚下。走在山道上，看着山上的风景，小福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转过一个小山坡，小福跟爹就走进了同观山东侧的梅山村。爹经常在同观山樵柴，也经常在山脚下的梅山村歇落，因而对梅山村的概貌非常熟悉。

小福跟着爹走到一排两层楼房前，只见两个男人在门口迎接他们。爹忙向小福介绍说，一位是堂叔公，一位是尽家的主人，爹叫小福喊林叔。小福叫着堂叔公和林叔，大家就进了林家的大门，只见正厅的大台子上已经摆满了一桌菜。爹和堂叔公被林叔叫上了桌。小福就坐在门角的一张竹凳子上和林家的小儿子一起玩。

林家的姐姐又端着菜上桌，看着小福，说小福好英俊哦。小福也不便多吱声。

林叔帮爹和堂数公倒满了酒，朝小福子说，小福子，你十三岁已经是大人了，上台子来一起坐着吃饭。

爹忙说，难有小孩子上台面的，你别管他。

林叔说，你这就说错了，小福自打进门起就是我家里人了，他要听我话不。我们山里人没有你们水乡人那么多规矩，男子汉该上台面就要上。

听林叔这么一说，爹终于发话说，小福你就上台来坐吧。

小福果真坐到了八仙桌的最下面凳子上。林叔还要给小福倒酒，爹忙拉着说，小孩子还没有到喝酒的时候不能惯着他。林叔只能帮小福倒了红茶。小福就以茶代酒敬各位长辈。

午饭吃好了又稍微喝了点茶，爹和堂叔公就回家去了。

小福跟着林姐来到一个厢房里，见一张床已经铺好。他又把自己的行李解开来，林姐一样一样帮他放在衣柜里和小台子上。

安顿好房间，小福又跟着林姐来到了，楼后面的竹林一侧的牛棚里。那里有两条牛，一大一小。大牛经常要干活，小牛还小。小福的活就是每天放好这两条牛。大牛干活时就只要放好小牛。

林姐一再说，同观山主峰很高，山路很陡，不能上去，要放只能在同观山刚进山的羊岭小山坡上放，那里的草也更好，山涧沟里也有水。

小福一一记住了林姐的吩咐。

3

第二天一早，小福吃了早饭就牵了两头牛，走向村西侧的羊岭山坡上去。

小福把牛绳结在了大树上，等它们吃一大片草，自己则观察这个羊岭山坡。羊岭是进同观山的必经口子。从羊岭山脚下往上已经有两条路，一条是新开发建成的石子公路，时常有汽车开上开下，往返于山脚和同观山顶的微波站。另一条是只能人行走的石级路，直接上山，比绕山公路近了许多但石级山道比较难走。小福十岁那年就跟着爹上同观山樵柴，进出都是往这条石级山道走。他看着爹和大人们挑着宽大的柴担一步步延石级路下山真的由衷的佩服。

小福几个月来渐渐掌握了放牛的规律。大牛很听话，而且林叔要大牛干活时就牵走大牛了，小福就只要放小牛。倒是这天小牛非常调皮，牛绳虽然拉着，但一不小心，小牛就会去偷吃别人家种在山地里的庄稼。小福只得挥动牛鞭吓唬吓唬小牛。

小福在林家除放牛外，还主动帮林姐做些家务事，如往水缸里挑水，帮倒林叔房里尿壶等。林家夫妻俩对小福也真好，早上做了米粉团子一般是给家里干农活的大人吃的，林叔吩咐也要让小福吃。家里常年吃咸鱼咸肉，开饭时林叔总要让小福坐在大台子边和大人一起吃饭还时常给小福夹整块的咸鱼咸肉。

小福感激林叔一家对自己的好，放好牛后，就赶到山地上帮大人们干活。林叔夫妻俩白天参加集体劳动傍晚起就在自己家许多的自留山地上干活。小福往往和林叔夫妻俩干到很晚才回家。林叔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念着到了年底一定要按大人的标准给小福一份工钱。

又到了夏天的一个黄昏，大牛被林叔牵去自留山耕地。小福就牵着小牛到羊岭上放。

小牛吃了一会草，看到盘山公路上有汽车来往，突然挣脱了牛绳就沿着盘山公路往山上跑。

小福一发现立即到公路上追赶。此刻又下起了大雨，小牛越跑越快。小福也只得迅速追赶，一直追到同观山半山峰的常红洞那里才找到小牛。小福忙牵着小牛躲进了常红洞，干脆等雨小点再牵小牛一起回家。

常红洞因多年没人打理，洞口杂草丛生，碎石松弛。小福刚把小牛攀住，自己躲进山洞没一会，小牛有挣脱牛绳跑出洞去。小福忙追出去，正要出洞，洞口上部的一块大石头被雨水冲了下来，正巧砸到了小福的头上。小福一下子被砸晕了躺倒在洞口。他已经根本不知道小牛跑向了何处。

4

小福醒来，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只知道窗外已经很黑，室内已经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是怎么来。

这时，一位小姑娘走了进来，看着他说，你终于醒啦，你已经躺了两天两夜。

小姑娘说着忙朝门外喊，爹，他醒了。

这时，一位汉子走了进来，摸了摸小福的头说，已经不发烧了。你真命大，我在山上干活到洞里避雨，想不到你躺在洞口，头上还滴着血。天又黑下来，问你你家住哪里，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等雨小一点就背着你下山了。

小福意识到是这位好人救了自己，忙想起床给恩人磕头致谢，无奈身子软得无力无法下床。

那汉子知道小伙子的意思，忙说，你先别忙，你既然把你过去的事情忘记了，就在我家好好歇着。我家只有几个女孩子，没有男孩子，我看你一表人才，将来就做我的女婿吧，家里三个丫头任你挑。

小福被说得红了脸。

那汉子又说，我姓高，你就叫我高叔好了，你既然记不起你的名字了，看你福气真好，我们就叫你小福吧。

小福忙说，谢谢！

高叔说，谢也就不忙着谢，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身体好了，就到我们铜山小学去插班念书，我家大女儿小惠比小小两岁，你就插班念二年级吧，也好让你和小惠有个伴。反正这个年景户口没人问。我给你作担保人，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干儿子。

小福心想，能念书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起读就是二年级，不高兴才怪呢。

小惠娘知道小福醒了，忙端了一碗浦鸡蛋来给小福吃，小福一下子就吃了三个浦鸡蛋。

小福在高叔一家的照顾下马上恢复了身体，但以往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了，不知道自己如何会躺在山洞里的。

小福从小惠的口中得知，他们所在村叫铜山大队，位于同观山最西端的山坳里，离山外的县城很远。小惠告诉小福，小惠爹高叔大名高金林，是铜山大队副大队长兼铜山茶场场长。大队里的一应开支都靠茶场的上交款，因而在大队里，书记兼大队长都听他的话，大队里要如何安排集体事项和社员们的收入分配，都听高场长的意见。

没有多久，小福真的进了铜山小学念书了，和小惠同出同进。有高叔这个身份，山村里的小孩子不敢欺负小福。

小福知道高叔夫妻俩平时都在茶场忙，一有空就到茶场帮大人做些施肥除草之类的活。人家都夸高场长福气好，招进了一个好女婿。

小惠听着脸红着对小福说，你别理他们。

小福自然也不会去理会外面人说的话，只知道念书和干活。

小福念书也很聪明，一年下来，门门功课优秀。小学也靠着高场长的支持，因而上级教育部门有学生跳极指标来，自然第一个考虑到要给小福。

小福于是三年连跳两级，一下子就读上了小学五年级，很快和同龄人一样又从五年级直接升到了初中。

5

小福失踪那个雨中黄昏，梅山村的林叔一家特别焦急。按照惯例，天暗前小福应该回家了，可偏偏小福还没有回家。大家正急时，突然发现小牛在雨中回家了，可就是不见小福。

林叔想，小福怎么会让小牛单独回家呢，是否还在哪里躲雨。林姐赶紧把小牛安顿好。

林叔见小福还没有回家，心想不好，可能是出事了。林叔简单吃了晚饭，就叫了村上的几个好兄弟穿着雨衣带上手电筒一起出发了。

他们到了羊岭脚下，兵分两路，一路沿盘山公路，一路走石级小道，分别往山上寻去。他们边喊边找，一直到了羊岭山顶，盘山公路和石级山道的交接处，两路人马碰头了，都说没有发现。他们又沿盘山公路继续向同观山腹地寻找，边喊边找，只有山谷间空空的回音。他们寻到同观山半山腰时，林叔说这边上有个常红洞，我们进去看看。

大家来到常红洞口，没有发现人。林叔突然发现洞口边的一块大石块上有血迹，忙说，大家来看，这块石头上有血迹，是不是人被牧狗咬伤了。大家用手电筒朝四周照照，又喊了一阵小福的名字，依然没有回音。

这时已经有点晚了，林叔就说我们明天到常红洞下面的山坳里找找吧。大家说好吧，只能下山回家了。

第二天，林叔带领一伙人从梅山村前的山道出发，一直绕到了常红洞下面的山坳里。林姐也跟着大家进山寻找。大家分头寻找，一直找到中午也没有找到小福的任何珠丝蚂迹。林叔无奈地和大家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林叔垂头丧气地说，丢了小牛无所谓，可不见了小福，我怎么向小福爹交代呀？

又过了两天，一直没有等到小福回家。林叔只能和林姐一起带了些山货礼品来到了氿南村小福家。林叔向小福爹如实说了小福失踪的前前后后。

小福娘一听突然晕了过去，小莉忙扶着娘走进了里屋。

小福爹叹了口气说，林家老弟，你也别难过，都是各人的命，小福他没有福气，也不能怪你们呀。谢谢你对小福的照顾，你们对小福的好，我听你们村上人说过。

小福爹要留林叔父女俩吃饭，林叔哪里肯，忙说，你们不怪我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我没有脸面在这里吃饭。

林叔说完就和女儿一起回家了。小福爹看强留不得，也只能随他们回家。

日子正常过着。小福爹和林叔家后来居然成了亲家，林姐嫁到了氿南村，嫁给了小福的大哥。小莉是真正的介绍人。小莉和林姐在同一家乡办厂工作。小福的大哥考上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在乡政府工作成了吃官家饭的人。

林叔对小福爹说，也好，我弄丢了你一个儿子，赔你一个女儿。

小福爹说，谢谢林家兄弟，我们成了亲家，走得更近了。

转眼就到了改革年代，氿南村和梅山村所在的乡合并进了市府所在地氿城镇。氿南和梅山这些城郊村都变成了社区，农田山地都被新开发的工业区征用，两村的农业户口都变成了居民户口。

小福大哥在城里当干部，林姐跟着大哥和孩子都住到了城里。小福的几个弟弟也纷纷考取大学，居然跑到了全国各地工作，有的当老师有的在国企，只有春节才回家和父母团聚。

氿南村拆迁后安置的氿洲苑里，只有小莉佩伴着小福爹娘。人家问小莉怎么不嫁人呀，小莉说，她要等小福，她相信小福总有一天会回家。小莉的另一个理由更强硬，我是这家的女儿，弟弟们有出息了各奔前程了，我要在这里侍奉父母，我是他们养大的，我离不开他们。人们知道小莉这样想，都夸小莉好，也不再问她出嫁不出嫁的事情了。

 6

小福转眼已经高中毕业了。高金林因他的精明能干也当上了由大队早已改为村的铜山村书记。高叔成为村书记前，茶场也早已经改制，不再属于大队，除土地为集体所有外，茶场的资产和经营权全归高叔了。

高叔当上村书记那年，小福正好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高叔就把茶场交给小福管理。

小福担心自己缺乏经验，可有已经当了茶场场长助理多年的小惠帮忙，小福就轻松多了。小福一接手就改良茶叶新品种，从单一的红茶绿茶外还开发成功了白茶，他把自己茶场生产的茶叶专门注册了一个商标叫“翠茶”意为叠翠系列茶。茶场内部生产管理有小惠，小福就把主要精力扑在了跑上海南京杭州这些大城市大码头，还在这些大城市开设了具有自家茶叶特色品牌的翠茶经销部，一下子把茶叶的销路扩大了几倍。高书记只得佩服小福他们年轻人的办法。

几年下来，自家茶场的翠茶系列产品产销两旺。外地客商都来山里赏景品茶。小福由此又想起了新主意，把原来生产茶叶的老车间改造成制茶实验工场，把办公大楼改建成客房，把接待处改造成茶吧，整个茶场改名为翠茶山庄，融吃住游品购于一体。还特地在山庄深处的小水库堤坝上开辟了垂钓区，在茶叶外围种上了各种特色水果树，水果成熟季节吸引山外的客人来采摘钓鱼。

如此一来翠茶山庄一下子成了网红景点，周边的企业老总喜欢经常到这里来请客，氿南城乡的百姓遇到双休日就到这里来休闲游乐。

有年腊月初十，小福和小惠正式结婚了。这也是高金林书记多年的心愿，眼看着自己年纪也大，小惠下肩的几个妹妹也都到了待嫁年纪了。婚礼就在翠茶山庄隆重举行，高家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可惜的是小福不知道自己父母和亲戚在哪里。

小福这几年也请过医生给自己看过治疗失忆的毛病，都未见效，后来忙于茶场山庄上的事情也就没有功夫去管失忆不失忆了。

小福和小惠结婚后恩爱有加，第二年就有了儿子。高家自是高兴。邻里乡亲都夸那是高金林积德，收养了这么好一个义子，又成了女婿，给高家添福了。

小福和小惠把心思都放在翠茶山庄上。小惠的几个妹妹除了个别考上大学外出做了老师外，其她几个都在山庄上做事。她们美丽乖巧，不管是茶艺表演还是讲解接待，都成了山庄独特的风景。

渐渐的，小福邀请市里一帮茶叶研究专家来到山庄开研讨会，并承办全市的茶叶评比活动和茶叶展览会。

一天，茶叶展览会邀请到的一位工业区副主任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小福忙出忙外，觉得有点眼熟，就悄悄问身边的街道办领导。那人只知道高小福一直在这个铜山村，是高书记的义子，现在是高家的大女婿，翠茶山庄的总经理，很有能耐。

其实那位副主任正是小福的大哥，从镇干部提拔到这里工业区来做领导了。小福哥那天拿不定主意，下班回家了就把夫人林姐叫到老家氿洲苑父母家，并和小莉一起，把在翠茶山庄发现的奇怪事情说了一遍。全家人将信将疑。

7

趁一个双休日，小福哥就开车把父母和小莉林姐一起带到了翠茶山庄游玩。

小福爹娘看着小福忙出忙进，越看越觉得这个小福就是自家丢失的儿子小福。

小福哥找到高金林书记，私下打听这个小福的来历。

高书记在任何人面前没有提起在常红山洞里救到小福的事情，看眼下这位是当地工业区分管自己的领导，只得如实把当时下雨天的黄昏在山洞口发现小福就抱着他回家，供他上学让他管理茶场，直至小福开发建成翠茶山庄并成了自己的女婿等一应事情都说了出来。

小福哥知道了这一切，忙把父母和小莉林姐一起喊了来，把这些告诉了他们。

小福父母一听激动不已，也感激不尽。

高书记说，事情经过已经说了，但你们是否记得小福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记。

小福娘稍微想了想说，有的。小福右腿上有个胎记。小福爹也忙说，是有个胎记，小福小时候洗脚，总以为他腿洗不干净，还经常骂他呢，小福常常笑着说，那是胎记，洗不掉的。

大家如此一说，高金林书记也再无疑惑，就派人把小福叫来。

小福和小惠一起来到了现场。高书记先让小福把右腿裤管拉起来。

小福把裤管拉起来了，果真露出了胎记。

小福娘忙上前抱住小福，连声说，小福，你是我儿子呀，是我的老二儿子。

小福爹也过来抱住小福说，当年是我不好，把你送到梅山林家放牛的，你到山上放牛，逢上落大雨，躲进常红洞被洞口石块砸伤了，是你高叔把你救回家的。

小福转脸看着高金林。高叔点点头，说，你被砸伤后失去了记忆，我就把你当作儿子养大。

小福连忙向高叔和父母跪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小福看着小莉林姐，十几年了都认不出来了。

小福爹就说，小莉是你姐姐，小林是梅山村你放牛这家林叔的女儿，现在是你的大嫂。

小福似乎有了些记忆，忙问，林叔现在好吗？

林姐说，我爹因你丢失后一直郁郁寡欢，年纪大了就得了病，前几年已经走了。

小福再也无法言说。

8

自从小福爹娘来翠茶山庄认出了小福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后，高金林一直睡不踏实，小福毕竟是人家的亲骨肉，要去要留听小福的吧。

小福知道岳父也是养父的心思，在吃晚饭时特地给岳父倒满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敬着说，爹，你早就是我的爹了，何况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女婿，你绝对放心，我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我去认了爹娘后马上就回来，我的家在这里，我和我们一家的事业都在这里，你如果卸任村书记了就在这里喝茶喝酒，我和小惠一定会孝顺你的。

高金林听小福这么一说放心了，喝了一口酒说，你好样的，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给你们做顾问，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好。

那年中秋节上午，小福和小惠夫妻俩带着儿子带着礼物开车来到了城郊新区的氿洲苑。他们果真来认亲了。

小福的哥嫂和几个弟弟都赶回家了，他们要隆重迎接这个失连了好多年的兄弟一家回来认亲。

小福爹特别高兴，小莉一早就买了好多菜烧了一大桌。小福吃着自小就吃到的小莉姐烧的菜，特别亲热。小福爹和几个儿子一起喝起了酒。

邻里乡亲也来家里看小福，祝贺小福爹娘，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

小福的儿子围着小福爹娘叫爷爷奶奶。小福爹娘真正笑得特别开心。

大家吃着饭，唯独不见小莉上桌吃饭。小福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厨房间，只见小莉盛了饭夹点菜坐在小凳子上吃。

小福就说，你怎么不上台吃饭呀。

小莉说，习惯了，你们吃好了，我还有事情。

小福说，今天是我回来的高兴日子，你一定要去台面上吃。

小莉经不起小福的拉扯，终于坐在大台边吃饭。

吃完饭，林姐和小惠帮着小莉收拾餐台，小福则和兄弟们围着爹娘说话，陪着爹抽烟。

小福等厨房间的活差不多了，见小莉进了房间就跟着过去。小福轻声地问小莉，你怎么一直不找对象呀？

小莉说，我不是一直在等你么，你没有忘记我吧？

小福难为情地说，这么多年我把什么都忘记了，不好意思，真的难为你了。我回来了，可我成家了，你也可以安心找对象了。

小莉说，我早已经是你姐了，你放心，我哪里也不去，就一直在这个家照顾我们爹娘，你们能经常回家来看看爹娘就好了。

小莉要摸见面钱给小福的儿子，被小福阻止了。

小福和小惠带着儿子出门那一刻，小福的眼睛湿润了，他不是为爹娘，而是为这个一直在等着自己回家如今自己回家了又已经是这样情况的小莉。他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小莉了。

小惠和儿子都上了车，小福爹和哥嫂弟弟们下楼来送他们。小福和爹打着招呼，发现小莉在楼上窗口看着他们，用手帕擦着眼睛。

小福知道小莉此刻的心一定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