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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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年腊月
我站在父亲面前
比干力气活还吃力地挤出一个笑脸
坐在大门口晒太阳的老父亲
向后仰了一下身子，看了看我说：
“你，你这人的眼睛
我咋这么眼熟呢？”
这是我在外
闯荡了五年后
第一次回家过年
回到家。站在家的大门口外
听到父亲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的眼泪刷
就下来了。但我
还是一直瞪着眼睛
没有眨一下。盯着父亲看
我总觉看不够
自小，最疼我的，是父亲
可当我站在他老人家面前时
他只认得我这双眼睛了
一股莫名的悲凉
让我心上顿时结了比天还厚的冰
2
我不能怨父亲，也无法怨自己
我只剩下一点点男儿的自尊
在内心为自己难过
为我这个不孝的
也没有出息的儿子难过
出门五年了，五年呐
每到年关，都因为没钱回家
而望家兴叹
刚出门时，父亲再三叮咛：
“在外边再难，也要回来过年
这才像一家人”
可我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呐，没能回家
3
家，我的家。在外面时
我常常自我欺骗
男子汉就是蜗牛
家就在自己背上
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干不出个名堂来
就不能回去面见父老
就这样，我把全部心思
用在了“要干出个名堂”上
五年后的今天
我还是拖着一身疲倦
身无分文，回到了乡村
回到了随父母衰老而落败的家
4
年迈的父亲
已经有些颤巍巍的
他慢慢地站起来
用他手中一根粗糙树枝做的拐棍
猛地向我的屁股打来
我没有躲闪，拐棍重重地
落在了我的屁股上
我上前一把搂住父亲的半个身子
这时我感到屁股上的疼
好似小时候父亲抱着我
那种怜爱的拍打
父亲喘着粗气说了一句：
“你狗日的还知道回家呀！”
5
我看到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
已经挂满，豆大的泪
我搀着父亲进到屋内
母亲已经给我去做吃的了
母亲细声嗔怪着我：
“你个没心肝的，是想让你爹
给想死你啊！”
从母亲话音里能听得出
她把对儿子我的思念
深深藏在父亲的背后
不肯直白地表露
这是大多数乡村老人
十分含蓄的情感
6
我拿出买的最贵的
一颗糖果。剥了糖纸
放进父亲嘴里
父亲还没完全吃进去
就说了一声“甜”
我又一次难过得差点掉下了泪
赶紧找了个理由扭过身去。回头
张大嘴假装打个哈欠说有点困了
举手揉了揉眼睛，就掩饰了过去
父亲虽然已年迈
可他不糊涂
他只是不想把窗户纸捅破
他是留给我生活下去的自尊
父亲让我炕上坐：
“你路上累了，就在这儿躺一会
一会你妈把饭做好吃了再去睡”
他没有再问我什么
笑着。看了看我
点上了一锅烟（老人抽烟的旱烟锅）
吧嗒吧嗒抽起来，给我尴尬解围
我也看着父亲勉强笑了笑
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说我没有挣到钱？
说我干完活人家卷钱跑路了？
说我在外吃了多少苦？
说我这几年没有钱回家过年？
我说不出口啊
父亲很明白我的心思
他把话头岔开，说：
“现在好了
有国家帮助农民要钱了
电视里经常这么说
今年你能回来过年
全家人能在一起
有没有吃喝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心气聚到一起
明年可以重新来
要不老天为啥365天转一圈呢
就是要人有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听父亲如此一说
我心中多年淤积的压抑
顿时缓解了老多老多
7
父亲并没有要求我穿金戴银回家
只说在外边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父亲的宽容让我第一次真切的
感受到了父亲的胸怀，父爱的伟大
他把对子女的爱
融化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在儿女无助的时候
给予莫大的宽慰和无声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