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郑庭来都梁城赴任,也不坐轿,骑一头瘦瘦的黑驴,由仆人牵着,嘚嘚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后面跟着十辆大车,车厢里装着一个个大樟木箱。箱子很沉,车子的木轮压着青石板路面嘎吱嘎吱响。
到了县衙,张郑庭让衙役们来搬箱子。四个衙役搬一个箱子,累得他们龇牙咧嘴,气喘吁吁。张郑庭嘴里嚷道:“慢点!慢点!”
十个大箱子搬进一间屋里,每个箱子上了一把铜锁,又在大门上挂了两把大锁。钥匙由张郑庭自己保管。门口站俩衙役,日夜看守。
箱子装的啥东西?要这样严加看守。衙役们探头探脑很好奇,张郑庭呵斥道:“好生看护,不得有闪失。”
到底是啥呢?银子还是珠宝?只是他一个刚上任的县令,哪来这多东西?或许是从其他地方搜刮来的吧。“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几年县令,哪个不挣得盆满钵满的。离任时,金银珠宝要装好几车。就拿都梁城来说,前几任县令巧立名目收礼:生日要送生日礼,商铺开业要送开业礼、离任要送告别礼……总之,名目繁多,让商铺掌柜们苦不堪言。
“看吧,等他离任时,也会装十车金银财宝。”有人语气肯定地说道。
“恐怕不止,”一个人把手掌翻了两下,“是这个数。”
“听说,他是两江总督于成龙的得意门生。”另一人撇撇嘴说,“于大人一生清廉,有这样一个学生,真是有辱师门。”
这天,绸缎铺邵掌柜偷偷给张郑庭送来五十两银子。“不成敬意,望笑纳。”祝贺他新官上任。
没想到,张郑庭把银子扔给他,拍着樟木箱子对他说:“这里面都是些值钱的东西,我还在乎你的银子?”
邵掌柜是见过世面的人,从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判断,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如果是银子,他粗略算了一下,一个箱子能装下五千两银子,十个箱子就是五万两。如果是其他财宝呢,就不止这个数了。
张郑庭有钱,但他拒收银子的事,让邵掌柜百思不得其解。哪有不吃腥的猫,虽然只有区区五十两银子,但那也是钱啊。过去的县令一两银子都会笑纳。邵掌柜由此断定,张郑庭是嫌他银子送少了。
邵掌柜跟其他掌柜一说,个个叹息不已。
转眼就是张郑庭的生日。邵掌柜和几个掌柜商议送生日礼的事。到底送多少银子?就在掌柜们莫衷一是时,邵掌柜说:“县令大人胃口大着呢,区区几十两银子看不上的。”最后,决定各个商铺送一百两银子。
掌柜们把银子送到县衙,正赶上张郑庭指挥衙役们往屋里搬一个樟木箱子,那箱子又是沉甸甸的。
张郑庭拍着箱子说:“有人赶在你们前头了,你们呀,不要送了,回吧。”
掌柜们面面相觑,看来张郑庭是嫌他们送的银子少。
也罢,既然有人给他送厚礼,掌柜们也乐得省心。
县衙里箱子日渐增多,掌柜们送的礼张郑庭一概不收。他把箱子拍得山响,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渐渐地,掌柜们不再为送礼的事烦心,安心经营生意,都梁城变成了商贾云集的富庶之地。
这年,遇上水灾,灾民从各地蝗虫一样涌进都梁城。张郑庭用朝廷的救济款,在四个城门开设粥厂,赈济灾民。
无奈灾民太多,粥厂开设月余,眼看救济款就要告罄。灾民们人心惶惶,掌柜们也惊恐不安,担心一旦断粮,灾民们就会哄抢商铺。
衙役把情况告诉张郑庭,他淡淡一笑,拍着箱子说道:“怕啥?”衙役望眼屋里满当当的箱子,听出张郑庭话里的意思,诚惶诚恐的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七天后,洪水退去,救济款也刚好用完。由于没有断粮,灾民无一人饿死,商铺的生意也没受损。
经此一事,都梁城的百姓知道,张郑庭箱子里的东西,居然还能稳定人心。
这一年,张郑庭离开都梁城,去另一个地方赴任。临走前,他把钥匙交给衙役。衙役以为要把一屋子的箱子搬走,心里既嫉妒又气愤,不想张郑庭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这里的,还是留下来吧。”
衙役很惊诧,这么多金银财宝就不要了?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箱箱的石头。这些石头是离都梁城不远的雪峰山上产的青石。
张郑庭骑着瘦瘦的黑驴,行走在青石板路上。背后繁华的都梁城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张郑庭心里一阵轻叹:恩师,下一个地方又该如何治理呢?
邵掌柜他们赶到县衙,看见那些石头,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用这些石头,修建了一座亭子,取名张公亭,耸立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