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

【一九八九】

       国庆节那一天，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我想我还很年轻，没有做好准备就当了父亲

看看家里的光景，恨自己无能

于是学着放电影，开磨坊，经营小卖部

幸亏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不知道生活艰辛，能填饱肚子就高兴

不知道怪罪于我，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前行

黑白电影很搞笑，他咿咿呀呀学说话

磨坊很忙，他躺在我怀里睡得很香

小卖部人很多，他的笑声很响亮

当他奶声奶气叫爸爸的时候

当他把胳膊当翅膀跑得不稳的时候

他在悄无声息地长大

我也要勤恳地种庄稼

经营自家的小营生

只等着收割庄稼，盼他长大

     【一九九一】

      第二个孩子的到来，实属意外

我其实很想要个女儿，但没那么幸运

三岁的他走路不稳，头发很黄

身影很瘦很瘦，从此之后

他的爷爷奶奶开始照看他

我还要操心他的弟弟

今后会有很多个夜晚，再也听不到他蝉翼般的呼吸

不知道他哭闹的时候，会不会找我

不知道他欢笑的时候，会不会问我

后来当我们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

我竟然从他稚嫩的眼神中

读出了他躲闪我的不知所措和一点孤单

他拖着书包跑进校园的时候，我去了西藏修铁路

我强忍着高原反应，在信里写骆驼追着云朵画画

看着稚嫩的他用小小的手给我写的文字

让我知道了家里人对我的牵挂

     【二零零八】

   　六月七号那一天，是他高考的日子

家里的麦子更不懂事，在山坡上金光闪闪

我站在黄土地里望着县城的方向叹气

我扔下镰刀，想徒步去陪他高考

只是我回头看了一眼

妻子咬着牙，流着汗，脸朝黄土背朝天

我走不动了，脚尖朝前头朝后

我狠狠地朝自己锤了几拳

点上一支烟，直到庄稼收割完

庄稼收割完了，他的高考也结束了

我的态度温热几分，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度

我们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沉默着互不说话

我知道他考得应该不错

却担心着他要第一次离家远行

想一想以后，他一定事业有成

那时的他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家

     【二零一四】

    　他大学毕业去了深圳，国庆节那天是他生日

他打电话告诉我要和大学谈的女孩结婚

他的事情他自己定，我这孩子我很放心

想到他要在外地成家立业，心里有些不舍

为了不让他有心理负担

给他说家里有他弟弟照应

想到那个女孩的父母会不会嫌贫爱富

我给他说做人做事不要委屈自己才行

直到和女孩的父母见了一面，心里担忧至极

我这孩子我很放心，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处理

要在省城买房的钱，我好好准备

要让他结婚成家，我好好准备

只是最近感觉身体在不断地枯萎

我想我将要枯萎成一堆纸钱

枯萎成麦田里的一堆黄土

可是他还在省城，我害怕撑不到他回来的时候

给他打电话说我是他坚强的后盾

攒好了买房的钱，还要替他还房贷

只是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他

接连喊他的名字，我知道他来不及赶回来看我最后一眼

我更知道我在这时候，又给他惹了不少麻烦