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涌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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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始重建氿光塔啦！
我一上班，听到办公室小瑞告诉我这个消息，着实有点激动。小瑞的丈夫在市规划局，她告之的这个消息肯定不会错。
办公室的同事也说，能够重建氿光塔，我们的所长和主任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了。
她们口中的主任说的是我，知道我为了重建氿光塔，和我们所长一起上下奔波，四处呼吁，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我当然知道能够重建氿光塔确实来之不易。
氿光塔是明朝年间建立在团氿进城入口的航标灯。从氿城西边山区进西氿再入团氿的大小船只，要穿过氿城的长桥河往东进入东氿再进入太湖，城西口子上的氿光塔发挥了独特的作用。每天夜里，氿光塔顶的灯光亮着，照耀着航运谋生的船队，为西乡人家照亮了长久的生计。氿城人也以氿光塔为自豪，氿城的旅游宣传资料也经常用氿光塔作为风光主背景。
三年前，我从工作了多年的镇政府，考取了市属事业单位历史文化研究所。在镇政府虽然也有点小职务，但毕竟是企业人员，官话里的“非编人员”。工作和在编人员一样干，可待遇福利只有在编人员的三分之一。
市历史文化研究所闻所长是真正的历史文化研究专家，在全国省市级报刊发表有大量的有关氿城的历史文化研究论文。闻所长在争取宣传部门的同意后，创办了内刊性质的《氿城导报》，重点宣传氿城历史文化方面的内容。
我考取历史文化研究所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当《氿城导报》的记者，兼《氿光塔》副刊编辑。《氿城导报》的主编是我久仰大名的一位著名作家。他多才多艺，协调能力强，全身心扑在这份内部报纸上。
由于这份工作的关系，我时常参加氿城上下有关历史文化研究的会议活动。氿城正在创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因而我们单位和我们编辑部的工作节奏就比较紧。
正当我们为创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努力时，市里居然出台了一个新方案，为建设团氿风景区，更为带动团氿岸边的房地产开发，要拆除氿光塔，移地重建。
市里已经作出了这个决定，我们也没有办法。氿光塔拆除那几天，我几乎天天赶到塔边去看氿光塔的被拆情况。
氿光塔就这样，说拆就被拆了。我们的闻所长带领我们纷纷走进许多局，向他们宣传氿光塔对于申报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性。他们接待都很热情，也都认真参阅我们提交的材料，虚心听取我们的建议。可我们离开了这些局后就一直听不到下文，也不知道氿光塔会移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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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所长作为市政协委员，专门就氿光塔重建事项提交了提案。市里非常重视，先后召开过多次论证会。
闻所长每次开完会回来都很激动，向我们介绍会上某某局长的积极态度，某某局长的长远规划。可等了两三个月后，又没有了消息。
几个月后有人传言，氿光塔要移建到东氿岸边去。因为市里在建设东氿新城，要带动那里的建设。
又过了两个月，有人又说团氿南边正在建设高铁新城，氿光塔要重建在团氿南边溪河入口处。因此时的团氿已经停航，氿光塔的作用已经不再重要，就是重建也只是建个景点作为纪念。
闻所长几经努力，看到都没有结果，也渐渐失去了热情，就把工作精力投向了别的研究项目。
就在我到历史文化研究所工作一周年之际，根据上级的宣传口径，《氿城导报》不得不停刊。我们的主编也改行调到了别的单位，几个借用的人员都纷纷回到了原来的单位。
闻所长爱惜我，就在所里领导班子成员会议上，极力推荐我担任了所办主任。前主任正好退休，给了我这个机会。
在所领导研究是否让我担任办公室主任一事上，对我意见最大的是一名副所长，姓厉，原在一个乡当过副乡长。
厉副所长在我刚到这个所上班时，似乎对我特别感兴趣，有机会和我两人在一起时就会时不时地问起我的家事。他说，你岳父是不是谁呀，你父亲和谁谁的交情不错吧。
我听他提到的人我都认识，是氿城名气很大的要人。他以为我有了这么多背景，所以在历史文化研究所里闻所长对我特别看重。我笑了笑说，我岳父是老高中生不假，但不是他说的那位，我父亲也只是普通的工人。
厉副所长有点不相信的神态，反问我，不会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也是需要的。我知道他是领导，忙说一定一定。
我在所里上班没多久就听有关老科长告诉我，别和厉副所长走得太近，他这个人不怀好心，经常和闻所长作对，经常向上级打闻所长的小报告，好在闻所长为人正直，办事公道，对同事都很关心。
自此我有意无意间避开了厉副所长。好在他不分管我们的工作，平时联系也不多。他对我有意见，就是因为我疏远了他，看到闻所长经常找我办事情，心里有想法。
好在所里其他领导对我感觉还可以，所以最终我还是当上了这个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负责一应行政事务外，还要负责具有内参性质的历史文化研究信息。闻所长看其他人难以胜任这份工作，所以记挺我当这个主任。
我自然不能辜负闻所长对我的这份信任，极力做好份内工作，特别是协调好各位领导和各科室之间的事情，以最大的可能让每个领导和每个科室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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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氿光塔当然是好事，更为重要的是市里居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所里。重建的氿光塔在西氿和团氿相连处的虾笼泾河中央小岛上。据有人考证，氿城历史上先有虾笼泾的虾虎城，再移建到现在团氿和东氿更宽地带的。现在团氿停航了，西氿里照样通航，但船只到了虾笼泾就要往北边新开的运河通行。这样既保护团氿的水质，又可以不影响氿城人的生活。
闻所长接到这样的决定，既高兴又觉得压力太大。虽然氿光塔没有在原地址重建，而是移建到虾笼泾，也许是有一定的道理，对建设团氿风景区有利。市里的理由是我们所对氿光塔研究有深度，更有详实的资料。
闻所长召开所务会议，我作为记录者一般列席。闻所长把市里要我们所负责重建氿光塔的决定向大家作了传达。第一件需要落实的事情就是要明确一位领导分工主抓重建工程。
闻所长提出是否请厉副所长担任这一重任，因为厉副所长在任副乡长时负责过城乡建设有经验。
大家听闻所长这么一说，都点头同意，让厉副所长负责这个工程是最合适了，我们其他人书卷气太重，没有实干经验，闻所长是找对人了。
大家发言后，厉副所长就说，既然闻所长和各位信任我，我一定不负众望，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工程建设任务。何况各位领导手头研究的课题任务比较重，我是个大老粗，在做学问上起不到作用。谢谢各位的信任。
闻所长综合大家的意见，正式决定厉副所长担任氿光塔重建工程负责人，具体工作人员有厉副所长在所里经营科的人员里挑选，一定要按时按质完成重建工程任务。
会后，有位科长告诉我，其实是厉副所长早就特地找过闻所长，主动要求负责这个工程的。我笑笑说，好事情么。
厉副所长说干就干，很快搭建了工作班子，拿出了具体建设方案，到市招投标中心申报了重建工程建设单位招投标事项。
闻所长拿到厉副所长提交的重建方案，发现经费预算超出了市里给的预算数好多。
厉副所长说，放心好了，向上申请预算肯定要抛高些，对招标建设单位再压低些，如果资金还有缺口，自己到几个要好的企业老总那里拉些赞助，肯定不会让闻所长担心。
闻所长嘴上说，你去干好了，就是都要符合规定。心里也有点担心。
厉副所长有了闻所长的话，就放心大胆地去干了。
氿光塔重建工程一开工，厉副所长真的是忙开了。所里仅有的一个可融二十人左右的会议室基本就让给厉副所长专用了。因他们的会议多，时间又长。这可害苦了负责会议室管理的我们办公室的小瑞美女。她来我们所上班是为了接送上小学的儿子，顺便图个轻松，现在可好了，厉副所长的会议往往开得小瑞没有时间接儿子。
我们所在氿城团氿边，中心实验小学就在我们所边上。这也是许多有孩子上学的女人们为何特别向往到我们所上班的理由。
小瑞向我提出，氿光塔重建工程是我们所经营科在具体负责，有重建工程的会议可以叫经营科的人去负责整理。
小瑞的意见也有点道理，我只能请示闻所长，理由是重建工程的会议一般时间很长，我们办公室的同志不会一直不下班等他们。闻所长想了一下说，我来问问。
到了所长办公会议上，闻所长提出，往后哪个科室牵头开会用到会议室，就有哪个科室负责会后会议室的整理。
大家觉得闻所长这个规定有一定道理。其实我知道，氿光塔重建工程能有我们所负责，小瑞在规划局工作的丈夫是出了力的。虽然重建工程工作量大任务重，但能负责这个项目，无形中提高了闻所长领导的历史文化研究所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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氿光塔重建工程起步后，来所里的建筑公司的人就比较多了。来所里最勤的自然是建筑公司的沈老总。他要随时来向厉副所长汇报重建工程的进度和遇到的问题。
沈老总见所里的每个人都非常客气，都要热情地打招呼。他来了自然钻进厉副所长的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上午。我们办公室的小瑞送报纸进厉副所长的办公室，沈老总也不避开，只管汇报他的工作。
沈老总汇报完工作了有时也会在经营科、财务科等科室坐坐，和所里的人聊聊。有两次正值午餐前夕，沈老总就邀请经营科和财务科的人外出吃饭，还叫上了我们办公室的小瑞。估计他已经知道了小瑞丈夫的来头，估意要接近小瑞吧。
我在单位食堂里吃饭了在办公室长沙发上午睡一会，小瑞回来了，居然给我带来了一份礼物，是包装好的“太湖三白”。我问小瑞，怎么给我带礼物呀。
小瑞说，中午厉副所长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沈老总不好意思叫我一起去。
我说，那谢谢沈老总了。我知道是厉副所长不想让我了解他和建筑公司更多的往来。
而后，沈老总来我们所了，也会到我们办公室走走，付支香烟给我就到隔壁的里副所长办公室。
我说我不抽烟不要客气，他还是只管发。
我理解他们做工程的不容易，需要我们办公室盖章的材料我都简单看看后就帮他们盖了，反正有厉副所长的签字。
氿光塔重建过程中，闻所长带领我们到虾笼泾工地去过几次。闻所长说，在虾笼泾附近，市里正在规划建设氿洲公园，氿光塔就成为了氿洲公园的中心景点。这样更加突出了氿光塔的重要性。
闻所长这样说时，我们已经看到氿光塔工地不远处已经堆起了假山，有人说那里是氿洲公园的大门。
我也认为，能把氿光塔建在氿洲公园中心位置，足可以看出市领导对历史文化的重视。
自厉副所长负责氿光塔重建工程以来，我们发现无论是开会还是平时厉副所长的牢骚怪话少了，对同事们也客气了一些。我们知道这都是闻所长安排得好。
氿光塔重建工程时常迎来市里的检查。我们肯定要连夜写好汇报材料，给厉副所长审核，因为要他汇报。他知道是我写的材料，仅仅在材料里的几处标点作了些修改。我知道他分管的科室多年来给他写的材料，每份材料至少不修改三次是不会通过的。
市领导来检查时，厉副所长汇报得头头是道。仿佛整个工程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闻所长在一旁偶尔补充一二句，倒像是陪忖。我有点为闻所长感到有点委屈，因为我知道许多决策意见都是闻所长提的。
闻所长的意思，只要市领导满意就好，厉副所长能汇报得好，也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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氿光塔重建工程建筑部分当然是很重要，后期塔内的历史资料布置也必不可少。闻所长把这个工作交给了我们办公室，我就安排小瑞具体负责。这样小瑞就要定期去请教厉副所长。
有次，小瑞跟我说，厉副所长说他只负责建设工程，后期布置有闻所长直接负责，要我们直接向闻所长请示。
我说我知道了。其实我有数的是，建设工程肯定是肥缺，所以厉副所长抢着干。后期布置工作繁琐，时间事件考证严密，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肯定不想干了。
厉副所长既然这样说，我就把我拟订的方案直接向闻所长汇报，也说了厉副所长的意思。
闻所长理解我们的工作，认真研究了我的布置方案后，略为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就同意了。
氿光塔重建工程建设部分由市里验收通过后，我们就开始室内布置。想不到请来的广告公司居然还是厉副所长的关系。闻所长只叫我们和这家广告公司联系，是那家广告公司的经理无意间说到是厉副所长请他们来的。
我也不便多说，把我们的方案一一向他们交待。他们也十分认真，很快拿出了具体设计样稿方案。我把那个样稿去给厉副所长看，他开始想推，后来又认真看起来，一个劲地夸不错，再让我给闻所长把关。
我想他应该没有做错，但心里在暗笑，他先后的做法是不是矛盾了。
氿光塔重建工程完工时，市里本来要来搞个仪式。但有人提出和氿洲公园开工典礼一起搞，要等公园门口广场和门楼造好了才搞。我想这也正好给我们更多的氿光塔室内布置的时间。
这几天，沈老总来到所里更勤了。他来主要是跟我们所财务科结算资金。闻所长说，施工的工人还要拿了工钱回老家过年呢，应该付给建筑公司的款项就要按时付给。财务科很快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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氿光塔重建工程，成为了厉副所长的一个政绩。这时，就有人传言，厉副所长要被提拔担任市建设局副局长。
果然没过多久，市里有关部门就派人来所里考察厉副所长。在个别谈话时，我们办公室的人员基本都说厉副所长的好话。说实在的，能从我们所里提拔走领导也是我们所的荣耀。个别谈话后，进行民主测评，我们一一填写了测评表。
考察厉副所长的会议过后好长时间，一直没有接到有关通知，也许要市委常委会研究吧。
厉副所长虽然也享受副科级待遇，但我们单位毕竟是事业单位，他能到职能较强的市建设局担任副局长肯定比在这里强。
这时，那位平时喜欢和我私聊交流的老科长把我拉到走廊深处，悄悄告诉我，厉副所长在民主测评中赞成票没有达到规定票数，没有通过。
我一愣，反问道，不会吧，能提拔他也是好事情呀？
老科长说，也许是他在所里得罪的人多吧，说不定他还有其它的问题呢。
我只能说，真的搞不清。
我一如既往地扑在我的工作上，办公室杂事真多，好在我的应付能力还可以。
又过了一段时间，厉副所长的提拔一事没有声音外，反而迎来了有关部门对他的调查。
那位老科长又悄悄告诉我，你看，厉的问题来了吧，听说有人举报他受贿，厉副所长春节前夕收了建筑公司好多购物卡，也是建筑公司在接受审计时被查出来的问题。
我只得听听而已，不去多问。
半个月后，闻所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吩咐我安排一个所务会议，上级派人来宣布有关决定。
我按照要求安排好了会议。开会当天，所里科长以上人员参加了会议，闻所长主持会议，有关部门领导宣布，经过详细的调查，厉副所长在春节前夕接受有关企业礼金卡，鉴于厉的态度比较积极，所收礼金卡额度也不大，而且已经主动上交。经研究决定，给予厉党纪处分，行政降级，免去副所长职务，由副科级降为一般职员。
会上，闻所长代表全所表态服从上级的决定，并作自我检讨，说他管理不到位自己有一定的责任。
我们知道所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从闻所长到参会人员的脸色都很严肃。我想厉副所长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氿光塔重建工程上绊了一脚吧。
三个月后，闻所长又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根据市里的改革要求，我们的历史文化研究所将合并进新建立的市博物馆，市博物馆也是事业单位，历史文化研究所不再设立，新成立社团组织的市历史文化研究会，闻所长将担任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兼博物馆顾问，原所里人员都对口并进博物馆相关科室。
我苦笑笑说，闻所长，博物馆是我们一手筹建的，特别是氿光塔重建工程和博物馆新建工作，我们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想不到，我们的努力，反而把我们自己的单位并掉了。
闻所长劝说我，那是改革的需要，我们的氿光塔重建工作不是为了个人建的，是为全市的历史文化名城建设而作出的努力，服从上级决定吧。
我默默地走出了闻所长办公室，想着闻所长的话是对的，我们只有支持的份。我知道闻所长单独找我谈话，是为了让我及早做好合并搬迁的准备工作。
我走到走廊的西侧，推窗看到团氿对岸不远处重建的氿光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相信氿光塔会照亮更多人的光明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