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二年,一封自谦的谢表,一场离奇的“乌台诗案”差点断送了先生性命。九死一生,被贬黄州。此时正是正月,料峭寒风,或许天降大雪,或许连绵寒雨,前方的路雾蒙蒙的,先生骑着马,走在岐亭往黄州的路上,草枯叶落一片萧瑟,流水潺潺薄冰如镜。先生会想些什么,又会说些什么呢?
好友陈季常早已等候多时,先生路途的辛劳一扫而光,满脸微笑与友人相聚。“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辞相送到黄州。”十天之后,先生到达黄州,寓居定慧院。先生与黄州的故事便像画卷一样慢慢展开。
走在遗爱湖公园幽静曲折的小径上,在一片翠竹里发现了先生《初到黄州》诗句云“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虽没有品尝到鱼的鲜美,可这绿汪汪的竹子仿佛传来了笋的清香。先生寄情于山水,长江上的船儿也曾留下先生的身影,那无拘无束的笑声可曾吓坏了浊水里的王八?寓居临皋亭后,五月的一天子由带着家小来到黄州,家人重聚,无以言表。是相视一笑还是泪流满面,我们不得而知。人间至贵是亲情,纵使千山万水当相聚一堂。
身居闲职先生悠闲而自在,与佳人共度七夕,与友人把酒言欢。与民宣传民本思想,与画宣扬哲学审美,面壁燕座而感悟老庄思想。先生是文学的巨人,也是思想的巨人。
平静的生活无非柴米油盐,人多了,粮食就紧张了。先生于困顿之际,却总有好友相助,可见先生之为人。第二年的一月二十日,此时先生来黄州正好一年,先生前往岐亭想必是专程感谢好友陈季常,老友相见少不得推杯换盏,得此益友,人生何憾?二月,老友马梦得求得五十亩地给先生耕种,这可解了燃眉之急。大丈夫能屈能伸,既可官场纵横,又可东坡耕种。面对人生的起起伏伏,先生泰然处之。
我站在临皋亭前,思绪飞到九百多面前。想象着先生与徐公相饮于亭中。琴声悠悠,笑声连连,微风习习,荷叶青青。那是何等的潇洒、畅快!先生词曰:“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吓得徐公连忙赶来,以为先生不辞而别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醒了,梦也醒了,“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感时伤怀,无限凄凉。人的内心终有柔软的一面,唯有真情动人心。
来到黄州的第三年,先生写下了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帖》,字里行间能感受到先生的孤独惆怅。先生会从此一蹶不振吗?那就不是苏东坡了。三月七日,沙湖相田,恰逢骤雨,先生写下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正所谓“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人生风雨,有何可惧?
赤壁的水上几个月间游过了三次小船,一词二赋便流传千古。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人生如梦,与友同乐。三更归来,敲门不应,且向江边,以词抒怀。这么好的月色,怎么好独自欣赏,不如去找张怀民同赏。壮志难酬,且做闲人。
世事无常,那位对先生颇为照顾的徐公走了,先生拊棺痛哭,无限伤感。聚散无定,巢元修辞别先生归于眉山。君自千里而来,到头来终须一别。可叹万事,难遂人愿。
在黄州待了四年零四个月,先生也要离开了。先生临别之际写下的《别黄州》诗云:“投老江湖终不失,来时莫遣故人非。”先生设宴告别邻里友人,想必也是百感交集。这四年有相聚的快乐,有离别的痛苦;有壮志难酬的悲愤,有听闻捷报的兴奋;有寄情山水的畅快,有突遇风雨的乐观;有瘟疫时拿出秘方的大义,有拯救溺婴的大爱。先生的人品化作风吹在这片淳朴的大地上。
先生是否留恋发明的美食?先生是否还想着用笔写些什么?先生还想着回到这里,可是这一次却是永别了,先生离开后再也没能回到这里。但他的品格却永远留在这里,生根发芽。
先生登上远行的船儿,与黄州的父老乡亲挥手道别。就要离开黄州了,再看一眼吧。“他年一叶泝江来,还吹此曲相迎饯。”听到熟悉的黄州鼓角,不禁潸然泪下。这片土地,先生无比眷恋。
在黄州,我们没能看到官场建功的苏轼,却见到了文学巅峰的苏东坡。先生离开了,他的风骨却留了下来,而今黄州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东坡的身影,许多人也为东坡而来,东坡文化也在不断继承和发展。遗爱湖边先生巨大的雕像面带微笑望着前方,望着这片深爱的土地。“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倘若面对人生困境,我们应该学学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