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城是富庶之地,资水河绕城而过,交通发达,店铺林立,生意兴隆,商铺的掌柜们赚的盆满钵满。但河堤年久失修,一到雨季,洪水冲垮河堤,一片汪洋。掌柜们住的地方地势高,自然没影响。住在低处的人家却遭了殃。
前任县令以修筑堤坝为名,每年向每户征收三十两银子的费用,这让家境一般的人家苦不堪言。况且,费用年年收,河堤却年年垮。前任县令升迁知府。廉县令走马上任后,看望了几户受灾的人家,又察看了几段破损的河堤,连连叹气。
“商铺不能多出些银子?”廉县令问师爷。
师爷摇摇头,说:“知府大人在任时说过,河堤是大家的,修堤的费用自然要均摊。这是惯例,我们依惯例行事吧。”
廉县令眉头紧锁,不再言语。
师爷又说:“知府大人定下的规矩,不改为好。他的恩师可是朝廷重臣。”
师爷跟随知府大人多年,廉县令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这天,廉县令指着门外的一个包袱问师爷说:“你看看里面是啥?”
师爷解开包袱,里面是五十两银子。师爷很诧异,旋即便笑了,“这是给您的见面礼。”
“何以见得?”
“新县令大人到任,每家商铺给五十两银子的见面礼,这是多年的惯例。”
“有好几千两银子吧?”
“嗯,够老爷您吃鱼尾的了。”
廉县令嘿嘿笑了。
廉县令爱吃鱼尾。上任伊始,掌柜们为他接风洗尘。清蒸草鱼上桌后,鱼头对着廉县令,这是让他先动筷品尝。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廉县令拿起筷子,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夹鱼肉时,却把鱼尾夹进自己碗里。
廉县令吃着鱼尾,一脸的惬意。看众人惊异的目光,他问:“你们不吃?”大家尴尬地点点头。都梁城的富裕人家,鱼尾是用来喂猫的。
“鱼尾,美味也。”他呵呵笑道。
师爷很鄙视廉县令,爱吃鱼尾有失身份,见到一点钱就笑逐颜开,真是穷出身啊。师爷打听过,廉县令自幼家贫,其母就捡拾丢弃的鱼尾给他吃。
廉县令端详着银子,良久,却摇摇头说:“河堤垮了,鱼跑没了,哪有鱼尾吃?”
“把掌柜们请来。”廉县令对师爷说,“我要问问这银子的事。”
师爷也想知道银子是咋回事。以前见面礼是由他来转交,自然能得到一些好处。
“谁送的?”廉县令黑着张包公脸,指着银子问道。
掌柜们面面相觑。
“没人承认?”廉县令拖着长声催促道。
谁呀?怎么事先不告诉我。师爷很恼火。
掌柜们沉默不语。
“既然这样那就休怪本官。”廉县令语气冷冷地说道。
看样子廉县令不是虚张声势,真要追查银子的事呢。师爷心里一紧。
“罚!”“啪”地一声惊堂木被廉县令拍地山响。
“按惯例怎么罚?”廉县令问师爷。
“这个嘛,”师爷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没这样的惯例。如果据实讲,只怕真要重罚,干脆让掌柜们出点血,应付过去再说。师爷伸出一根手指。
廉县令微微颔首道:“各商铺就罚银一百两。”
好了!师爷正要松口气,却听见廉县令说:“罚归罚,但送银子的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心里顿时一沉,他还要干啥?
堂下瞬间安静了。掌柜们个个低着头。
“这是在行贿本县。”廉县令又“啪”地敲响惊堂木,“要严惩!每人处笞刑二十。”
师爷慌了。瞥了眼堂下的掌柜们,个个噤若寒蝉,眼巴巴地望着他。师爷埋怨道:哑巴了?平时让你们多孝敬我一点,个个像抠门的铁公鸡。现在让我打圆场,想的美!一咬牙,想不理这事。转念一想,真打痛了他们,以后哪有银子孝敬我?就急忙说道:“老爷,掌柜们细皮嫩肉,哪遭过这种罪。交些银子,免于笞刑吧。”
廉县令沉吟一下,说,“本县体恤各位掌柜,那就免了笞刑,每家交五百两银子。”
师爷心里一哆嗦,真够狠的!再看堂下的掌柜们,个个惊得面如土色。
“五两银子可免一次笞刑,这是知府大人定的规矩。”师爷急中生智撒了个谎。
“二十笞刑,要交一百两银子。”廉县令问掌柜们,“你们愿意交银子还是受笞刑?”
“交银子。”掌柜们异口同声道。
廉县令允许了。师爷暗暗嘘了口气,总算帮掌柜们度过难关。廉县令名正言顺收了两万余两银子。
事后细细一想,发现上当了,原本想糊弄廉县令,让掌柜们少交些见面礼,结果还是交了二百两银子。莫非他早知道见面礼是两百两银子?这手段比知府大人高明啊。师爷喟叹道。至于那五十银子是咋回事,他不敢去深究了。
补记:《都梁县志》记载:咸丰三年,县令廉子政,斥资两万两白银修河堤。造福一方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