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猫

小猫出生的日子我永远都记得，是四月八日，武汉解封的日子。经历过这场让人害怕的灾难，更觉得生命的可贵。可是，当我提起笔想写一写这两只可爱的小猫，却只能凭借回忆了。

四月七日晚，刚吃过晚饭，一家人正围坐在火炉旁看电视，大猫驮着个大肚子也时常慵懒地躺在火炉边，独自占据一个椅子。有时也会跳到人怀里安然入睡。晚饭前一群不懂事小孩子突然造访，追得它到处跑，我只能把它关在房间里，躲避孩子们的惊扰。它似乎吓到了，晚饭也不吃，也不睡觉了，一直在我的腿边转来转去，喵喵地叫着，我不懂什么意思，站起身来，它径直往楼上走，我便跟着，它还回头看我是否跟上，还走一会儿停下来等我。纸箱是提前准备好的，它很喜欢。它在纸箱里进进出出，我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找来几件旧衣服铺在里面，它跳了进去，躺在箱子里，也不叫唤了。

第二天清晨，我一醒来便赶忙去查看，果然是生小猫了。一共三只，都是黄白相间，大猫正温柔地舔舐着。再仔细查看，原来有一只可能出生就夭折了，被大猫叼到了箱子角落衣服下面，此时已经僵直了。我便把大猫的饭碗和水碗移到了箱子旁边，每日定时喂食。家人也是极欢喜的，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新生命的到来总能给人惊喜和希望。那个时候，不易买到菜，母亲却买了一百多一斤的小鱼干，人都舍不得吃，拿来给大猫吃了。

可能是出生太早的缘故，几只小猫个头都很小，像小老鼠似的。几天后，又有一只小猫夭折了，大猫还不停地给它舔毛，拿出箱子时，大猫还追了出来，眼睛里充满紧张和伤感。大猫是极负责任的，除了吃饭和下楼去方便其他时间都待在箱子里。正狼吞虎咽吃着食物，小猫一叫马上就跑了过去，大猫连叫声都温柔了许多。小猫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大猫每天都用舌头舔。小猫还不会排便，也是大猫用舌头舔。母亲总是如此伟大，无关乎是人类还是动物。

过了半个多月，一只小猫的眼睛完全睁开的，蓝蓝的很好看。另一只小猫的一只眼睛却始终睁开，我尝试过用棉签蘸水帮助它擦去眼角的眼屎，似乎无济于事。后来才发现它的眼睛都是白色的，它失明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活泼好动，一会儿在纸箱里转圈，一会儿和另一只小猫嬉戏打闹。渐渐地天热起来，小猫也会到处跑了，大猫又将小猫衔到了楼下，两只小家伙到处跑跑看看，仿佛很新奇一样。

大猫这才有时间出门去溜达，我心想：“小猫大了就只顾自己疯玩了。”可我似乎错怪它了，之前一出去有时一整夜都不回来，第二天清早才蹲在窗户上等着开门。而今出去一两个小时就跑回来看看，和小猫碰碰额头，喂小猫吃奶，无比地尽职尽责。有时抓来一只老鼠，似乎有意在教小猫捕猎，它只蹲在旁边看着，老鼠快溜走了，它才出手。即使抓来一只小虫子，也是让小猫吃，它只在旁边看着，不时看看小猫。

小猫也很乖巧，我找来一盆沙，它们居然知道去那里去上厕所。有时大猫出去了，两只小家伙打闹了一阵，玩累了便跳到椅子上头挨着头睡觉，等到大猫的呼唤才醒来。小猫一天天地长大，我在想如何安置呢？送人？那只小猫眼睛失明恐被遗弃，我不放心。另一只小猫虽是健康的，我不忍心拆散它们。正好两只小猫有个伴，便决定都养着。可是问题又来了。住在路边，一是怕被陌生人捉了去，二是车来车往极不安全，我思考着。

爷爷是极爱猫的，也极喜欢田园生活。听说爷爷为了养猫，竟然想在山上抓野猫。彼时的老家随着人们大面积的搬离，已是人烟稀少，又有广阔的天地可以自由奔跑。打定主意后，一个纸箱，一辆雇来的摩托车，三只猫便回到了我魂牵梦萦的老家。爷爷很欢喜，也会养猫。农村的猫没有那么多讲究，白饭加菜汤也能饱餐一顿。

几个月后，我听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例如大猫把小猫带去山上，可是有一只小猫掉队失踪了，大猫找了几天几夜把它带回了家，最长的一次找了半个多月。它们属于自然，也学会了如何在自然中生存。

有一个人看中了那只健康的小猫，讨要无果，趁爷爷不注意捉了去，毕竟离得不远，小猫逃了出来又回到了家。这只小猫是极活泼好动的，而另一只失明的小猫却常常趴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它一会儿爬上橘子树，一会儿又跳上院墙，从墙沿溜到窗户前，顺着小洞钻进了屋里。有一次回到老家，却发现它的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眼睛肿得很高，不停地流泪。问爷爷才知道伤了几天了，至于怎么伤的却不得而知。在柴火堆里跳来跳去被扎的？我不敢确定，当务之急是怎么救治。这里没有宠物医院，我查到一种人治疗眼疾的药可以用，便赶忙向二十里外的地方奔去。医生惊讶和不解地说：“我还第一次听说给猫治疗，何必呢。”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付完钱快步走去，夕阳洒在人的脸上。一番努力还是没能保住它的眼睛，这让我感到内疚。更让我伤心的是它在一个午后突然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它还是否活着。

那只本就可怜的小猫失去了最好的玩伴，它似乎感觉到了，喵喵叫着，一个个房间寻找，可是却再也没有熟悉的回音，没有从门后突然冲过来的身影。就像所有良苦用心的父母，大猫将所有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小猫，小猫长大后大猫便有意远离，让小猫学会去独自生活。那只小猫时常孤独地躺在橘子树下，最远也是跑到院外的打谷场溜达一圈。冬天的时候就趴在火炉边，两只前爪蜷缩在一起，不常叫唤，是那样的乖巧。

它躲过了风雨，躲过了寒冷，躲过了饥饿，却没能躲过车轮。回家的时候，爷爷告诉我那只小猫被车轧死了。我先是一愣，放下筷子，脑海里浮现出两只小猫曾经顽皮的身影，在人生的困境里带给我欢乐。我转念一想，在那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大山深处，在那个几天看不到陌生人的地方，在那个宽广无比车辆稀少的路上，它是怎么被轧死的？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当我停下笔的时候，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我还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