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头一天

她走的头一天(系列非虚构诗歌《天粮》第三幕)

           1

甘肃泾河川里的农民老王哽咽

断断续续着说：

“她走的头一天

给我和孩子蒸了三锅，馍馍

擀了，很多面条

还给我和孩子，洗了衣服

那时，她已瘦得皮包骨头了

到最后那些日子，她疼起来

头上，身上，汗就像秋雨

连着连着不见个停

哗哗，哗哗地把衣裳湿得透透了

可我

连一片止痛片

也买不起啊

只有眼睁睁看着她

被病折磨着

没有一点法子”

          2

老王半身不遂也快十年了

一步路都走不了

实在想不出一条出路，没办法

他把十几岁的大女儿

给订人了(订婚)

拿了人家两千元钱

给妻子做化疗

只两次，钱就没了

           3

“她疼起来的时候

我唯一的办法

就是伸出我的左手

去拽着她的手

我不知道这样

能不能缓一缓她的疼

可我没有左手撑着

人就坐不起来

我只能躺着去够她的手”

4

老王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我递给老王一张面巾纸

也伸出手，去握住老王的手

老王的手，冰凉的渗人骨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时间好像被老王冰冷的手凝固在

泾河川，不再有过去和将来

5

许久之后，有了老王的哽咽声：

“自她病了，那么疼

她几乎是没有吭过一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她

让难过在心上着火去

她临终前那晚上。她

抓着我的手说：

我没有给你治好病

自己倒是病倒了

我放心不下你和孩子

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我殁了

你要慢慢挣扎着起来

学着照顾自己和孩子

说完，她打生病以来第一次哭了

后来，她拿着我们结婚时

买的—个小镜子

照着，给自己梳了梳头

然后她说，想睡了

就躺在我的旁边……

6

自从她查出得了乳腺癌后

就一个人独自睡

可那个晚上，她没有

她躺在我旁边

看她脸色蜡黄

我问她难受吗？疼吗？

她闭着眼睛摇了一下头

我没有再打扰她

心想她能睡会儿

就睡会儿吧

她病了以后

几乎没有怎么睡过觉

一到晚上就疼得厉害

天朦朦亮时

我感觉有些不好

就叫她，可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7

老王的左手攥住我的手

放声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