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书

亲爱的父亲大人：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请允许儿子如此亲昵地称呼您。

父亲，您已经离开我们十个春秋了。这十年，恍如一个破碎的旧梦，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文字来形容。这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每当我听到您的孙子哭着要父亲的时候，我总会眼泪盈眶，幸福和难过同时涌上心头。父亲，此时的我比您的孙子更需要父亲陪在身边。我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年，我没有遮风挡雨的伞，只能拼命奔跑，就像小时候，我做错了事，您追着要打我那样边哭边跑。时光匆匆，您跑不动了，停下来了，变成了一方土堆，永远沉睡在那里。我知道您不善言辞，但爱我最深。虽然您总是消失在白天，时不时在黑夜里出现，但母亲告诉我，您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拼命，虽然我总是不满您经常把家里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母亲一人身上，仿佛母亲是生活穷困潦倒的根源。我当时对您的这些做法很不理解，以至于让我把父爱喝成了白开水的味道。

父亲，十年了，我还是那个被你锁在眉宇之间的孩子，还是那个做错了事，想躲着您；遇到难处，想依赖您；有了喜事，想告诉您，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您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想您的时候，我总会拿着您的照片，盯着看很久很久，窗外的天色和我的眼睛商量好似的，悄无声息地一起慢慢变暗，而我看见您的目光仿佛一把陈旧的锄头，正拼命为我除去悲伤，让欢欣破土重生。

父亲，我小的时候，和您吵得很凶，责怪您不爱我，您为什么要生下我。您当时不怒反笑的表情，时至今日，依然让我记忆犹新。您当时告诉我：“我把你生下来，你就好好活着。”此去经年，我终于明白了生活的真谛，所以我像一枚待在锁孔里面的钥匙一样，一直在黑暗的夹缝中拼了命转动，我坚信我一定可以打开这把无形的锁，像您手里的麦苗一样，冲着太阳生长，将身体变得金黄。

我曾不止一次幻想着您能够回来，想让您好好看看家里的一切，旧生活换了新颜，如今的人间烟火都如您所愿了。您不用像十年前那样拼命操劳了，我想过父慈子孝的生活，我想有膝前尽孝的机会，我想报答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哪怕只有一天，也算您没有白白带我来这人间走一趟。现如今，父亲节年年如常，上坟的日子也年年不断，而我只能把对您的思念化为一个个沉重悲痛的文字，写在被泪水浸染的白纸上，更让我难受的是，想让您看，您看不到；想读给您听，您听不到……想去您的坟头，小心翼翼地给您烧过去，但又惋惜单薄的纸不能把我对您思念的泪水一起带走。

亲爱的父亲大人，请原谅我对您迟到了十年的认错。我只能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文字和两行不值一文的泪水，给您认错。我相信来生，愿您不再操劳，尽享安乐，一定不要兵荒马乱地向这美好人间匆匆说再见，千万不要说走就走，留下那些扯不断的眼泪和忧愁。

儿顿首叩拜

壬癸年三月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