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爷爷

爷爷一辈子生活在湘江边上。

湘江，对于爷爷来说，就是他的一生。

爷爷有一条小渔船。小时候的我，最高兴的事的就是坐着爷爷的小渔船，去江对面的石湾街上赶场。每逢赶场的日子，我就缠着爷爷带我去。虽然带着我去对河卖鱼，不方便做事，但爷爷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爷爷力气很大，挑着一担箩筐，一手背起我，很轻松就走到江边。他把我和鱼篓在船上放好后，返到岸边解开缆绳，又敏捷跃到船上，然后拖着很长音调说“坐稳罗！开船了！”爷爷用一根长长的船篙用力插进水底，用力一撑，那小船像一条灵巧的小鱼儿样一样，轻轻地滑进了湘江，载着我开始在清清凉凉的江水中前行。江水很清澈，清澈得可以看见随水飘荡的丝丝水草，小鱼在婀娜的水草中悠闲地游动。我有时调皮地用船上的小桨去拍打水面，吓得水底下的鱼儿在水草的缝隙中一窜，便无了踪影。那四溅的水花飘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我和爷爷都笑开了花。

爷爷最拿手的是在湘江里网鱼。那个时候，到河里网鱼，再挑到集镇上去卖，是家里重要生活来源。爷爷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家就靠湘江！”每次大雨过后，河水猛涨，爷爷就会去网鱼。爷爷先把鱼网拾掇好，安放在船前头的竹杆上，然后就开船拖着鱼网在江面穿行。在岸上远远看着爷爷在湘江里的身影，那仿佛就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

湘江大部分的时候是一个温婉的小姑娘，但涨水的时候，也会使一点小脾气，把浪掀得高高的。爷爷十三岁就在湘江里摸爬滚打，是村里出了名“水把式”。但风里浪里出去网鱼，家人总是充满着担心。爷爷经常安慰我们说，湘江对他最好，不会有事的。但奶奶半开玩笑半认真告诉我，有好几次，爷爷差点就留在湘江里，做了湘江的“郞咕子”了。

湘江里鱼儿多，每次收网，都是满载而归。收网的时候，也是爷爷最开心的时候。小船靠岸，将网收起，各色各样活蹦乱跳的鱼儿在网里欢腾着。爷爷把那些较大一点儿的鱼儿捡到篾筐里，将那些小鱼儿一个个又放回了湘江。那时的我不明白爷爷为啥将捕上小鱼儿又放回了湘江，总疑惑不解地问道：“爷爷，您怎么把捕上的鱼儿又放回河里呢？”他笑着说：“这些鱼儿太小，现在吃掉了怪可惜的，放回湘江等它们长大再捕上来，也可多卖点钱”。

后来，爷爷老了，躺在床上，已经不能下地走动。这时候，爷爷会叫着我，讲述他年轻时和湘江的故事。我傍在爷爷的身边，百回厌不其烦听着，对爷爷的年轻时代充满了向往，憧憬着自己快快长大。直到爷爷离开我们最后那些日子，爷爷还在反复述说着关于湘江的故事，爷爷说，我们家世世代代生活在湘江边，是湘江养活我们！我死后，坟头要对着湘江……

好多年过去了，我已经长大，读书，工作，成家，生子。每次回到村里，伫立在爷爷的坟前，望着滔滔北去的湘水，脑海里不时浮现爷爷在湘江里迎风博浪的身影。“好在湘江水，今朝又上来。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爷爷已经远去，江水依流。可是，爷爷，你还会回来吗？湘江，你还是那条湘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