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豆花泡馍

咥面是陕西人的饮食习惯，说起三秦西府，虽说令人称道的有臊子面、擀面皮，但凤翔豆花泡馍更久负盛名。

人要是走到西府凤翔，想吃最有代表性的特色美食，莫过于豆花泡馍。吃豆花泡馍，大都选择早上吃。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豆花泡馍的都是过瘾，吃的是情怀。人有饱腹之欲，吃山珍海味、飞禽走兽都是过胃，多一顿，少一口，对口体之奉无关紧要。吃豆花泡馍，嚼一口馍，吸一嘴汤，升华的是人的精气神。豆花清清白白、鲜嫩爽滑，锅盔金黄璀璨、麦香醇厚，豆浆浓郁鲜香、味美可口，油泼辣子热情似火、令人垂涎。也难怪当年苏东坡在凤翔府任签书判官时，对其赞不绝口！

当地人至今流传着一句俗语：“东湖柳，姑娘手，金玉琼浆难舍口。”金玉琼浆说的就是凤翔豆花泡馍，金指的是金黄如叶片的馍片，玉指的是纤尘不染的豆花，琼浆指的就是令人回味无穷的豆浆。好吃不贵的豆花泡馍需要精选上好的黄豆，然后用凉水浸泡几小时之后上磨研制，接着过滤豆渣，用一部分豆汁点豆花，留一部分做豆浆。豆花泡馍的豆花要软硬适中，介于豆腐脑和豆腐之间才好吃。太嫩加不上筷子，太老味道不鲜美。馍要用文火烙制的麦面锅盔，厚过寸，色金黄，外脆内韧，敲之有声，切成形如金叶一般的薄片，嚼之劲道，香味醇厚。食材备齐，只差点睛之笔，那就是用辣椒、花椒、桂皮、大香、八角等佐料调制的油泼辣子提味。豆花泡馍好不好吃，最终还是要油泼辣子说了算。馍片堆积如山，豆花如雪点缀，豆浆似河荡漾。当食材与佐料在碗中一见倾心，谈天说地，激发出百般滋味，才真正能让人对这碗中山河回味万千。

之前听友人说起西府凤翔的鬼豆花，鬼豆花就是凤翔豆花泡馍。它听起来有点吓人，但也充满神秘。它让很多人在某个深夜选择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执着。在他们眼里美食可以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食物，让人心心念念的不一定就是美食。美食不一定美在色香味，更应该是美在人的心境。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人放弃吃一碗鬼豆花的念头，没有什么借口能阻止他们想要在凌晨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鬼豆花。车灯像一把利剑硬生生地割开黑夜的衣袍，他们眼神坚定，神情坚毅，不顾一切奔赴西府凤翔。有人说之所以称之为鬼豆花，是因为凤翔当地人为了给打墓人留饭，还因为店家要从凌晨四点左右准备食材，一直营业到早上，于是有人调侃说：“半夜开门给鬼卖呢。”所以后来就形成了鬼豆花的说法。还有人说鬼豆花是旧时民众流传下来的早餐习俗。旧时候，凤翔北关一带为木材、毛皮、生活杂器商贩的聚集地。天色未亮，商贩们早已携带货物前来等候生意。店家们为了照顾早起的商贩、下苦人以及老年人，于是提早出摊，便有了鬼豆花的说法。世事变迁，人们的生活习惯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凌晨才是真正的狂欢，不管他们熬夜加班，还是今宵酒醒，都需要感受这个熟悉的城市还有人能为他们留一盏灯，留一碗饭。一碗人间烟火下肚，散尽疲惫琐事，除去心烦意乱，浑身上下立即暖得舒坦。

馍是餐饮界的红人，谁都想跟它亲近。牛羊肉泡馍、大肉泡馍、葫芦头泡馍、水盆泡馍、鸡汤泡馍、杂肝汤泡馍、肉丸胡辣汤泡馍……这其中，有哪一个能少了馍，当然没有馍也可以吃，只是少了馍，就少了一份踏实。凤翔豆花泡馍与它们相比，略显小家子气，只因无肉不欢，少了几分狂野，多了些许温柔。但是凤翔豆花泡馍自然明白大繁至简、极境至臻的道理，以不卑不亢、沉稳简约的姿态，自成一家。凤翔地界的豆花泡馍不用扯什么招牌，择一空地，起锅立灶，挂一盏灯，放几张桌椅。恍惚间，整条街都能氤氲着馥郁清香的豆香。

牛羊肉泡馍是大家闺秀，从烹调到吃法都很讲究，不能用筷子乱搅，要从碗边一点一点“蚕食”，实在是太高雅脱俗；豆花泡馍是小家碧玉，没有太多规矩，做法简单，食材更接地气，大口嚼馍，大口喝汤，实在是酣畅淋漓。来一位客人，喊一句：“来一碗豆花泡，辣子油贵贱要汪哩。”“拐你不用管了，小菜你自己拿。”客人等不及了：“你这暮囊的，一点眉眼都么有。你仓嘎撒，把人等得急的。”老板一看是熟人，笑脸相迎：“你家伙厉害很，又敬短我伢！稍微一等，马上就好。”客人憨憨一笑，眼瞅着老板手法娴熟地把提早切成的半寸厚的锅盔薄片，漫不经心地扔到豆浆锅里煮，让其浸满热豆浆，然后用笊篱捞出来，垫在碗底，接着盖上温软的大块豆花，浇上一勺煎火的豆浆，撒些许盐和葱花，倒一勺红艳艳的油泼辣子，这一碗凤翔豆花泡馍就大功告成了。鲜红透亮的油泼辣子呼之欲出，白皙剔透的豆花惹人怜爱，金玉镶外的馍片潜山隐市，绿意盎然的葱花烘云托月。

当一碗冒着热气的豆花泡馍摆在客人面前，客人立即拿起筷子，开始大口朵颐。老板问：“你看这味道大碎咋开向？”客人头也不抬一下，只回一句：“我看膀肩。”这就是西府人的口音，西府人的最爱。一口豆花鲜嫩爽滑，一口馍软香耐嚼，再喝一口汤浓郁咸香。三五口下肚，味蕾上早就开出了一朵朵花。夜虽黑，老板却用一勺一碗在黑夜里写诗作画，让前来的客人回味无穷。当你端着一碗豆花泡馍准备开咥时，心里肯定想的是那一双粗粝勤劳的手，掌心沉积着对生活的憧憬，传递着对生活的温热可靠。老板开店，卖个良心价，挣个辛苦钱，如若要体会吃泡馍的乐趣，或许吃豆花泡馍最实惠。吃到最后，脑门和脊背渗出细密的汗珠，浑身舒坦，只感觉整个天地都变得宽展，就像被热水浸泡过后的茶叶一样手脚舒展。

餐饮行业拼的是起早贪黑，勤快麻利，尤其是早点餐饮，更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坚韧。凤翔豆花泡馍太平凡，平凡得更像普通人的生活，和往事一样平平淡淡，但又令人回味无穷。

所以，一年四季的早晨一如既往地冷，若无他事，一定要记得吃一碗凤翔豆花泡馍暖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