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韵深处一座城

水韵深处一座城

娟子

水韵，是时光远去时飘落的一件羽衣。站在古运河岸边任意一瞥，入目的事物都笼罩着它的影子和色泽。它衡量着人们精神抵达的深处——繁盛一时的漕运，与淮安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一座城拥有一条河流已是一种福泽，如果是“四水穿城二河绕城”的水网格局，那就不得不说是造物的一种恩赐了。地处苏北腹地、淮河下游的淮安，古淮水和泗水、京杭大运河和淮河在此交汇，连接黄河、长江两大水域，还有盐河和苏北灌溉总渠，淮安自古以来就是南北要冲，水陆交通枢纽。历史鼎盛时期，这里是全国漕运指挥中心，河道治理中心，粮食储运中心、盐榷税务中心、漕船制造中心，素有“南船北马”“九省通衢”之称。当年的清江浦畔，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妇吟哦白居易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念随流水远行的丈夫；不知有多少诗人岸边折柳送别，踏歌而行，扶醉不归；不知有多少商贾巨富盘桓此地，尽享运河之都的繁华。岸边的程莘农故居、三范故居纪念馆、陈潘二公祠、赛珍珠故居，依稀可以想见名门望族、达官贵人聚居的时日里，笙歌燕乐的兴盛。清江浦两岸帆樯林立，车水马龙，迎来送往的都是全国各地的名商巨贾。康乾两帝下江南途经和巡视，更是轻舟如梭，柔橹似梦，华灯映水，琴箫和鸣。于衣环鬓影中把酒临风，心旌摇曳，不知今夕何夕。

倚着岸边坚硬的栏杆，看近处水流清澈舒缓，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挽住那朵龙舟溅起的水花。远处柳树枝条似烟，石桥弧线如虹，你会有些恍惚地想起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摇曳的柳树，错落的民居，星罗棋布的田垄菜地，驮载货物的驴骡马匹。远景细腻地铺陈，衬托核心处犹如飞虹的拱桥腾空而起。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以及看热闹的民众人头攒动。世俗的生命场景，让你仿佛呼吸到浑浊燥热的市井气息，听到挑担人上桥的哼哧声，你一下子便融入了当年的热闹里。

暮春的风从身前身后吹过。

古运河积淀下来的骄傲，让淮安人不断地回首对照，判断现时与往昔的正误。古运河介于长江和淮河之间，自清江浦至瓜州古渡入长江，是大运河最早修筑的河段。千里运河由南至北长流不息，流淌着的盐和大米富庶了临河而居的淮安人。每一条河流的深处都潜伏着桀骜不驯的灵魂，古运河也一样。或是造福，或是贻害，就看你对它的态度。曾经一度，大运河被裁弯取直，留在淮安城区的一段卸下“水运”之职，成为内城河。淮安城区污水不断往里排放，破船、杂物拥塞河道，违章搭建遍布河岸，严重影响了淮安的市容市貌。近年来，淮安人以全新的视角再度打量古运河，矫正既往的过失，从整治里运河入手，保护历史遗存，挖掘运河文化内涵，彰显古城水韵。清江大闸、御码头，桂花庵、清江浦楼，丰济仓、水渡口，还有锈迹斑斑的绞索，以及绞索磨出的凹痕，水韵深处，时光运行的痕迹被完好地保存着。清真寺、福音堂、慈云寺国师塔，它们的内心深怀着大闸口五教汇聚的独特风貌，撕纸画、吹糖人、蛋雕、剪纸、制作杆称，这些非遗传承无不珍藏着那些赋予它生命的小心翼翼点染生命之彩的艺人独具的匠心。中洲岛复建了清江浦楼、河下镇御码头重修、漕运总督署遗址渐露原貌，“水上立交”“通衢古驿”“夫差陈兵”等一幅幅浮雕仿佛运河载着厚重的淮安缓缓驶来，在岁月潜行中悄悄增值，勾起隐匿于后人心灵深处的火光。让你有理由相信，再现运河文化博大精深的内涵和当年淮安商贾云集、游人如织的繁华景象为时不远。

穿城而过的河流日夜无间，验证着这座城市民风的淳朴，秩序的井然。当城市的人们能够保持水流的洁净，你就不用怀疑他们行为有什么不洁净。眼前的古运河安然流淌，清波荡漾，体现着淮安人对河流的尊重和对自身的约束。两岸古色古香的建筑，门和窗都开向临河的一面。窗下抚琴的少女与对岸经过的少年隔河相望，心思与水色一样清浅。临河而居的人，日子充满滋润，连说笑都带着谦谦古风。“小大姐 上河下 坐北朝南吃东西”当年乾隆帝南巡途经河下时，在一小楼前被当地小姑娘随口说出的上联给难倒，淮安人的风雅可见一斑。因此而得名为“文楼”的河下古镇的小楼柱子上，那上联一直挂着，数百年来竟无人对出下联。

如今的古运河上依然可以行舟、击水、垂钓、捣衣，让你感受时光前行中遗留下的那部分不变之美。幽幽意韵，粼粼倒影，培养了临水人家的似水柔情，以及由柔情衍生的细碎的爱。爱一条河，爱一棵树，爱一条街，爱一面铺，爱那古色古香的明清建筑，那咸中微甜的淮扬菜，那百年老字号的浦楼酱醋，还有在此驻足流连的人。大运河博物馆、淮扬菜博物馆、城市记忆馆、戏曲馆、楹联馆、名人馆，随意地走一走，你都能听到岁月的回声，体会古典的人文情怀。当爱成了习惯，再怎么细碎都意味深长。

有“乡音未改鬓毛衰”的远行人归来，依旧清澈欢畅的河流，让他们看到了童年时的底版——没有被篡改和矫饰的岁月。特别是古运河水上游船，更是让人回味无穷。船舱内三五好友相向而坐，水果、清茶、清谈，边听讲解员介绍，边欣赏灯影波光。缓缓行驶的游船，伴着潺潺的水声，和煦的风送来琵琶的清音。国师塔、清江大闸、清江浦楼、石舫船、济安水龙局、水渡口、越秀桥、石码头桥、大运河文化广场、常盈桥、水门桥，一一掠过。两岸仿古建筑灯火通明，灯、树、花、雕塑，相映成趣。沧桑的历史痕迹融入到现代的灯火中，古老与现代碰撞、交融。在游览运河美景中，感受水韵的厚重。正在打造的“中国淮安——世界运河文化旅游区”项目，将把世界著名运河、经典水城景观浓缩其中，沿古运河岸边徐徐展开一幅以“黄金水岸，十里金粉，水舞间、田园水乡、运河春天、榷关怀古”为六大主题和实景体验的世界运河文化画卷，淮安版的《清明上河图》正渐次展开。

 淮安人没有忘记历史的荣誉。他们笃信，古运河会无恙地流淌，水韵将无限地延伸。而人们对往昔想念和怀旧的距离由于有了水韵的连缀，变得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