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巴村,春天成熟的比较晚。四月都将要进入下一个轮回,尼巴的春光才姗姗露出半边羞怯的脸颊,另一半还藏在雪白的面纱后面。自五月始,山野之花好似猛然间苏醒了过来,竞相开放。进入六月、七月,在尼巴村人祖辈颗颗汗珠垒砌起的梯田里,足金闪耀的青稞迎风如浪迭起。在尼巴,不论是雨雪还是雷电,从不听从天气预报的调遣,它们比这里的山风还难以琢磨。一日之内,几乎不清场的上演湛蓝湛蓝的天空、絮状雪白雪白相互追逐的云团、炙热得能把大地点燃的阳光、玉液琼浆般倾盆而至的雨,转身就化作身着白纱的少女翩跹于群峰、山巅之上……
本文想叙述的尼巴“公主”四郎次西与尼巴村芬芳争艳的山野之花,有着密不可分的天然之和。四郎次西是地地道道的灰姑娘,她也有着童话故事般美好的梦想,她更有着一个连我们这些时常讲美学、谈艺术的文学创作人都为之自愧不如的爱好。
尼巴村的农牧民对大自然给予的这身胶着于肌肤上的“盔甲”,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故意视而不见?总之,每日我看到的只有不断增多增厚,却很少看见他们做任何处理,也许这身“盔甲”的存在有它的好处,如阻挡严寒酷暑,阻隔蚊虫叮咬。由此,尼巴“公主”看上去比灰姑娘更“灰”,近似于她脚下灰黑色的土地。
有一天,临近天黑时,四郎次西与姐姐扎措天使降临般在我和娜珍的面前。尼巴“公主”手捧一大束山花,一双眼睛极为生动地一眨一眨看着娜珍和我,一语不发只是一直笑着。捧着山花的那双泛着乌光黢黑的小手,把花缓缓地送到娜珍的怀里。
几乎每天都在那窄小蜿蜒的梯田田埂上割草又割草的女孩;
满头汗珠滚落与脚下的土地、碎石牢牢地绞链在一起的女孩;
四郎次西与十三岁的姐姐扎措几乎是形影不离,天蒙蒙亮就一起在田埂上割野草,割野草几乎是整天不间断的事情。草,不是割下来就了事,还要把割好的草一捆捆地背回家。几十公斤重的草垛,光是体积就大出她姐妹俩四五倍,我这个成年人背起来都有些吃力,但她们是别无选择,因为家里的几头大牲畜还在等着喂养。
一次正午时分,四郎次西给我们送来一些小白菜,当她走进我们的临时厨房后,看到可以与她说藏语的娜珍时:“阿佳,阿妈啦给你们的菜。”说着,四郎次西把一盆小白菜递到了娜珍的手里,我们既惊讶又感动。
四郎次西给我们送来小白菜的这天,我正在洗碗,娜珍在清理堆放在厨房里的一些废弃杂物和破旧纸箱。她提起角落里一个废纸箱时,几枚小且早已干瘪变形的苹果从纸箱烂掉的一角滚落了出来,恰好被来送菜的四郎次西看到了。她手疾眼快地弯腰捡起,紧紧握在手里,眼睛扑闪扑闪一会看看娜珍一会看看我,又一会低头看着手里的干瘪的果子,双手攥得更紧了,好似生怕被我们从她手里夺走。
剩下的两枚,娜珍洗好给到了孩子的手里……我和娜珍不约而同地对视,彼此都领会对视中的语言,之后她也大口地吃起了那枚“苹果”。我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要让我们的同情、怜爱之情伤害到孩子的自尊。
我忽然想起,娜珍之前说四郎次西“美得像公主”,我再看这些给我们送来的鲜花,以及汗水、污垢遮挡不住的甜美笑容。我从各个角度看,四郎次西都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可爱至极的公主。小小年纪的四郎次西,在我们这些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繁重劳动之余,忘却劳累,从枯燥的生活中去发现美,欣赏美,并且把她眼中的美奉送给客人。她这种发乎于心的内在之美,不是得来于对外界的学习或模仿,而是一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自然之美,是对所有生命善待与热爱的体现。
令人欣慰的是,经西藏作协副主席、藏族女作家白玛娜珍积极与社会各界联系,多方努力,已有许多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愿意一对一资助尼巴村的孩子们,让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去上学;还有许多人士捐赠衣物、药品、学习用品,更有许多人士捐助资金帮助尼巴村农牧民解决人畜“同住”问题……我们衷心的祝愿尼巴村的孩子们早日圆梦,祝愿尼巴村的明天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