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淮之间,苏北里下河地区有一个叫阜宁的地方,改革开放以来,这里的发展日新月异,县城的变化翻天覆地,谓其物阜民宁,不会有丝毫的言过其实。可是,越是面貌繁荣,越会让人凸显历史的印痕,越是沧桑巨变,越会让人对当年的记忆难以磨灭。
射阳河
奶奶在县城,我上中学的时候,住在奶奶家。那时,县城的居民还没有安装自来水,每家每户都有一两口大水缸,家有体力壮实的,自己挑水,奶奶家的水都靠挑水工,三分钱一担,奶奶通常给挑水工每担五分钱。奶奶说,水从大河挑来的,一里多路,不容易。
奶奶口中的大河,就是射阳河。
射阳河是阜宁境内最长最宽的河,奶奶说它是大河,名副其实。射阳河也是阜宁的母亲河,流经阜宁县城这段时,呈现出独特的弯形,好象故意拱起阜宁县城这块宁静的福地。清朝雍正之前,这里叫庙湾,大概有镇海的庙,建于此河湾之处。一千多年前,射阳河入海口就在庙湾东六七里地。上千年的变迁,如今的射阳河,从昔日的庙湾向东,延伸几十公里才能达黄海。
我七、八岁时,父亲在射阳河南的阜南大队做一打三反工作队员,我和比我小两岁多的二弟玩皮好奇,不知怎地,竟混上了射阳河上的渡船,要去找父亲。过了射阳河,我们却迷了路,是一个好心的村民让我们上了他的罱泥船,才将我们送到阜南大队部,交给父亲,这是我第一次过大河。那时,射阳河上没有一座桥,过射阳河只能靠渡船,人们过射阳河极其不方便,国道经过射阳河也是靠汽渡运送来往的车辆。直到一九八O年,射阳河上才造起了阜宁大桥,这是射阳河上的第一座桥。此后,光县城段的射阳河上就陆续建成了五六座桥,大河两岸,人们的交通出行如履平川。
我印象最深的,数射阳河边有轮船码头,是县城射阳河边的重要标志,我经常到轮船码头去看热闹,人们乘轮船在此来往,让这里呈现了那个年代的繁华。我喜欢来这里,不仅仅是看众多人头的攒动,更喜欢看轮船行驶或靠岸时,射阳河上掀起的层层波浪,还喜欢听射阳河面那莽声粗犷的马达和汽笛。
如今,阜宁县城的射阳河两岸,高楼林立,商贾繁茂,射阳河的外滩景观,亭榭层叠,鳞次栉比,目不暇接,但每当我回老家时路过这里,总要在原来的渡船口、原来的轮船码头……站上好半天,凭倚着射阳河边的护栏,望着静静的射阳河水,胸中仍是当年轮船荡起的浪涛。
向阳路
在阜宁县城的北面,有一条路叫向阳路,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这条路。那时,向阳路的路面不宽,仅有四五米宽,但长度较长,足足有二十多里,东起张家河,西至郭墅,横贯着城北乡(当时叫城北公社)的东西。
我刚参加工作时,工作单位位于向阳路的最东端,是在与邻县交界处的一所小学任教,上班时,我背着用绳子捆的被褥行囊,在向阳路上步行十多里,才到达任教的学校,星期天回家,倘若遇到下雨天,还得赤脚而行。后来我被调到了向阳路最西端的一所中学任教,虽然有了自行车,黏土的路面,雨天泥泞,无法骑行。即使是晴好天气,被行人踩过之后的路面坑坑洼洼,经风吹日晒,干后的道路凹凸不平,自行车骑在上面比骑马还要颠簸,有时不小心,自行车的大杠都被颠断。
而今,在原有向阳路基础上,改扩的向阳路,宽阔气派,交通繁忙,成了县城的重要干道。人们开着汽车,骑着电动自行车,在向阳路上驰骋,再也见不到昔日的泥泞和崎岖,洋溢出的是喜悦和幸福,与美丽的新县城相得益彰。
人民剧场
我在县城上中学时,县城里的人民剧场和电影院并驾齐驱,是文化中心,电影院以放电影为主,人民剧场以舞台演出为主,都是我的向往之处。听老师讲过,县城的“人民剧场”是郭沫若所题。刚解放不久,阜宁就建成了人民剧场,阜宁人写信至北京,请求郭沫若先生题写“人民剧场”,是郭沫若先生太忙,还是全国各地请郭沫若先生题词的太多,或是其他因素,郭沫若先生没有使用毛笔,只是用钢笔在阜宁人寄去的信封上写道:我从来未题写过人民剧场。阜宁人将郭沫若先生的钢笔字“人民剧场”放大,镶嵌在剧场的门额上。阜宁有位知名书法家何冰生路过时直摇头,还颇有微词,一旁的人提醒他,这是郭老写的,何冰生随急改口:郭老的字还把衡哪!尽管这仅是一个趣谈,我每次到人民剧场时,都要仔细端详人民剧场门额上的四个红漆大字。
更让我对人民剧场特别留意的是,后来我听长辈们说,人民剧场处是我们家的祖屋之地,这里曾经有过一幢老式的四合院,我的父亲就在四合院里出生,我的祖父辈、曾祖父辈,甚至更上辈的都在这里居住。一九三八年五月,我父亲还不满一岁时,日本鬼子入侵阜宁城,放火烧了阜宁城,整整烧了二十七天,我的曾祖父带着全家逃难到几十里外的乡下,暂寄在奶奶的妹妹家。待到日本鬼子退出,再回县城时,四合院已是一片瓦砾和灰土,无家可归,几代人只能在我奶奶娘家的村庄上勉强落了脚。
随着县城的改造,现在的人民剧场处,已成了阜宁书城,阜宁人更能在这里汲取更多的知识和智慧。每当经过这里时,我知觉不知觉地会走进书城,不仅仅是为了购买书籍,总想透过时空,穿越到八九十年之前,弄清我们家族的由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根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