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巧云在织毛衣,手里的棒针在上下翻飞。
饭桌旁,矮锉锉的哥哥石山在喝酒,嫂嫂全英在缝件衣服。
巧云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门口。哥哥的脸已经红起来了,门外还是静悄悄的。
今晚,哥哥慢慢悠悠地喝酒,还没有一点醉意。巧云想劝哥哥多喝几杯,但又说不出来。哥哥火爆脾气,只要喝醉酒,就会摔东西,和嫂嫂全英吵架。
巧云不免有点失望,心里暗暗着急。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一只碗摔在地上。“全英,你炒的什么菜,沙子差点把我的牙嗑了。”石山发火了,全英也不甘自弱,回敬了几句。
哥哥嫂嫂终于吵起来了。巧云赶紧往门口看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瘦高瘦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巧云心里一阵慌乱,手里的棒针也跟着抖动了几下。刘老师来了!在村小学教书的刘老师戴一副眼镜,显得温文尔雅。他是石山的发小,住在隔壁。
每次只要这边“战火”一起,那边刘老师就会过来劝架。
刘老师到底是当老师的,劝架有一套,时而轻言细语,时而语音高亢,就像在课堂上给学生上课一样,语重心长谆谆教导。巧云听见刘老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架床尾和”之类的话,就想刘老师还没讨老婆呢,就懂得这么多夫妻相处的道理,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
这会儿,刘老师看见巧云,笑眯眯地走过来,说:“巧云,又在织毛衣了,织得真好!”
巧云有一双巧手,织的毛衣在萧家冲没人能比,而且巧云织毛衣不要用尺子量,眼睛就像一把尺子,只要她看人几眼,就知道毛衣要织多大,要用几两毛线。
巧云把目光移到刘老师身上,刘老师穿了件旧中山装,虽然袖口上粘着粉笔末,但浑身清爽干净。不像哥哥石山挽起裤腿,卷起衣袖,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个样。
刘老师说:“你们两口子莫吵架了,要关心一下巧云,也该找婆家了吧?”
听了刘老师的话,巧云羞得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石山说:“是啊,该给巧云找婆家了。”
“巧云心气高呢,按说要找个般配的,只可惜......” 全英说完叹了口气,石山也跟着叹气。
刘老师看了眼巧云,安慰道:“莫着急啰,巧云这么能干,会找到好人家的。”
巧云被这句话烫了一下,心里不由得一热,再看手里的毛衣已经打错好几针了。等她偷偷抬头看刘老师时,他已经走出门去了,巧云觉得一颗心像团毛线一样被刘老师离去的背影扯得很长,很长。
一连好几天,不见刘老师过来。巧云眼睛停在毛衣上,耳朵却在听动静。石山没喝醉酒,又没摔东西,刘老师当然不会来。
一天晚上,巧云拿碗倒开水的时候,不小心烫了手,“啪”的一声碗掉地上,碎了。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刘老师进来了,进门就说:“石山,又发酒疯了。”眼睛却朝巧云坐的方向看。全英笑了,说:“石山今晚没喝酒啊。”刘老师干咳一声说:“哦,没吵架啊,那就好。”心里却在嘀咕:明明听到摔东西的声音啊?巧云看见他那副尴尬的样子,把头埋在毛衣里“格格”地笑了。
看见巧云手里的红色毛衣,刘老师走上前去,说:“毛衣织好了?好漂亮!”又对石山说:“巧云又给你织毛衣了,快试一下,一定很合身。”说完,拿起毛衣就往石山身上量。巧云想去制止,已经来不及。
毛衣长了,快盖住石山的膝盖了。
“哎哟,怎么会不合身呢?”刘老师疑惑地说。
全英撇了眼巧云,巧云早已满脸绯红。全英笑了,拿过毛衣就往刘老师身上量,“刘老师,你试一下,看合身不合身?”一量,刚好合身。
刘老师先是惊诧,随即脸一下红了。
“巧云,毛衣是给刘老师织的?”石山问。
巧云躲在全英身后,羞涩地点了点头。
刘老师走后,巧云想,不知道他穿上毛衣是个什么样子?心里就有了一丝期盼。
可是连着几天,却不见刘老师穿毛衣。刚开始巧云撅着嘴,心里闷闷不乐。后来,心里就恨着呢,不穿就不穿,哪个稀罕。一跺脚、一咬牙,转身进了屋。
有一天,巧云听见村小学里传来阵阵朗诵声。循声望去,刘老师正领着学生在朗诵课文,身上那件毛衣,红艳艳如同一团火温暖着巧云。她撒腿跑回家,抱住全英哭了。
全英说:“巧云,怎么了?”
巧云指了指隔壁,一个劲地“啊啊啊。”
激动的巧云想说,但她说不出来。
巧云是个哑巴,巧云有一双巧手,巧云织的毛衣在萧家冲没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