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霜降之日,是秋天对人世间的最后一次回眸。霜降过后,秋天将要做好落寞退场的准备。
今年的霜降,小院里有菊,草木上有霜,光是暖人的,风也是。秋意金黄,侵扰了光,惹恼了风,泛滥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别说菊花,别说银杏,更别说万物。当你不经意间放眼望去,那金黄霎时猛扑而来,会让你毫无准备地将其相拥入怀。北宋词人苏东坡有诗云:“千树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想这秋对黄的偏爱可见一斑。
霜降至,气肃而凝,露结为霜。霜降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豺狼开始捕获猎物,准备过冬,真替那些毫不知情的野兔、锦鸡儿担心。草木开始枯黄凋零,满目皆是浓烈的让人心乱神迷的秋意。冬眠的动物深藏在自己费尽心血修建的洞府之中,让自己换一种活法,重新思考这一年的得失,给生命一次积蓄力量的机会。
古人在霜降时节,赏菊,吃柿子,登高望远。
霜降之日,赏菊再好不过。秋日赏菊是一场雅事。书上说:“霜降之时,唯此草盛茂。”秋将所有的爱意都倾注于菊花,菊花自然也不会辜负秋对它的偏执。菊花惹得古代文人衔墨吟诵,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篇。我爱菊,爱那“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爱那“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爱那“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霜降之日,吃柿子更合时宜。古人说:“吃丁柿,不流涕。”霜降让高挂枝头的柿子羞红了脸,令人垂涎欲滴。那些柿子让寒冬突然变得热情似火,红彤彤的脸蛋上抹着一层厚度不均的白色脂粉,像月亮遗失的一个洁白的旧梦。若要说黄是秋的色,那柿子香肯定是秋的香。柿子在太阳的照射下,像一盏盏灯笼,挂在黧黑枯瘦的枝头,闪闪发光。
霜降之日,登高望远,美不胜收。登高处,看天高云淡,山河远阔;到水边,赏层林尽染,一湖云烟,一定能让你心旷神怡。只需要用心感悟,去聆听风敲草木的天籁之音,去看落叶飘零的最后一舞。这山河美不可言,不经意间的一瞥,肯定会让你怦然心动。这世间的美好,无关风情,只关乎心境。
霜的威力,着实厉害。白居易感叹:“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陆游也倾心“枯草霜花白,寒窗月影新。”但霜也有让人肃然起敬的时候。秋天的夜晚,酣然沉睡的大地像是被谁戏谑地掀起了绣被,裸露着肌肤,体温骤降。那些淘气的水汽悠然轻盈,身披月光,或翻滚,或跳跃,或小跑,玩累了,慵懒地附着在小溪边、树叶尖、泥土上,数着星星悄然入眠,一觉睡到天亮。殊不知它们的身体正在拔节生长,有的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针,有的变成了六角形的霜花……它们一定会赶在太阳出来之前,从美梦中惊醒,因为它们还要在一起比较谁的变身更惊艳。我想它们肯定也要经历破茧成蝶的撕裂之痛,为了等待这一瞬间,也煎熬了漫长的过程。虽然朝露易逝,但它们义无反顾,飞蛾扑火一般向死而生。或许命运应有轮回,它们终会重获新生。
文人饮露餐风,钟爱新霜,钟情于枯木黛瓦上轻饰的白霜,可能是明月遗留的脂粉,也可能是大地遗留的洁白的美梦。霜的白虽稍逊色于雪,但有分寸,并不泛滥,甚至清新得让人惊喜。会让人情不自禁地驻足凝望,或感叹天真的凉了,或欢喜满眼清纯的银装。所谓的冷若冰霜,多一点遭人妒忌,少一点令人嫌弃。人若想要达到霜的境界,若非圣人,绝不是轻易就能实现得了。霜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与它相比呢?
秋已暮,露成霜。或许,在过几日,透心的凉将要粉墨登场,会让人猝不及防,会让人着急忙慌地迎接冬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