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花开

儿子出生那年，我买了一株桂花，精心侍弄着，期待着花香四溢，满屋都氤氲着米黄色的香气。生怕放错位置了，等不到风和阳光，水浇多了，会烂了根。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桂花长势喜人，每逢花期，总有几朵米粒大小的小黄花如约而至。九月一日的早晨，儿子被妻子从睡梦中唤醒。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梦到飞船啦。飞船飞走了呀！”我睡眼惺忪地望着他，妻子笑着给他穿新买的衣服，说：“儿子真厉害，都梦到飞船啦。”儿子的脸上漾着笑意，十足神气。他那淘气的黑眼珠滴溜溜转，说：“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要送我去上学啊？”妻子满眼爱意地看着儿子，说：“是啊，今天是你人生起航的第一天，也是你上学的第一天，爸爸妈妈都要送你去上学。”儿子似懂非懂地眯着眼笑了。

我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笑着给妻子说：“你说简单点，儿子还小，别给他那么大压力，他能知道什么是人生？”我想了想，又对着儿子说：“儿子，人只要健健康康，努力生活，就是人生。”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儿子已经被妻子带到了客厅。儿子撒欢儿跑到阳台，挨个给摆放在阳台的乌龟和玩具火车、飞机告别。他突然惊奇地发现阳台的桂花开了细小的黄花，欣喜地尖叫着：“爸爸，桂花开花了，你快来看。”他的小手紧紧拽着我，走到桂花前，用他那藕芽似的小手指给我看。我确实发现有四五朵十字形状的米黄色小花羞答答地藏在绿叶间，闪闪发光。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隐隐约约，若有若无。我突然想到李清照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留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转而盯着儿子十分虔诚地眼神，微微笑了笑，多好的桂花啊！但心里喜忧参半，花有重开之日，儿子要不断长大，不免黯然神伤。

走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儿子背着书包，拉着妻子的手，又蹦又跳，就像藏在绿叶间的米黄色桂花，被风吹拂着轻灵浮动，腰肢虽然纤细，但开得坚韧而执着。

当儿子走进幼儿园的大门，被老师接走之后，我和妻子的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竟然慌得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妻子忍不住喊了一声儿子的乳名，儿子和老师一起回头看过来。妻子赶忙抬起右手，声音沙哑得喊道：“儿子，拜拜！”儿子微微回头，他的脸上荡漾着再熟悉不过的笑意，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小脸白净，眉眼清亮，这是多么迷人的一张笑脸，真不舍得离开他半分半秒。儿子的左手被老师牵着，他将右手腾在空中，向我们招手，用稚嫩得宛若黄莺一般的声音给我们说着：“拜拜！”而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我和妻子看来，可真是洋洋盈耳，余音袅袅。

和妻子回到家之后，家里安静极了，很不适应。少了儿子银铃般的笑声，哒哒的脚步声，不断追问的说话声，和玩具对话的自言自语声，哪怕是撕心裂肺的哭声，都没有了，家里安静极了，静得灰尘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妻子也没心情做早饭，以前都是早早起来，给儿子换着花样做早饭，现在却一脸茫然，魂不守舍得让人心疼。她不断地说：“儿子下午五点一十放学，我给儿子说了，他放学的第一眼一定要看爸爸妈妈，咱们一定不能迟到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中午，简简单单吃过午饭，妻子又开始熬时间，不停地用手机翻着儿子的照片，担心儿子中午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她焦急地等着，很难平静下来。我其实也很难静下心来，看着阳台的桂花，心里想着儿子的笑脸，其实也明白，最煎熬的是等待，就像等待下一次花开，总要经历漫长的时间。

我对妻子说，要是儿子不上学，那该多好，整天能陪着儿子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笑，那该多好，但又不能这样做。儿子远远比我和妻子想象的要坚强，本应是他依赖我们，现如今却是我们舍不得他。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快放学的时候，妻子早已站在门口，等着和我一起去幼儿园接儿子回来。她的眼睛里泛着光，脸上的神色看着好了许多。

来到幼儿园门口，来接孩子的家长很多，孩子上过幼儿园的家长基本上都站在后面，表情坦然。孩子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家长大多挤在门口，趴在围栏上，用最敏锐的眼神搜寻着自己的孩子。我远远地看见了儿子瘦小的身影，他站在老师排好的队列中。他的身边有几个孩子委屈地哭着，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里掉下来，而我的儿子乖巧地站着，安静地像阳台的那株桂花，淡然馨香。

在我的印象中儿子肯定还是个哭闹的小孩，而此时的我有点儿怅然若失，但最后还是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