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之缘

这些年，每年都来几次苏州，每次都要住上三五天，最多也能待上个十天八日。

八年前，女儿研究生毕业到苏州工作，妻子催我去苏州买房，我不想买。因为苏北老家的房子换了大套才四、五年，房贷还没有还清。妻子说，将来我们老了，还能住得离孩子远远的？她说得有一定的道理，我只好顺了她的意，随她一起，几下江南，近乎在苏州跑了个遍。尽管那时苏州的房价还没怎么涨，还是不敢在主城区和黄金地段下手，最后在苏州老城区的东南方向，找着了一个相对便宜的楼盘，买下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又过两三年，才把房子装修了一下。我和妻子都没有正式退休，所以逢上节假日才会来一次苏州。

房子虽小，装修得也较为简约，在这里，我若是练习书法，抄写刘禹锡的《陋室铭》，情境倒是淡然相宜，地地道道的斯是陋室，既无丝竹之乱耳，也无案牍之劳形。故而，住在这里，让我感觉出了得天独厚的舒适和畅达，视线间是一波习习诱人的湖光水色，来自于尹山湖的折射，在楼宇的正前方。

尹山湖不大，也不怎么出名，在苏州，除了太湖之外，尹山湖尚没有阳澄湖、金鸡湖、独墅湖那么有名气。尹山湖虽然很小，可住在湖的北岸，我眼福不浅，随时都可以饱享一下：白天，我在家中临窗俯看尹山湖，微风吹着湖面，漾起的细细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耀眼；晚间，我到湖边散步，一簇簇建筑物的灯火斑斓，映得湖面缤纷多姿。哪怕是雾霭笼罩时，尹山湖也是“水”色空蒙雨亦奇。尽管这里完全夹带的是时代气息，没有小桥流水的风情，却展示了别有神采的吴韵图景。置身于此，这种景象时时刻刻伴随着，仿佛融入我的心际。于是，在春节到来之时，我情不自禁地写下了“倚东吴锦绣，阅尹湖风光”的对联，贴在自家的门上，彰显出了我的惬意和满足。

尹山湖名次小，可它与独墅湖、金鸡湖的水系是相通的，这取决于湖与湖之间，有道道河港沟渠的连通。

这次来苏州，我又将车停在靠近小区的停车场，停车场边上有一条小河，这河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在这周边像这样的河太多，不过，这河连通着尹山湖与独墅湖，我是知道的。经过长途，车身很脏，我便就地取材，从这河里提水洗车。车洗好后，我免不了生出庆幸之感，倒不是省下三十元的洗车费，而是这洗车的水是两湖之间的水，在别的地方是不容易碰着的。可这水，倒底算是尹山湖的，还属独墅湖的呢？让我的想法天真了起来。好奇心的趣使，我不知不觉地沿着这条不知名的小河往东寻去，想寻找出这水的另一方来处，顺便把独墅湖看个究竟，因为未来我可能要在这里长时间居住，周边的环境得摸个八九不离十。

东行了五六百米，就见到了比尹山湖更大的水域，我想这一定就是独墅湖。可不大一会儿，在靠近我的水域间，驶来了一只运输的船只，我更加好奇了：这湖里那来的运输货船？于是，我在这里流连了约莫半个小时，居然有十多只南来北往的运船从我眼前穿行而过，都是几十吨上百吨的货船，还有长长的运煤拖队，这分明是一片不寻常的运输水域，而且那么繁忙。这难道不是独墅湖，我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陡然，我想起了什么。我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了高德地图，当我把地图放大，地图标注上显示，我眼前的水域是京杭运河。我先是一愣，会不会弄错了？反复翻看几遍，确实没错。京杭大运河经过这段水域时，与独墅湖是紧傍着的。出乎意料的发现，我既惊愕又兴奋，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也像武陵人误入了桃花源。

面对南北通京杭，一河贯古今的大运河，我沉思了许久：古老的大运河，运载了灿烂辉煌，承续着千年历史，也见证过民族的沉沦与危亡；大运河是永恒的流水，是不朽的命脉，更是中华民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明动力……

此时，我的思绪回转到了十几年前，那一年元旦，一纸调令，我来到了位于鲁西南的煤矿工作，这座煤矿在微山湖畔，京杭大运河也从微山湖水域经过，矿井是湖下采煤，矿工们要从井下的巷道乘矿车行十几里才能到达采掘作业面，采出了来自于微山湖下的煤炭。我每个月要下好几次矿井，并在巷道与作业面之间巡回，每次在巷道里行走或乘车，工程技术人员对我说过的坐标我熟记于心，哪里是微山湖的中心位置，哪里靠近湖面上的岛，哪里是京杭大运河的主航道，我在四五百米的矿井之下非常清楚。我和矿工们一样，虽然辛苦劳累，但有着他人难遇的享受，在头顶一湖水的井下深处，有时会遐想着“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当到了大运河主航道的坐标点时，地面之上，大运河上长长的拖驳船，行驶在晨曦映红的碧波之中，悦耳的汽笛和着雄浑的马达，仿佛是大运河上特有的交响乐……井下的想象，也是大运河河面上的真实写照，这些图景在脑际间的呈现，八小时劳累的困顿，会一下子轻松下来。

……

眼前，一行在水域上空的白鹭，像是与大运河上的运船争宠，飞向远处的独墅湖。宽阔的湖面，繁茂的大运河，让我欣慰：时隔多年，我不仅面对着湖光水色的熏陶，居然又与京杭大运河为邻，难道是老天赐于我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