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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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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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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黄鹄归故乡

娟子

烟花三月,你离开江南的繁华热闹,奔赴塞北的辽阔苍凉。桃红柳绿过去了,黄叶纷飞过去了,茫茫戈壁过去了,茵茵绿洲过去了,连绵的山峰过去了,干涸的河床过去了,狂风过去了,大雪过去了。车辕辚辚,马蹄哒哒,向着乌孙国的方向,向着汉家公主命运的方向,任黄沙笼上你的黑发。

刘细君,你的人像你的名字一样纤细柔弱,多愁善感。风华绝代,却命运多舛。你在中国历史上创下了几项第一:古代和亲女性中取得成功的第一人; 古代诗坛上突破“诗言志”樊篱的第一人;琵琶治乐的第一人;还是化妆史上“点唇” 的首创者。可真正让你青史留名的是政治,是以大汉公主的身份远嫁乌孙(今伊犁昭苏),为我国民族的团结融合、祖国版图的奠定、横跨亚欧大陆的丝绸之路的形成发展,乃至公元前60年汉中央王朝在新疆建立西域都护府,都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在大汉与西域的关系中,既需要卫青霍去病们举长鞭金戈铁马,也需要你与刘解忧们淡眉烟沉鱼落雁。英雄与美人,铁血与柔情,残酷与浪漫,野性与天真,交织出一曲猎猎大风歌。历史上,不管女人愿意不愿意,常常要去负一些不该她们负的罪过与指责,去背一些不该她们背的功业和使命。

生在王侯之家的你,注定无法从庞大的政治漩涡里脱身,冰肌玉骨的容颜,注定会被红尘沾惹。你的父亲江都王刘建实在是一个不堪的男人。生活上荒淫无度,政治上荒诞不经。听说淮南王、衡山王霍霍磨刀,直指帝位,立刻跟风,一边招兵买马,一边私刻玉玺,乐颠颠地做起了皇帝梦。你的母亲成光倒是夫唱妇随,请来女巫用“魔胜”之术咒诅汉武帝。然而是梦终归要醒,自知罪不可赦的你的父亲以衣带自缢身亡,母亲也被杀弃市。所幸你尚年幼而幸免于难。一夜之间,你这王侯之家的掌上明珠沦落民间。几年后,被册封为广陵王的你的叔父刘胥找到了已十来岁的你。他爱惜你的美貌伶俐,派专人教授你典章礼仪、音乐歌舞。二八年华,你成为王室中声名远播才艺双绝的佳人。好景不长,公元前105年,一纸诏书让你这罪臣之女变成和亲公主,远嫁“去长安八千九百里”的乌孙国,以与乌孙结为兄弟,共同夹击频犯边境的匈奴。背负着父母遗留的孽债,寄人篱下的事实到底叫你明白了人生的无奈。谁都看不透表面的荣耀背后,会有怎样的凄惨和未知的凶险。可你习惯了听由命运牵着走,不管前方是深渊还是绿洲。

十六岁花季,正是做梦的年纪。少女憧憬的举案齐眉的婚姻生活迎面撞上了坚硬的家国大计。以政治为前提的婚姻,和平相处时才勉强能有亲昵。你“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以博取乌孙贵族们的欢心。既来之则安之,你不再惆怅,不再彷徨,温润的泪和苍凉的心在草原以花朵的姿态怒放,成为蓝天白云下最美的风景。你还来不及对丈夫昆莫猎骄靡的年老力衰失望,就赫然发现他身边立着一位面带不善的匈奴公主。“汉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公主)往妻乌孙,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在乌孙是以左为上首,右为下首的。可以想见你处境的尴尬。就算是为了政治,也并非汉王朝一厢情愿的期冀,你的杨柳细腰不知能不能支撑江山社稷。

乌孙国地处西北,天山脚下寒冷空旷的环境,游牧民族肉食酪浆的习俗,让生在温暖湿润的扬州,长在锦绣繁华的长安的你难以适应。对于你这个江南女子,这里的民风太野蛮粗糙,这里的饮食太油腻腥臊,这里的空气太寒冷干燥……你像是跌进了水中的云影,仿佛随时会吞没在每一卷细浪中,但却从未沉底,因为你的心在高远的天上。“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你一定更愿意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但最终你说你想做一只黄鹄。听上去很浪漫的想法往往都是不得已。万千哀婉幽怨流泻成的这首歌传到长安,汉武帝也为之动容。但动容又能怎样?当宗法礼仪浸润出来的你无法接受猎骄靡要你再嫁他的孙子岑陬时,刘彻还是回信说:“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你再一次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在群体的重要和神圣面前,谁来关心个体情感的寄托呢?返回故乡,过没有政治阴影的日子,在武帝看来,这要求太奢侈了。

猎猎风劲,萧萧马鸣,只有琵琶与你相伴,在暗夜里歌唱,纤纤细指,轻轻数落一地的忧伤。你在水土不服、语言不通中焦虑,你在民族大义、个人情感中煎熬,你在先嫁爷爷后嫁孙中屈辱,你在生下女儿产后失调中郁闷,异国飘零让你难以支撑,下嫁乌孙的第五个年头,你便香消玉殒。你给游牧民族带去了先进的中原文化,你用青春、美貌、才华、屈辱、血泪铸成了边疆数十年的和平、稳定与安宁。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这样的诗句似乎与你的处境更为贴切。宁愿相信那掠过长空的鹄影是你回归中原故里的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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