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
那曾经开启我智慧之门的《小喇叭》《星星火炬》,那曾经赐予我文学细胞的《阅读和欣赏》、小说连播、评书、相声,还有《每周一歌》等等,不仅丰富了我贫瘠而略显苍白的童年,更是我人生最初的一份滋养。听广播的旧时光,是摇曳在童年生活中的花朵,至今还散发着缕缕精神的暗香。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文化娱乐活动不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很匮乏。但几乎村村都有高音喇叭,户户都装有线广播。听广播,成为人们主要的信息来源和精神生活的不二选择。
那时,农村房子都比较简陋,大多是三间堂屋,两间配房,加个院子。屋前屋后或院子里,还有猪圈、鸡圈或旱厕,少有跟文化生活相关的装潢装饰。装在堂屋正门门头上的小广播算得上是家家户户统一的文化装饰。
小广播是个方方正正的木头匣子,里面扣着一只大小和外形都像大号海碗的小喇叭,开关线一拉,美妙的声音便流了出来。广播是有线的,市县区通往各公社大队的广播线路由各级广播放大站统一设计、布置、栽杆、架线。为了省事,广播线也常会搭在电话线杆上。各家的小广播有两根细铁丝,一根由广播站牵来的广播线连接信号,接收声音;还有一根与插埋在地下的粗铁丝连接形成回路。有时候,广播里会发出咝咝啦啦的声音,用水浇一下埋在地下的粗铁丝,就能恢复如常了。大队部边上还会竖根杆子架着高音喇叭,相对于各家的小广播,高音喇叭就是大广播。大队书记传达上级指示精神,布置生产任务,或是会议通知,哪家有什么急事等等,都通过它广而告之,方圆好几里都听得见。
那时候,家家姊妹多,不像现在的独生子女集几代人宠爱于一身,衣不厌美,食不厌精,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唯恐有点什么差池。当年的我们,就像田野里的庄稼一样,听天收。上山下海,追打皮闹,没人管没人问,基本处于散养状态。搂草剜菜之余,跳房子、丢沙包、抓弹子、踢脚搬、过家家、藏猫猫、捣拐、打仗,偷瓜摘枣,漫山遍野地疯玩。唯一能让我们安静下来的便是听广播了。一拉线绳,那些美妙的声音便流淌出来,让人恨不能钻进去看个究竟。
东边的海西边的山,北边的雪南边的月,五湖四海,四季风光,风土人情,民俗人文,都收藏在那神奇的小匣子里。这么一个小匣子,怎么能出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声音?里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怎么坐?怎么站?怎么念的书?怎么吃的饭?这些问题常困扰着我小小的心灵。可是没有人回答我。父母根本没有时间管我们,再说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很荒诞。
印象中,第一次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那一句“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整”,首都北京的概念便深深植入心田。《新闻和报纸摘要》里的很多新闻听不懂,可是,一天下来,足不出户,天下大事也知道了不少,大大长了点小小的见识,培养了身居陋室,心怀天下的豪情壮志。
“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这熟悉的旋律是呼唤我们回家的号角。待到年纪稍长,识字渐多,更喜欢的是《阅读和欣赏》。诸子百家、唐诗宋词、散曲杂剧,古文佳作与现代名篇,交相辉映。前人辽远深邃的思想内涵,今人聪明睿智的雄辩,精彩纷呈。长篇小说连播,最让人上瘾,那些风景的描写,人物的塑造,让人身临其境,林道静、白茹、江姐就像在眼前一样真切可感。我们享受着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的同时,也接受着真善美的熏陶。半小时总嫌太短太短,留下的那个悬念足以让我们的小脑袋浮想联翩。刘兰芳的《说岳全传》,袁阔成的《三国演义》,都让人过耳难忘。还记得“诸葛亮舌战群儒”一段,夹在周瑜和诸葛亮之间的鲁肃的窘态和可爱仿佛就在眼前,听得人会心一笑。不能忘记的还有那些歌词优美、曲调悠扬的每周一歌。“月光下的凤尾竹”、“我爱你塞北的雪”、“采蘑菇的小姑娘”、“小草”、“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的中国心”等等,几年间我记录了满满两本笔记本,有几百首之多。特别是夏季的晚上,我们常常露天而眠。早早的吃完饭,面对着门头喇叭,拖一张凉席,到打扫干净的院子里躺下。深邃而神秘的天空仿佛要覆盖下来,北斗星、七女星就眨在睫毛上。蛐蛐和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在耳边唱着歌谣,萤火虫打着灯笼也来凑热闹。偶尔有露珠从树叶上滴下来,凉凉地打在脸上、身上。月亮挂在院子里的梨树梢,像是跟着我们一起听广播,那种美好和惬意再难寻觅。
“墙上一朵牵牛花,一根藤儿连着它,没有叶儿没香味,能唱歌来会说话。”想起这则关于广播喇叭的谜语,不禁莞儿。岁月渐行渐远,那些听广播的旧时光,藏在岁月的某个角落,成为我们心中永不消逝的童年符号,散发着淡淡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